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0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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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0章

    最终, 那封满是尴尬的信,也没能送到宋卫军手里。

    光有信纸信封有啥用?关键还得买一张八分钱的邮票,宋卫民一开始没想到这点, 直到离开赵家时, 才得了提醒。可他打小就在队上干活, 虽然这些年来没少挣工分,可工分全都换了粮食,半点儿都没落到他手里, 别说八分钱了,他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回家的路上, 他思来想去, 最终还是寻上了大哥宋卫国。

    然后就被狠狠的喷了一顿。

    打死宋卫国都没想到他三弟能蠢到这个份上:“一套课本值几个钱?值得你为了这点儿钱特地给老四写信吗?你有脸管弟弟借钱,你咋不跟我借呢?我就在你跟前杵着, 你非要绕个大圈子?再说了, 老四他在部队里,寄信收信得过多少人的手, 你不怕丢人,你给他留点儿脸行不?”

    宋卫国都要被气死了, 等宋卫民弱弱的说, 这是亲妈给出的主意后,他更气了:“那肯定是妈没想到你有这么能耐!”

    喷完后,宋卫国勉强平静了一下,瞪眼说:“课本要多少钱?”虽然毛头一开学就有全套的新文具,可其实这个不是他买的, 而是叫张秀禾拿钱出来,所以具体的数目他真的不知道。

    “好像是一毛多……”

    “你走,我回头自个儿去学校问,你赶紧给我上工!”宋卫国见他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烦透了,直接把人打发走,横竖他跟曾校长熟悉,路过小学时问一嘴就知道了。

    宋卫民捏着信垂着头走了,背影显得无比的萧瑟。

    ……

    那头,小学里正热闹。

    恰逢下午第一节课间,几乎所有的教室都是空空荡荡的,倒是操场上人声鼎沸。小孩子们的精力究竟有多旺盛,是大人怎么也猜不透的,明明现在秋老虎正猛,连秋种都只能放在早上和傍晚,还得全副武装好了才能下地。可小孩子们,却能顶着毒辣的太阳,快活的在操场上四处乱窜,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类似惨叫的欢笑声。

    这时,喜宝跟兰子正在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起跳皮筋,边跳边念儿歌。

    那儿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下来的,反正学校的女孩子们都会念,就连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们,听高年级的姐姐们念了几遍后,也很快就学会了。

    反正比学课文是快多了。

    “小皮球,香蕉梨,马莲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

    九五六,九五七,九□□九一百一。”

    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们,排着队轮流跳皮筋,皮筋是兰子带来的,作为她的好朋友兼表妹,喜宝被特别允许不需要固定站桩子,只跟着兰子高高兴兴的跳皮筋。

    乡下孩子,哪怕是小姑娘那也是打小在山涧田野里疯玩着长大的,论起跳皮筋,哪个都是好手。不过,随着难度的增加,尤其是高度从膝盖到了腰间再到腋下,小短腿的喜宝很快就跟不上了,在偶尔一次出错后,老老实实的让出位置,看着其他人跳。

    没法子,谁叫她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呢?当然,臭蛋比她还小,不过人家臭蛋才不跳皮筋呢。

    想着家里的哥哥弟弟,喜宝分神往操场其他地方看去。

    虽然此时的操场上挤着很多的孩子,可喜宝还是轻易的就寻到了人。她找的不是臭蛋,而是毛头,在一片亮堂堂的地方,毛头那黑黝黝的身影,比任何标志性建筑物都更加显眼。对了,在开学前,毛头死活缠着奶奶,非要剃个光头,不是那种简单的把头发剪短,而是真真正正的剃个大光头。

    从头到脚一身黑,却顶着了个滑不溜丢的大光头,毛头走到哪儿都格外得引人注目,喜宝只稍微一扫,就看到了毛头,顺便也寻到了跟毛头绑在一块儿的臭蛋。

    一个黑得辣眼,一个白得抢眼,偏偏两人还紧挨着站在一块儿,真的是小学里的一幕奇观。

    “快上课了,我去找哥哥。”喜宝跟兰子打了个招呼,就向毛头那边跑去。下课十分钟实在是太短了,像她有兰子开后门,每回都能玩一趟,其他小姑娘就只能碰运气了,巴望着前头那些赶紧输,输了就能让位轮到自己了。

    兰子冲着她摆了摆手,还盯着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那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只要对方有半点儿出错,立马就能高声举报。

    喜宝欢快的奔到了毛头身边,见他正气鼓鼓的低头瞪着毛头,不解的问:“哥,又咋了?”看了看绑在两人手腕上的草绳,她想笑又不敢笑,“还真绑了?臭蛋不是很听话吗?”

    中午吃饭那会儿,她就听毛头说一定要找个东西把臭蛋绑起来,没想到转眼,还真就绑一块儿了。

    听喜宝问,毛头气恼的质控道:“刚才我就慢了一步,他尿完就跑了!幸好我追上去抓住了他,不然回头铁定又找不着了!”

    臭蛋仰着头看着哥哥姐姐,一脸的天真无邪,尤其见姐姐看过来,他还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来,说:“臭蛋听话。”

    “那我叫你等一等,你为啥不听我的?”毛头插着腰瞪他。

    “忘了。”臭蛋笑嘻嘻的看了看哥哥,“哥哥,咱们回家去吧。”

    “要上课!才上了一节课,还没放学呢!!”毛头不管他了,直接推着他往教室走,还不忘叫喜宝,“快上课了……咦,我爹咋来了?”

    操场西面靠教师办公室那边,宋卫国正在跟曾校长说着话,正好一眼撇去,就看到一黑二白仨小只凑到了自己面前,懵了一下,他开始赶人:“去去,好好上学去,不准调皮!说的就是你,瘌毛头!”

    一旁的曾校长提醒他:“孩子已经上学了,还是叫大名比较好。”

    宋卫国再度懵了,大名……哦,毛头的大名好像是叫宋社会?

    “宋社会!回教室去!”

    毛头横了他一眼,转身拖着臭蛋就走,边走边嘀咕:“难怪奶老说家里一群傻子,连我叫啥名儿都不知道,傻透了。”

    臭蛋甩着小胳膊跟上,附和的点点头:“嗯嗯,傻透了。”

    喜宝回头看了她大伯一眼,紧赶两步跑回教室,正好踩着铃声回到了座位上:“哥,大伯听到你那话了,他回头肯定要揍你呢。”

    “怕啥?有奶呢!”毛头低下头去解草绳,喜宝见了忙站起来帮忙,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两人解放了。再看毛头倒是还好,黑黝黝的手腕上不见丁点儿痕迹,反而是臭蛋,白皙的皮肤上被勒出了两道红印子,看着可怜死了。

    “臭蛋你干啥老想着跑呢?你不跑哥哥就不会绑着你了。”喜宝摸了摸臭蛋的手腕,见他也没叫疼,只是依旧眨巴眨眼睛萌萌的看着哥哥姐姐,顿时无话可说,又抬头看到曾校长进教室了,赶忙回到位置上坐好。

    这节是算术课,原本该是语文和算术分别由两个老师教的,不过曾校长在试教后,还是决定由一个人负责一个班,一来这样老师对学生就更熟悉了,二来却是因为一班的刺儿头太多了。

    最出名的是连着留级三回的赵宏斌,再次是袁家的心肝宝贝袁家宝,然后就是老宋家这仨娃儿。

    曾校长想起刚才宋卫国跟他说的那些话,愈发的觉得生无可恋。

    这年头的老师不好当,哪怕比起闹.革.命闹得厉害的大城市,乡下地头的确是少了不少的纷争,可他们这些外来知青还是得顾忌本队社员的意见。说了年岁太小的孩子不适合这么早上学,可人家非要塞进来,找关系开后门也一定要念书,可他真看不出来这些家长有多关心孩子的学习问题,这真不是争一口气?

    “同学们,翻开第一课,我们早上教了……”

    底下坐着的小孩子们可不知道上头老师的烦恼,甭管平时皮成啥样儿,到底还是乖乖的听话翻开书,跟着老师一起学起了算术。

    一年级的算术课比语文课更简单,昨天教了数数,从一数到十,可惜对于完全没有基础的乡下孩子来说,这个任务还是有些重的。早上的算术课上,曾校长再度复习了一遍,抽查发现,只有不到两成的学生能够完整的数下来。

    “宋社会,你来数。”曾校长又带领同学们数了三遍,之后就开始点名挨个儿让站起来数数。

    头一个被点到的就是毛头同学。

    可惜毛头不认。

    上头曾校长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他果断的扭头往后头看,被他这么一带,旁边的臭蛋也跟着扭头看,看看这儿瞅瞅那儿,臭蛋一个没忍住就忘了老师先前叮嘱过的“上课不能随便说话”的课堂纪律:“谁是宋社会呀?”

    毛头没应声,继续瞅别人。

    喜宝忍了又忍,开始拿手指戳毛头。哪怕早先是不认可这个名字,可这都两天了,听也听习惯了,起码喜宝知道老师口中的那个宋社会就是毛头,而她则叫宋言蹊。

    其实,毛头也知道,他就是故意不应声。

    凭啥给他改名都不提前支会一声的?取名叫瘌毛头的时候,没问过他的意见,他都习惯叫这个名字了,又非要给他改名。他就想问问,凭啥?!

    “宋社会!”曾校长怒了,指着毛头叫他起来,“从一数到十。”

    “我叫瘌毛头!”毛头先回怼了一声,这才朗声开始数数。他不觉得这有啥难的,不就是数数吗?老师都教了那么多遍了,咋可能不会呢?一溜儿的数到了十,他虎着脸坐了下去。

    曾校长深呼吸一口气,又点了喜宝的名字:“宋言蹊,你来。”

    喜宝就乖多了,声音清脆的数了起来:“一、二、三……十。”

    连着两个都能完整流程的完成任务,曾校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接下来他又点了兰子的名字,等连叫个五六个后,再度返回来,叫了臭蛋。

    哦不,他叫的是宋涛。

    这比叫宋社会还惨,起码毛头是故意的,他其实知道自己被改名了,就是不想答应。可臭蛋他却是真的不知道谁是宋涛了,这也不怨他,在他小时候出事之前,他妈倒是见天的涛子长涛子短的叫着。谁知,那回半夜里起了烧,差点儿就把小命给交代了,他妈吓了个魂飞魄散,回头就想起老人家说的,贱名好养活,自此就再没喊过一声涛子,只叫他臭蛋。

    臭蛋啊,跟着妈,别乱跑。

    臭蛋啊,你饿了不?妈喂你吃饭。

    臭蛋啊,又尿裤子了?赶紧脱下来,妈给你换上。

    ……

    反正臭蛋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临时改名,他没有半点儿不适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叫他。

    “宋涛,宋涛同学!”曾校长走下讲台,敲了敲臭蛋面前的课桌,“老师在叫你回答问题。”

    臭蛋迷茫的看着他,突然一个扭头去看毛头:“毛头哥哥你又换名字了?”

    毛头还没说啥,曾校长就又想退休了。

    前两年教高年级的时候,因为班上闹腾的孩子特别多,曾校长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可直到今年调到了一年级当老师兼班主任,他才知道以前那些经历实在是算不了啥。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跟臭蛋较劲儿,转身回到讲台上,开始继续今天的课程。

    今天的课程是,学习点数。

    “我们已经学会了从一数到十,现在把书翻到第四页,来数一数,这一页里有几面红旗。伸出你的右手食指……就是这个。”眼见下面乱七八糟的伸出手指来,大拇指中指小指都有,曾校长只能亲自上阵做示范,“很好,跟着老师一起来点数,边点边数,一、二、三……同学们说,一共有几面红旗?”

    “三面!”

    “好,下面我们来数一数,共有几棵大树。”

    ……

    因为曾校长彻底放弃了宋社会和宋涛这两个小朋友,接下来的课程倒是进行得很顺利,甭管怎么说,至少在集体回答的时候,正确率还是很高的。

    等下课铃响之前,曾校长刚打算说下课,就看到第一排的臭蛋,真的就跟个炮弹似的,“嗖”的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瞬间冲出了教室。

    曾校长:…………

    喜宝:???

    毛头:!!!

    所有人都是崩溃的,而这里头最崩溃的莫过于曾校长了。他上节课的课间时,才刚接待了宋卫国,答应了帮他去公社小学问问有没有崭新的一年级课本,还答应了会特别关注宋家的熊孩子们,结果这才一眨眼,又出状况了。

    其实,曾校长误会了一件事儿,宋卫国让他关注的并不是臭蛋,而是毛头。他总觉得,大儿子那么蠢,小儿子肯定聪明不到哪里去。这以前强子和大伟,半斤对八两,那倒是无所谓了。可谁叫老三家的两个孩子都长得一副聪明相呢?试想想,要是自己的小儿子永远都不及格,而老三家的却能考满分,那他这个当哥的还有脸面?

    想着跟曾校长套套近乎,叫他盯牢些毛头,甭管是骂还是打,起码不能叫毛头跟强子那样年年都往家里拿红灯笼。

    红灯笼暂时无解,现在最紧要的是把臭蛋给追回来。然后给他换个位置,叫他坐在教室第一排正中间,虽然效果未必有,可起码能给他增加一些逃跑的难度!

    ……

    这天晚上吃过饭,曾校长就带上一套新课本去老宋家家访了,他决定好好跟对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说服那家人晚些让孩子上学。这其他人家都是七岁送孩子上学,毛头和喜宝今年都才六岁,倒也勉强还凑合,可臭蛋呢?他比喜宝还小一年岁,这不是开玩笑吗?

    然后他就被震住了。

    老宋家吃完饭后,饭桌就是孩子们的天下了,有家庭作业的赶紧做,没有的就拿着课本看,或者由哥哥姐姐帮着布置作业。

    强子就特别闲,放着自个儿的作业不做,拿着初一的语文课本非要教毛头念书:“毛头你过来,跟我念,沁园春·雪。”

    这话一出,不止毛头过来了,喜宝和臭蛋也跟着凑热闹,围着强子叫哥哥,还让他教自己念书。强子本来就嘚瑟,一看这架势,顿时高兴坏了,站起身子学着老师的模样,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拿着课本,重重的咳了两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讲道理,无论是教儿歌还是教诗歌,最好还是一句一句的教,甚至一个短句一个短句的教。像这种一口气念下来了,谁能记得住?

    这是曾校长走进老宋家院门时,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过很快,他就失笑的摇了摇头,一帮小孩子玩闹罢了,教的人是半吊子,学的人也不一定是真要学。这个念头还在脑海里打转,接下来的事儿就噼里啪啦的打脸了。

    “……看红装素裹,分外、分外……”强子念不下去了,他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上课时,他听了半节课就趴下睡觉了,所有后头这两字咋念来着?

    “念完了?”喜宝问。

    强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对啊,念完了。”

    毛头抢着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人家强子念诗好歹还是有停顿的,他却是一口气连个磕绊都没有,一下子就给顺下来了,然后卡在了“分外”上。

    等他念完了,喜宝也背着手开始背诵,卡在了同样的地方后,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忍不住提出抗议:“分外后头是啥呀?强子哥哥,你是不是不会念了,故意骗我们说没了?”

    强子:…………弟弟妹妹果然都是糟心玩意儿。

    曾校长忍不住了,走上前挨个儿瞅过去,最终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了毛头和喜宝身上。随手拿过强子的课本,翻了一页考他们,确定他们从未学过后,就随口念了一段,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两人都能顺顺利利的背诵下来。

    再看强子,他恨不得抱着大伟瑟瑟发抖,春丽几个也像是看西洋镜一样的看着俩小只。反而是赵红英听了声儿过来一看,高兴地连连拍巴掌:“我就知道喜宝是个聪明的!”顿了顿,她有些纠结的看着毛头,“毛头也挺聪明的。”

    又问臭蛋:“你记住了没?”

    臭蛋重重的点头:“记住了,你是奶!”

    赵红英面无表情的扭头不理他,伸手就把喜宝搂在怀里:“奶的喜宝打小就是个聪明娃儿,以后咱们考大学!”

    毛头斜眼看着她:“我呢?”

    “你要是能考上,奶出钱供你上大学!”赵红英拍着胸口保证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曾校长那失落的眼神。

    考大学……

    高考已经取消了,大学梦怕是这辈子都没希望达成了。

    好在也有人注意到了曾校长,袁弟来就看到了那两本簇新的一年级课本,忙上来问:“这书、书是给臭蛋的吧?”

    “对,卫国叫我找出来的。”曾校长被打断了思绪,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顺手将课本放在了大木桌上,又再度拿过初中课本,把毛头和喜宝唤过来,想再试试他们的底在哪里。

    跟乡下人不同,出身京市的曾校长非常清楚,这世上就是存在天才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得天独厚,别人眼里的难题,放在他们身上,根本称不上事儿。唯一可惜的就是,他现在自身难保,就算发现了天才,似乎也没啥意义。

    “这俩孩子很聪明,读一年级可惜了。”想了想,曾校长还是否了自己的说法,“可他们年纪太小了,还是继续留在一年级吧,等回头大点儿了,看外头情况再决定跳不跳级。”

    说完,他又看了眼从自己进来就一直满脸天真的臭蛋,好心建议说:“宋涛这孩子,年纪小,心性也还没定下来,不适合这么早上学。我建议,不如等过个两三年,他七八岁时再进学校念书。”

    其他人还沉浸在家里出了两个小天才的喜悦中,袁弟来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绿了。可看了眼赵红英,她没敢开腔,只是满脸铁青的低头搓着衣角。

    赵红英很是无所谓:“没事儿,横竖他去上学家里人也不用盯着了。要是回头真的不成,大不了留级。”有赵宏斌做榜样,赵红英完全能接受自家出个需要留级孩子,反正家里傻子多,再多一个也不叫事儿。再说了,臭蛋也不一样真的傻,兴许就是年岁太小了,喜宝两个月前刚满六周岁,臭蛋按着十足年岁来算,才四周岁半呢。

    这么一想,赵红英也心虚了一下,好像是太小了,这不是拿学校老师当奶妈子使唤吗?可自打臭蛋上学去了,袁弟来就空出来了,能帮着家里多做些活儿了,想到这里,那丁点儿心虚直接被她抛到了脑后。

    就先这样吧!

    老宋家出了两个小天才一事,在队上根本就瞒不住。不过,队上的社员显然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毛头太出名了,他几年前就能听过一遍后,将对方的话完完整整一字不差的全部背下来,可不就是聪明吗?至于喜宝,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跟乡下这些淘气的泥猴儿不一样,所以说她聪明,大家伙儿同样没意见。

    有建议的是老宋家其他孩子,其中又以强子为最。

    强子简直要哭死在家里了,这事儿就是他折腾出来的,结果正应了那句老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毛头是他亲弟弟,结果聪明成了这样,那他呢?

    回头他就去哄毛头和喜宝:“你俩也装装样子,说不会啊,要是你们一直啥啥都会,下回真的碰上不会了,人家就该笑话你们了。”

    喜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话很有问题:“那我现在说不会,人家不也笑话我?”

    毛头更绝:“那也得我能碰上不会的啊!”

    都说的很有道理,强子只能抱着大伟哭。没想到大伟还给他来了一记狠的:“我是不愁的,反正我跟毛头和喜宝又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强子:…………………………

    还是那句话!

    弟妹全都是糟心玩意儿!!!

    在毛头和喜宝的日盼夜盼之下,同时也在强子哭着讨饶的情况下,学期末到了。

    他们这儿,无论哪个年级,每个学期都只考一次,也就是所谓的期末考试。小学是两门课,语文和算术,有些地方也会算上体育,不过对于乡下孩子来说,体育那是轻轻松松得满分,所以压根就没人把这个当门正式课程来看。而初中则是三门课,除了语文算数之外,还有一门思想品德。

    期末考试那天,天空里飘着小雪,早不早就穿上了棉衣的孩子们,半点儿不觉得冷,尤其为了保暖,教室里还点了炭盆,就放在讲台边上,怕的是小孩子一时不查给踩翻了。

    小学一年级的考试非常简单,试卷是老师手抄的,正反两面都有考题,一面是语文另一面是算数。

    “记住了,两面都要写,千万别给遗漏了。”

    曾校长捧着大搪瓷杯暖着手,看着身为正班长的毛头以及副班长喜宝,挨个儿的把考试卷发下去,又提醒道:“记住,先写上你们的名字,大名!!”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时,曾校长目光森然的看了一眼毛头。

    毛头回给他一个格外欠揍的笑容。

    相处了一整个学期,曾校长再也不相信毛头会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儿,这小子分明就是欠的,脑袋瓜子是聪明得很,却掩盖不了他是个刺儿头的事实。

    发完考试卷,两人都回到了座位上,拿出铅笔橡皮,提笔写好名字后,开始答卷。

    曾校长站在讲台上往下头看,因为角度缘故,从他这个方位看下去,那绝对是一览无余,哪个小家伙要是想不开做啥手脚,他绝对是一眼就能瞥到的。不过,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头一次经历考试,这帮孩子压根就没有别的想法,尤其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叮嘱过了,要自己做题目,不准说话,不准东张西望。

    眼见这帮平时闹腾不已的小孩崽子难得的安静下来,乖乖的做着考卷,就连已经三次留级的赵宏斌也埋头苦写的,时不时的伸手去挠后脑勺,一副被难住了的样子。

    看了有七八分钟,曾校长就放心的坐下来,边喝茶边烤火,偶尔瞥一眼教室,再不济就是抬头看看窗外的雪景。

    还真别说,像这种飘飘荡荡的小雪花,从室内看出去,别有一番意境。

    监考老师开始走神了,不过底下的学生们倒是真没这个胆子。想也是,曾校长要是真没几分能耐,也不可能在众多知青里头,独独得了赵建设的信赖,不单当上了小学校长,还娶到了赵家的姑娘。对了,他媳妇儿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怕是过年就得生了。

    正在畅想未来的曾校长不会想到,看似平静的学生们,其实又在给他搞事了。

    就说毛头,在发下试卷之后,第一时间用力的在前头写下了两个硕大的字。

    毛!!

    头!!

    写完名字后,他还稍等了片刻,欣赏完毕后,这才唰唰的开始答题目。题目真的不难,他能帮着强子做抄写作业了,小学一年级的题目,当然难不倒他。

    同样的,喜宝也不觉得难,唯一叫她忍不住叹气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太难写了。

    宋言蹊……

    前头两个字写的是端端正正,第三个字先不说字体有些问题,单就是个头,也比前头两个大出了一倍。可这有啥办法呢?喜宝听奶奶说过,这个名字是她奶特地叫她姑跟人求来的,替她取名字的还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听说还是年级组长。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喜宝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字的。可等她一笔一划费劲儿的写完以后,到底忍不住失落了。

    真的好丑。

    感觉旁边的毛头哥哥已经写了好几道题目了,喜宝赶紧提笔往下写,她早就答应了的,一定要考个第一名回家给奶看!

    这其中,还有个异类小心翼翼的活在旁人没注意的角落里。

    也不是角落,为了避免臭蛋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掉,他被愤怒的曾校长安排在了教室的正中间,无论往前往后往左往右,全都是人。这给他的逃跑增加了不少难度,也给毛头争取到了下课抓到他的机会。

    可这会儿,其他小孩子都在认认真真的答着考题,甭管咋样,哪怕是老留级生赵宏斌起码也会写不少字,当然对错不论。

    唯独臭蛋,他也抓着笔,正在认认真真的写着名字。

    宋……

    他提笔写完一个宋,接下来就要写涛了。臭蛋记得“涛”旁边有小点点,可到底是几个点点来着?一个?两个?还是三个?认认真真的写完了点,看看好像不太像,擦掉重新写。等琢磨着应该是写对了,那另一边是啥来着?

    写完,擦掉。

    擦掉,再写。

    写完,继续擦掉。

    ……

    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只考一节课,毕竟统共就这么一张试卷,时间是绝对够用的。事实上,才刚考了不到半节课,毛头就举手想交卷了,被曾校长狠狠的一瞪眼,他这才老实了点儿,低头开始检查试卷。

    喜宝显然要比毛头慢上许多,没办法,她可不需要帮着愚蠢的哥哥做抄写作业,所以写字的速度远远不及毛头。可也正是因为她写的慢,从字体上来看,要比毛头那一笔烂字好看得太多了。

    终于,下课铃响了。

    曾校长宣布交卷。

    无论写没写完,无论是全对了还是基本都错了,反正全班同学都高高兴兴的交了卷。

    第一学期考试有个好处,那就是临近过年,依着他们这边的规矩,年关里是不能打骂孩子的。当然,也没几个家长会真的关心孩子们的成绩,倒是有知青当亲戚的几个人愁得很,总怕他们克扣了自己的压岁钱。

    甭管咋样,考试结束喽!

    接下来就是大玩特玩,开开心心的迎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