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流年 >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从回到姜沟,齐浩楠一步一个脚印,从公社副书记到改制后的副乡长,再到乡长,乡党委书记,整整十年过去了,而从各个渠道传来的信息,不久的将来他很可能离开姜沟,去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在乡里工作的齐浩楠,只要有时间就会和农民泡在一起。他的裤管、袖口经常沾着泥巴,领口浸满汗渍,一口纯正的方言,会让人以为他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镇干部。刚毕业那会儿,他还细皮嫩肉的,现在已变得又黑又粗,浓密的黑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惟独没变的是那双充满着坚毅和智慧的眼睛,像清澈明亮的湖水,还有那颗被乡情、亲情、爱情充盈着的心。

    齐浩楠白天忙着开会,晚上就到农技培训班讲课,开始大面积培训村民们的果树栽培技术。在他的悉心指导下,村民家家户户都栽上了果树,还带动附近的乡都来这里学习。这个时节,抽黄引水工程也已初见成效,姜沟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它首先成了受益者。

    联产承包责任制给农民带来的巨大劳动积极性,让齐浩楠认识到,只有改变农民的劳动生产方式和种植适合当地条件的农林产品,才能让这片土地逐步摆脱贫穷。

    金色的秋天,原野一片烂漫,空气中弥漫着成熟庄稼的芬芳气息。农民享受着丰收的喜悦,吼起了震人耳膜的秦腔。各家院子里、土场上,棒槌声从早到晚震天地响,好些个嘴馋的人家,已经像过年一样了,炸油糕、踏碗子、蒸白馍,吃圆了肚皮的人脾气也变得和顺起来,乡党见了面,都笑嘻嘻地问候对方的收成。有些婆娘还端着捏好的煮饺,吆喝着送给邻居夸耀。

    只有胡日鬼和他那叫美丽娃的婆娘还是一脸的愁相。

    老大雨龙已三十好几,媳妇走后一直打光棍,老二雨虎也已二十八九,还有雨豹,三个光棍睡在一个炕上,整天像鳖瞅蛋,胡日鬼和他婆娘能不愁吗?

    这天中午,齐浩楠一进村口,就看见巷子里拥着一堆人。穿过人群望去,果然看见那位拄着拐杖、踮着小脚的老太太在破口大骂:“我前辈子作啥孽了,把女子嫁给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成天就知道瞎吹乱擂,害得孙孙连媳妇都订不下,衣服露着尻子。你这挨刀的咋不死呢!黄河又没有盖盖,你咋不去跳呢!……你个驴日的还是个人?你要是个牲口,非叫人把你的皮剥下来合成绳!”

    这种场面齐浩楠见惯不怪,胡日鬼的耳朵里也早就磨出了茧子,但他始终被这厉害的丈母娘震慑着,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会浑身打冷战,躲在家里不敢闪面。

    也难怪老太太骂天喊地,现在,村里家家都栽了果树,有人买了拖拉机跑运输,有人出去做生意,腰包渐渐都鼓了起来,胡日鬼却连买树苗的钱都没有。人最羞于展示的就是贫穷,贫穷代表了对命运的妥协和屈服。人没有钱,连尊严都要打折扣的。

    齐浩楠走进人群,微笑着站在正踮着脚骂街的老太太跟前。

    “老人家,你把俺日鬼叔骂了几十年年,还没骂够?”

    “哼!除非我闭上眼。你这小伙子看看,方圆几十里谁像他这么过日子的。我骂他,他狗日的敢出来,我还敢拿拐棍擂他的头呢!”

    “哎!你这老不赢人的,把眼睛睁大些,也没盯盯人家是谁!你再说话不踏犁沟,看人家不把你轰走!”插嘴的是有名的泼辣妇王大嫂。

    老太太盯着她说:“俺骂女婿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嫂听见这话也火了,身子用力往上一纵:“你骂女婿咋不到他院子骂呢,这脚下的地是姜沟的,你就是骂不成!”

    齐浩楠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王嫂,示意她打住:“他把日子过烂包哩。”随后又转向老太太,“老人家,请你记住今天的日子,两年后,他要是再发不了财,给你的孙孙娶不上媳妇,你就连我一块骂!”老太太听出话味不对,收回一脸怒气,皱着眉头细细地打量着齐浩楠。

    “唉呀!你看我这人老眼昏花,就没认出来,是齐书记呀!”

    “你个老不赢人的,还不赶快避远!”王嫂趁机发威。

    “王嫂,不要这样说。”齐浩楠走上前,把老人一直送到村口,又转身折回胡日鬼的家。

    齐浩楠的突然出现,使坐在炕沿上的胡日鬼猛地一惊,脸红得像猪肝,半天才吐出一个“坐”字。

    齐浩楠望着家里的破败样,哪有一块可坐的地方?时令已近深秋,炕上还铺着光席片片,墙拐角堆着一摊补缀得分不清底面的被褥。

    “你知道老人家为啥骂了你这么些年?”齐浩楠慢悠悠地问,“你真的就打算这样混一辈子光景?三个儿子都老大不小了,别说没媳妇,就是明个媳妇送上门,你拿啥去养活?来,你出来,咱到院子里说。”

    “唉,你说叫我咋办呀?谁不想把日子过到人前头,谁不想风风光光给娃们家盖房、娶媳妇。唉,我真是羞俺先人呢,真想一下窝到井里算哩!”胡日鬼使劲往地上一蹲。

    “窝井?亏你活了几十岁,咱村可没有多余的井让你窝,要死办法多得是。”齐浩楠一撇嘴道,“你以为死就解脱了?你就是变成鬼都会有人骂你是个懒怂,是个大草包!这会儿你知道穷了,你的志气跑哪儿去了?不是因为穷,我齐浩楠跑这儿干啥来咧,是看你光景来咧?”

    胡日鬼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丈母娘骂了那么多年,我一盯见她,就像驴驮磨盘——浑身打颤。这个老不死的棺材瓤子,指望骂就能让我变富?再说我这几个窝囊儿,都一个个公鸡害嗓子——提(啼)不起。你说叫我咋办?”

    齐浩楠真诚地说:“咱穷不怕,你先说你想不想干正事?想不想把光景过好?想不想让你儿都娶上媳妇?”

    胡日鬼疑惑地望着齐浩楠:“想!咋能不想呢,改革开放人家有人都走出家门干事,我羞俺先人哩,在自家门口都干不成事。”

    “你想干,我现在就给你出主意。”齐浩楠随手捡了个小树棒,在地上圈圈道道地比画开了。胡日鬼看着齐浩楠的脸狐疑道:“这,这是干啥?在自留地里钻眼眼?”

    齐浩楠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先按我说的干,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咋赚钱,要是搞塌火了,我赔你全家的误工费!”

    要说齐浩楠的招数也很简单,就是一种简易气调贮藏苹果的土窑洞,是他去山东学习参观时发现的。

    三天以后,齐浩楠派人把一张亲自绘制的草图交到胡日鬼手中。齐书记之所以选中胡日鬼做果窖,首先因为他家是全乡叫得响的穷困户,他要通过胡日鬼树立一个脱贫致富的典型,其次是因为他家不缺劳力,还有就是胡日鬼家承包地的地形刚好适合挖果窖。

    胡日鬼把图纸研究了一整天,便依葫芦画瓢地开始了无休止的挖洞工程。他们送走了秋冬,又迎来了春天。当干热的东风刮起来的时候,洞口前面的土堆得就像山丘一样。姜沟的坡坡坎坎都种上了果树,村民制土坯烧砖便成了头疼事,胡日鬼挖出的黄土恰好成了稀罕物,一时间村里人用土的都来找他商量,愿出钱买。当胡日鬼一张张数着钞票的那一刻,才依稀看到了美好的前景。他捏着卖土挣来的钞票,在儿子们面前呼啦啦地摇晃着:“盯见了没有,咱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钞票哩!”

    在村民眼中,这个毫无名堂的挖洞工程,终于在炎热的夏季偃旗息鼓,洞口被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

    姜沟村从外观上仍看不出多大的变化,塬还是那般高,沟还是那般深,人还是原来的人,黄河依旧哗哗地从这个高原村庄的脚下淌过。其实,姜沟已不是原来的姜沟了。就整个荔县来说,发展最快和规模最大的还是首推姜沟这几千亩果林。在果实累累的夏天,从屋院到畜棚再到田地里,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人欢马叫的欢悦气氛,与整个高原的清冷孤凄形成了鲜明对比。

    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临了,一棵棵果树就像年轻的妈妈将要分娩似的显得十分笨重。丰硕的果实将树枝压弯了腰,人们在枝头撑上棍子,拉上绳索,以减轻树枝的负担。

    在县乡政府的大力宣传下,省内外的好多果商都来此争相订购,农民们第一次在自己的果园里看到了希望。

    手握齐浩楠锦囊妙计的胡日鬼,悄悄走出人群,不紧不慢地朝乡广播站走去。

    “这女子,我想请你帮个忙。”说话间,胡日鬼把一包水果糖塞进女广播员手里,“俺是咱姜沟二组人,去年我在地里修了一个果库,我想现在也该派上用场了。”

    广播员费了很大的劲才弄清他的意图,便欣喜地说:“没问题,领导说哩,这阵子我们广播站要全力为收购果子的事服务哩。”她让胡日鬼详细介绍了果库的情况。

    十几分钟后,一个令果商欣喜的消息从乡政府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亲爱的外地客商朋友们,请注意,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距乡政府二华里的姜沟村,由土专家胡广财设计、修建的一座大型苹果储存仓库,从今日起正式对外办理租赁事宜,内设先进的冷气保鲜设备。储位有限,欲租者从速……”

    听到这甜美的声音,胡日鬼的心里美滋滋的,一路小跑着朝自家地里奔去。

    瞧瞧!胡日鬼那个得意劲!他唤来儿子们,搬来椅子,二郎担山地坐在土窑前,几根头发梳得像鸟的羽毛,在箱底压了几十年的石头镜架在了鼻梁上。

    一辆接一辆的小车朝他家地头开来,果贩们给他又递香烟,又说客气话,有的还竖起大拇指。看到这种场景,人们都纷纷议论起来:“原来这家伙是技高一筹呀!就这一招,比咱几十家种果子的收入还高得多,难怪他嘴里念叨着要挖出金疙瘩!”

    胡日鬼一夜暴富,很有戏剧色彩。眼下,他已成为全乡经济活动的主要人物。在黄土高原这样的穷山僻壤,一个农民一下子挣十几万元,那绝对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信用社闻到风声,也主动派人义务为他整理票子。

    这个火爆的独门生意一直做到年根儿,人们开始杀猪宰羊准备过年了,生意还很难收场,等打发完最后一位果商,离年根儿只有十几天了。

    一时间,胡日鬼一下子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新闻人物。一大清早,他接到了广播站的通知,让他接受县报记者的采访。

    “胡广财同志,我们是县报的记者。你设计的简易果库,不但给果商提供了方便,更重要的是让广大果农受益匪浅,使苹果价格稳中有升。你通过智慧和勤劳创造了一条迅速脱贫致富的路子,能谈谈此时的感想吗?”

    胡日鬼怯生生地望记者,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别看他平时天南地北地乱吹,这会儿他真的是没词了。胡日鬼脑子一转,摸摸脸说:“你……你们等着……我,我叫个人来替我说。”望着胡日鬼远去的身影,记者笑了。

    胡日鬼富了,他的发迹史和他的名字像风一样吹向四面八方。一大清早,柿子庄赶车的杨把式就叩开了胡日鬼家的大门,胡日鬼还睡眼惺忪地没有下炕,老杨二话没说,屁股一抬就坐在炕沿谝开了:“真人不露相呀,你可真了不起。你那位老太君让我捎话,叫你全家去那边过年哩。”老杨是胡日鬼赶大车时结交的老朋友,也是他丈母娘的邻居。

    一提起丈母娘,胡日鬼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面有得意地思考了一会儿,凑近老杨平心静气地说:“唉——去!我早就该去找我那丈母娘结账哩!话又说回来,她骂的还真是时候,不然,齐书记咋可能给我支招?”

    “你丈母娘听到你风光哩,高兴得连拐棍都甩了。”老杨在胡日鬼耳边叽咕了一阵,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送走老杨,胡日鬼把全家人吆喝在一起,他站在屋中间,手握水烟袋,像将军发布命令似的踱着方步:“今年是咱家大翻身的一年,雨豹,你会开拖拉机,今天跟爸搭车去渭原。刚才柿子庄的你杨叔说,那里有辆老红旗要卖,才三万元,我看划算,开几年跑不动了,光卖铁块子也能换些钱哩。走!今儿就把它整回来,把咱这多年的晦气给冲一冲。”

    “我说娃他爸,咱家又不是乡政府,把个‘红旗’弄回来看往哪达插?”婆娘在一旁说。

    婆娘的话让胡日鬼哭笑不得:“真是妇道人家,也难为你咧,这些年光顾着给我过光景呢!‘红旗’就是人家城里果贩子坐的两头平汽车。老汉我赶了一辈子的大车,今儿个让我也给咱耍耍这铁驴子,威风威风!”

    现在的胡日鬼,在这个五口之家具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性。当天下午,他果真神气十足地坐着雨豹开的两头平回来了。这一爆炸性新闻不胫而走,方圆几十里都被传得沸沸扬扬。

    大年初一的早上,擦得黑明泛亮的两头平威风凛凛开进了柿子庄,车头端端正正顶在丈母娘的家门口。好多年没有光顾了,胡日鬼叫雨豹按响了喇叭,透过挡风玻璃,胡日鬼用炫耀的眼光望着渐渐围拢来的村民,他就是想让他们看看他有多么气派!

    胡日鬼的丈母娘乐呵呵地踮着小脚迎出家门。老人望着从车里走下的一家子,布满皱纹的脸上乐得像朵盛开的菊花:“我从小看大,就属俺家这大女婿能行,有出息,要不,我咋能把女儿嫁给他。”

    胡日鬼慢腾腾走下小车,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丈母娘,笑了一笑。

    “婆呀,前些年你咋不这样说呢?哪一年你不是撵到俺家门口,把俺爸骂得不敢出家门?”老二雨虎为老爹打抱不平,语气显然是和老人逗嘴。

    “好这崽娃子,你懂个啥,婆不骂你爸,你能穿新褂褂,能坐两头平?这都是婆的功劳!日后你这几个崽娃子再不正干,我还要骂哩!”

    老人家把亲人们迎进屋里,这一刻,以往所有的不快统统烟消云散了。胡日鬼洒落地掏出一包红塔山,用指头在底下一弹,散发给前来看稀罕的乡党,寒暄几句后,才双手一背,迈着方步朝里屋走去。丈母娘早已在炕桌上备好酒菜,欢乐的气氛很快便充满了小屋。坐在墙根的胡日鬼很少言语,对丈母娘说话也显出不屑一顾,丈母娘心里明白,也全然不在乎,仿佛以前的事全忘掉了。

    就在这时,一个娃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声喊道:“不好咧!不好咧!羊顶车呢!羊顶车呢!”

    听到喊叫声,胡日鬼呼啦站起来,和儿子们一起冲了出来,果然有一只老公羊正用头奋力地顶着车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胡日鬼惊呆了,那“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榔头砸他的脑门。儿子们连踢带拉把撞得满头血淋淋的山羊拉开,好斗的大山羊像是还在气头上,继续挣扎着……

    事态终于平息了,胡日鬼瞅着被顶得坑坑洼洼的车门,沮丧地点了支烟蹲在车旁,看看羊再看看车,看看车又看看羊,“噢。”胡日鬼终于明白了,“狗日的,原来是这码子事。谁都不怪,只怪咱这车擦得太亮哩,羊一盯,两头平里还有一只羊。羊越想越窝囊,我也是羊,你也是羊,我可怜的主家连个烂棚棚都搭不起,你还坐的是两头平!”

    春节刚过,胡日鬼的二期工程又开始破土动工了,推土机喧天吼地搅得满天黄土飞扬。一些手头紧巴的庄稼人,无限感慨地站在推土机旁,观看这钢铁动物怎样在地上拱出一个大坑槽来,隆隆的马达声震撼着他们的心扉。

    姜沟村院连着墙,墙连着基,每家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本账,大部分人家虽然不再为断炊烟而犯愁,而新的愁事却接踵而来。如今这世事,手头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小到油盐酱醋,大到农药化肥,买不回来,人的日子就不好过,庄稼、果树就不好好长。脑子灵醒的,逐渐摸索出自己的致富之路,脑子笨的或是缺乏劳力的,只能守住自家的几亩薄地过光景。联产承包十多年了,农村两极分化逐渐显现,这将是中国未来发展面临的巨大问题,政治家们将要为此而受到严峻的考验。

    眼下的贫困人口怎么办?

    陈跛子和胡日鬼交情很深,他称呼胡日鬼为鬼弟,胡日鬼叫他跛哥。现在,跛子领着豁牙漏气的小儿子,来到了胡日鬼的家。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地说:“胡日鬼,给我娃找个事干吧!”

    胡日鬼看着爷俩一脸可怜相,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家恓惶的过去,忍不住鼻子一酸。他怎能忍心拒绝他们呢,可他又怎能答应他们呢?他知道,自从村上大面积栽种果树以来,大多数乡亲手头都有了钱,可仍有像陈跛子一样穷得叮当响的村民在赤贫中挣扎。

    “他日鬼叔,你拉娃一把吧,我把光景过烂包咧,家里连量盐买油的钱都没得。”

    胡日鬼怜悯地看着陈跛子,继续吸着水烟袋。陈跛子感到万念俱灰,他是个急性子人,看胡日鬼装聋作哑,一下子火了:“好我的兄弟呢,我真想把你叫声爷!你以前逮个虱都要给哥掰条腿,真没想到人一有钱就变成这怂式子哩!”

    胡日鬼并没有发怒,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我的跛哥呢,我可以帮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呀。想当初,我恓惶的时候,连你都拿尻子笑我。是齐书记帮我刨出了穷根,给我过了真招,才有现在的光景。”

    陈跛子哭丧着脸说:“我没你命好,谁能给我把穷根子刨了。唉,人要是倒了霉,喝凉水都会塞牙。自从去年麦前死了娃他妈,日子越过越烂包哩。”

    胡日鬼一脸真诚地说:“跛哥,不是俺不帮你,你这头一开,到不了明黑,我这屋里就要来一群,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得罪谁都不好。是这,我给你拿二百元先跟娃回去,时令不饶人,等庄稼种毕,再给园子上点肥,明年一挂果你日子就会好过些。”

    送走感激不尽的陈跛子,胡日鬼心中升腾起某种庄严的责任感,他突然想到:“我为何不再向齐书记讨个发财之道,把事情干大,不就需要更多的劳力吗?”

    当然,首先是资金问题,胡日鬼估算了,将手头二十万算上,再到信用社贷上一笔款子,搞一个像样的果品加工厂,只要路子对头,事情一定越办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