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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第一百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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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校尉亲自审讯,游侠扛不住, 对闯入林苑的意图供认不讳。口供录下后, 当日即被押入中尉府,怀揣书信呈至天子案头。

    看过信中内容, 刘彻眸光微冷。

    表面看, 刘陵所书平平无奇,除了向淮南王问安, 内容颇为琐碎,很难串联到一起。仔细琢磨,会发现字里行间大有蹊跷, 分明是将近日朝廷诸事及宫内动向打碎拼凑,整合在书信之中。

    如非早有防备, 料定书信内容不简单,未必能看出其中端倪。再粗心一些,很容易令其蒙混过关。

    由此来看,刘陵果真狡诈,淮南王留女在京,从最开始就不怀好意。

    将写满字的丝绢丢到一边,刘彻端起漆盏, 饮下半盏温水。

    宣室内仅他一人,宦者非召不得入内。

    韩嫣、曹时在林苑练兵,公孙贺另有政务, 余下两名侍中被派往王国出任铁官, 心情烦闷时, 他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整日给他找麻烦的诸侯王,刘彻愈发烦躁,火气蹭蹭向上冒,眼底近乎冒出血丝。

    值得庆幸的是,他牢记窦太后之言,任凭怒火上涌,头脑依旧保持清醒。心知时机未到,没有借此事抓捕刘陵,仅命宦者传谕,严密监视淮南王女,密切掌握她在长安内的一举一动。

    暂时引而不发,不代表拿这位陵翁主没有办法。

    恰恰相反,如果刘彻有意,随时能将刘陵下狱。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实因目前掌握的证据并不能动摇淮南王根基,更可能被刘陵钻空子,再借此挑拨人心,搅动风雨。

    在刘彻看来,与其不痛不痒地斥责几句,罚粮食钱绢,不如暂时隐忍,待掌握关键,再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对敌人必须下死手,不容留下一口气,以防被其反扑。

    景帝和窦太后都曾以此言教导,少年天子始终牢记在心,片刻不敢忘。

    “来人!”

    打定主意,刘彻召来宦者,命其宣太仆公孙贺入宫,并往林苑召韩嫣来见。

    长安城内,刘陵如往日一般,穿梭在贵人宅邸之间,凭借过人的口才,许以重金,试图对各方进行拉拢,暗中壮大淮南王的势力。

    可惜,有曲逆侯的前车之鉴,她的游说很不成功。

    纵然有人不满天子,也不会立即投靠淮南王,更无意做出实质性地承诺。

    凡是登门拜访的人家,俱是面上客客气气,对淮南王女十分尊重。待送走刘陵,立刻叮嘱家人,不许再收淮南王女的重礼,之前收下的,一件不许动用,全部收进库房。

    “东西还不回去,唯有另做他用。”

    政治之道,向来同光明正大不搭边。

    淮南王没有倒台,总要做些面子,既不能当面得罪刘陵,也不能被她得逞,全家绑上淮南王的战车。

    为保家族根基,在暗潮汹涌中存身,必须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同刘陵虚与委蛇,拖着她背后的诸侯王;另一方面,将收下的重礼造册,并暗中录下刘陵之言,预备淮南王翻船,立即呈送御前。

    少年天子展现出的魄力和手段,足够令人侧目。

    几姓外戚突然联合,今后是不是会分-裂乃至对抗,暂时不论,就目前而言,同以窦婴为首的外戚集团叫板,绝不是个好主意。

    此外,天子在林苑设立新营,又有向来和诸侯王不对盘的几位边郡太守,权衡利弊,聪明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刘陵在长安数月,能察觉城南各家态度中的变化。一次次铩羽而归,境况一日比一日艰难,反倒更激起她的斗志。

    同为高祖血脉,她未必定是输家。

    走出平阳侯府,刘陵踩着骑僮的背登上车厢,想到阳信的言辞闪烁,眺望未央宫方向,娇艳的面容浮现冷笑,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长安城内风云变幻,随着以窦氏为首的外戚亲自下场,压下诸侯的反扑,近乎摆到台面上的角力,重新归于台下。

    风波貌似平息,收回铸币权也打开缺口,年轻的天子仍不敢放松。

    看得到的敌人总有应对之法,看不到的对手才更加危险。

    波云诡谲之间,城南的气氛愈显微妙。各家家主绷紧神经,家中子弟均被严格约束,这个关头,谁敢不听话,绝对家法伺候!

    荆条和皮鞭的威慑之下,至少有半月时间,结伴游荡闹市的纨绔不见踪影。

    缺少鲜衣怒马、动辄开架的少年,中尉府属吏和市吏大感轻松。城北的商贾和百姓反倒有些不适应,总觉得生活中少了些“惊喜”和“趣味”。

    这种古怪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赵嘉。

    临到迁居之日,赵校尉早早起身,由平阳侯府家僮驱赶马车,带着最后几件家什,从正门进入宅邸,在灶房置锅,点火烧汤,象征自今起安居于此。

    “禀贵人,牛、羊、彘肉均已齐备,另有雉、鸭各二十。菜蔬十筐。盐、酱、醯等数坛,并有饴糖二十盒,豆油、麻油各三瓮。”

    和家僮一样,庖人同为曹时出借。

    因天子将要驾临,今日待客的膳食必须精心准备,半点马虎不得。

    肉、菜和调料备妥,赵嘉亲自查验,确保没有半点差错。更提前数日往铁坊,请大匠亲自动手,打造数口铁锅。

    在修葺屋舍时,赵嘉即命人重筑灶台,提前烧干,恰好用来安放新制的锅具。

    “阿多,你在忙什么?”

    曹时和李当户前后脚抵达,赵嘉仅露一面就不见踪影,反而是魏悦身在正室,代他招待来客。

    两人神经够粗,在林苑中又是朝夕相处,彼此十分熟悉,压根没发现不对。若是换个人来,例如心思更为细腻的韩嫣,必然会感到诧异。

    魏悦和赵嘉自幼相识,关系较常人来得亲近,本不足为奇。但两人终非亲族,这样代行主人之责,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韩嫣被召至未央宫,暂且未至,赵嘉在城内认识的人不多,除了李当户和曹时,柏至侯许昌和盖侯王信勉强能扯上点关系。两人不会亲至,皆是遣家中子弟送来贺礼。

    因同赵嘉等人算不上熟悉,哪怕察觉不对,来人也不会轻易开口。只当是赵嘉无亲族帮扶,在长安孑然一身,魏悦出于道义,方以友人之身代行家人之责。

    继许、王两家之后,魏俭携子到来。

    说是上门道贺,表情却始终紧绷,更像是准备找茬。

    见儿子翻身下马,迫不及待跑向魏悦,小脸笑开花,“从父”叫个不停,别提多亲近,魏俭攥紧马鞭,额头鼓起青筋,再生儿子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魏氏兄弟坐到一起,周围的气温瞬间会下降五度。加上魏昱大有“抛弃亲爹,投奔叔父”的志向,兄弟阋墙指日可待。

    以两人为中心,半径五米之内,恰如身处冰天雪地。

    李当户和曹时实在熬不住,借口离开正室。不想回去挨冻,找来家僮询问,联袂去找赵嘉。

    彼时,赵嘉正指挥众人准备食材,烧热锅灶。

    两名庖人切开彘肉,在锅内炼制荤油。噼啪声中,香味在灶房内弥漫。炼成的油被舀进瓮内,油渣盛出两大碗,预备烹饪菜肴、调制馅料。

    赵嘉早起入城,因时间赶得急,仅吃过一碗粟粥,一个蒸饼,腹中早就轰鸣。油渣的味道又香,实在忍不住,倒出小半碗,撒上碾碎的饴糖,咔嚓咔嚓,眨眼间吃下大半。

    李当户和曹时抽抽鼻子,近前道:“阿多,分点?”

    他们早上倒是没少吃,奈何灶房里的香味太诱人,压根抵不住。

    “碗在那边,盐、糖自取。”三两口吃完油渣,赵嘉取来一双长筷,夹起两张庖人试制的酥饼。

    李当户和曹时也没客气,各自倒了小半碗油渣,夹过两张酥饼。

    李当户好咸,曹时喜食甜。

    当初赵嘉让匠人制石磨,在营地制出豆腐花,两人就曾因该加酱还是洒糖起过争执,吵到后来,彼此不分胜负,差点拉开架势打一场。

    华夏的美食文化源远流长,豆腐花既然出现,西汉版的甜党和咸党应运而生,实在算不上稀奇。

    吃完油渣酥饼,李当户和曹时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直接在灶房门边蹲守。

    “阿多不用理我们。”李当户摆摆手。

    “对,阿多自去忙。”曹时捧着木盘,里面装着十多个酥饼,和李当户你一个我一个,半点也不客气。

    赵嘉很想赶人,奈何两人死活不走。只能眼不见为净,转过身,命庖人将备好的材料下锅。

    除了兽肉和禽肉,家僮还市来两条大鱼。

    鱼身足有两臂长,最大的鳞片近乎成年男子的半个巴掌。剖开后,鱼脂肥厚,还有长条鱼卵。

    见庖人举起菜刀,剔除鱼鳃,除去鱼鳞内脏,就准备直接斩段,赵嘉连忙拦住。

    “先去腥线,再斩三段,鱼头加豆腐熬煮,中段加酱炖煮,尾段油炸浇汁。”

    在边郡时,吃鱼的机会不多,而且多是溪流小河中捕捞,最大不过一个巴掌。如此大的河鱼,赵嘉还是头回见,自然要好生烹制,招待客人是其一,最主要的,也为犒赏自己。

    庖人厨艺极佳,食材齐备,调料不缺,加上赵嘉口述的方法,一道道菜肴接连出锅,香味弥漫整个灶房,门口路过的家僮都禁不住慢下脚步,一个劲抽鼻子。

    红烧肉、红烧鱼、糖醋鱼、鱼头豆腐汤、红烧鸡块、香木烤鸭、炙烤羊排、葱爆牛肉……盛菜的盘碗皆为定制,形状花纹成套。新出锅的佳肴盛入其中,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

    赵嘉早命人打造食盒,既方便送菜,也能起到保温作用。

    就在鱼头豆腐汤在锅内翻滚时,前院家僮来报,天子驾临,请赵嘉前往迎驾。

    刘彻是微服出宫,除了韩嫣、公孙贺,身边仅带了十多名未央宫卫。

    赵嘉、曹时和李当户一同赶至前院,恰好同魏悦、魏俭汇合。

    待正门大开,拜迎圣驾,将刘彻一行迎入家中后,赵嘉意外发现,距离自家不远,迎面走来一名青年和两名少女,赫然是卫青的一兄两姊,卫长子、卫少儿以及卫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