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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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牵涉到女儿的终身大事, 柳无书也不曾避讳, 归家同夫人说过姚轩心意之后,便令人请了幼女彤云过来,将今日姚轩所说,原原本本的告知于她。

    “他的话为父一个字都不曾改,全部说的分明。”

    柳无书看着幼女, 轻轻问:“你听过之后, 又待如何?”

    “倘若他一味推拒, 女儿自然不会厚颜纠缠,可他却道, 怕因此拖累与我, 并未全然否决。”

    柳彤云面容温婉,语气却坚定:“既然如此, 女儿自是不会退缩。”

    “他可没说, 你若是愿意等,他就愿意娶, ”柳无书着意提醒:“彤云,想清楚些。”

    “那我也愿意, ”柳彤云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 轻轻道:“女儿想的很清楚,就是他了。”

    “好吧, 明日我再去问他, ”柳无书莫名的叹口气, 上前去摸了摸幼女的长发,语气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我知道阿爹为难,也担心我,”柳彤云低声道:“可是,还是很想试试看……”

    “好啦,阿爹又没有怪你,”柳无书微微一笑,慈爱道:“你能高兴,阿爹做什么都好。”

    父女二人说了几句,柳无书便走了,屋子里便只剩了柳彤云与柳夫人在。

    有些话,当着柳无书的面不好问出来,也是这会儿,柳夫人才低声道:“这可不是头脑一热便能定下来的事情,你需得仔细思量。”

    “事关你终生,”她问:“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柳彤云抬起头,笑容温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锦书的册封仪礼定在腊月初六,而在这之前,却还有加封母家之事需得圣上拍板。

    大周旧例,宫中妃嫔晋升高位,多会加恩其母家,以示荣宠。

    圣上爱重锦书,自然不会将此事敷衍过去。

    “如何,”懒洋洋的坐在案前,他笑着问她:“想好要为你父亲求个什么官位了吗?”

    “七郎勿要取笑,”锦书在侧为他研墨,闻言也是一笑:“我父亲这个人,连治家都搞得一塌糊涂,更别说是理政了。

    虽说可以加恩,但朝中还真找不到几个适合他的职位。”

    “你若是愿意,”她想了想,道:“便叫他得个空衔,仍旧留在国子监吧。”

    锦书在姚家呆了这么多年,最是明白姚望心性。

    若说他虚伪吧,偏生还有几分真情。

    若说他无能吧,又还隐含几分才干。

    若说他贪婪吧,可骨子里又有几分文人的清傲。

    倘若将他派到地方去处理民政,好大喜功之下,只怕会搞得一团糟怨声载道。

    但若是只留在国子监做些清简工作,却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虽说做不成大事,但打理些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再则,官场之中也有不成文的惯例,一家之中,很少会有父子几人身居要职的。

    与其等到弟弟们过了科举,授官时遭遇尴尬,还不如未雨绸缪,早早打消掉这种可能性。

    哪怕是为了姚轩与姚昭,锦书也不会叫姚望进户部吏部去,得个肥缺的。

    圣上此前曾吩咐人查过姚家事,对于锦书此言,也能明了几分,听她这样说,便点头道:“既如此,便叫他仍旧留在国子监,做司业去吧。”

    姚望原本只是从六品,司业却是从四品,骤然升了四阶,不可谓恩遇不隆。

    只是仍旧留在国子监,职位也算不得肥厚,倒是不会惹人非议。

    “你那两个弟弟,按制也在加恩之内,”圣上斟酌着道:“本是可以恩荫直接授官的,但是,朕觉得你不会愿意……”

    恩荫本是父祖辈为家中子弟而留的余荫,可以不经科举,直接授官,高位宫妃得封时,也会有此一事。

    只是,这个高位的限制太过严苛,直接堵死了大多数人的路,圣上这一朝,也只有锦书与贤妃得过。

    “七郎有心了,”锦书轻声笑道:“阿昭与阿轩都很有志气,不会愿意走恩荫入官的。”

    这条路虽然顺畅,可真的走了,却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说是靠女人的裙带关系。

    两个弟弟都颇有才干,凭借自己的真才实能也足以金榜题名,再加恩荫,便是多此一举了。

    她正了神色,撩起裙摆,缓缓跪下身:“入宫之后,我没求过七郎什么,这一次,却不得不开口了。”

    “这是做什么,”圣上眉头微蹙,握住她手掌,拉她起身:“如此大礼,反倒叫朕难做。”

    “七郎,”锦书依旧跪在地上,顿了顿,方才道:“我想见一见家中亲眷。”

    圣上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男眷?”

    “是,”锦书点头道:“我父亲与两个弟弟。”

    后宫之中不比其他,规矩最是森严,莫说是外臣,便是内侍们行走,都需得两人一道。

    自圣上至宫中高位嫔妃,出行之时皆会令人开路清园,绝不会如同宫外话本子中说的那样,半路撞上别人,生出种种是非来。

    若是真遇上了,一个冲撞冒失之罪,便足够在掖庭狱度过后半生了。

    锦书知道自己问的不合规矩,可是也不得不问。

    她身为贵妃,固然可以召见家中女眷,也可以传信出去。

    可是有些话,只有面对面才能说得清楚,有些事情,也必须当面锣对面鼓,才能讲的分明。

    深宫寂寂,她膝下未有子嗣,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圣上的恩宠,在这样的关头,有些准备,她不得不做。

    圣上虽不知她如何打算,却也知锦书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宫中律法森严,却也有人情在,伸手将她拉起,他温声道:“依你便是。”

    “等到明日,朕召他们往含元殿去,”圣上低声道:“你们在偏殿一见便是。”

    锦书心头一松,感激道:“谢过七郎。”

    “别同朕说这些虚话,”圣上拉她道一侧坐下,含笑道:“赶忙为朕生位皇子,才是正经。”

    “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锦书拿手指去挠他掌心,笑语盈盈:“七郎自己不尽心,怪得了谁?”

    圣上目光微热,静静在她面上扫了一扫,别有意味:“等着吧。”

    宁海总管做事十分得力,圣上吩咐过后,随即便将消息送到了姚家去。

    自然,少不得的,又在姚家引起了一场小小风浪。

    长女被册封为贵妃之后,一连几日,姚望走路都带风,喜不自禁,这会儿听到宫中召见的消息,更是喜上眉梢了。

    他亲自到了两个儿子院子里,为他们挑选第二日进宫穿的衣袍,又格外仔细的讲了宫中需得注意的事项,极为谨慎。

    等到晚间,一家人一道用饭时,唯恐第二日精神不好,他连酒都不敢饮,只连连给两个儿子夹菜,好不亲热。

    锦瑟年纪还小,对于家中风向却也看的明白,见父亲不理会自己和两个同胞哥哥,只对着两个异母哥哥亲热,不免心生不快。

    “父亲偏心,”她将筷子重重放下,噘着嘴道:“江米酿鸭子总共也没有多少,你怎么全都给了大哥二哥?我们都没吃到呢!”

    “锦瑟!”张氏神色有些委顿,唯恐女儿被丈夫训斥,赶忙先一步开口:“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这样生分,你若是喜欢这道菜,娘明日再吩咐人做。”

    锦书册封贵妃,位分之高,已经是后宫第一人,长安勋贵即使是心中转着无数个念头,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

    这几日下来,送过来的拜贴不计其数,各类贺礼更是数不胜数,送银子的只能算是下等,真正赫赫的门楣,送的都是古玩字画这类银钱难以估量的东西。

    姚望心知这都是沾了长女的光,也没敢全然扣下,送了六成往姚轩那边去,剩下的四成便叫张氏收下了,姚轩兄弟俩也未曾说什么。

    虽然只是四成,但架不住送的人多,物件也珍贵,一时之间,张氏也跟着阔气起来,倒是不复此前的拮据。

    锦瑟被张氏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再被姚望皱着眉瞪了一眼,好容易压下去的不情愿便重新涌了上来,神色也透着怨愤了。

    “谁跟他们是一家人,”她恨恨的斜了姚轩姚昭一眼,道:“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哪来那么多亲热。”

    “够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姚望脸色阴沉沉的,不悦道:“你既然叫他们大哥二哥,那就还是一家人,要是连他们都不认,是不是有一天,连我这个爹也不认了?”

    这句话说的严重,张氏跟姚盛惊得一道变了脸色,连一侧的姚瑾,都小心翼翼的放下了筷子。

    “父亲别同她计较,”姚盛上前去开解,轻声道:“小妹毕竟年纪还小,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好教就是了,您别动气。”

    “这个年纪了还不懂事,”姚望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满道:“贵妃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照顾好两个幼弟了,你看看她。”

    他不说这句还好,这句话一说出口,却是在张氏与姚盛几人心口上扎了把刀,血淋淋的撕开一个口子,往里撒了一把盐。

    姚盛脸色也有点不对了,只是不敢同姚望争执,便强笑着和稀泥道:“贵妃姐姐的运道,哪里是谁都能有的。”

    看一眼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姚轩与姚昭,他不自觉的收紧了下颌:“大哥,二哥,锦瑟年纪还小,说话也冒失,你们别同她计较。”

    姚昭扫他一眼,既不理会,也懒得搭话。

    姚轩则笑了一笑,宽和道:“无妨的,都是骨肉至亲,哪里能计较这么多。”

    他开了口,张氏也随着说和,示意锦瑟给他们赔不是,又给幼子姚瑾使眼色,叫他过去劝一劝姚望,一来二去的,气氛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晚饭终了,姚望便催着两个儿子早些去睡,免得第二日人恹恹,没有精神,自然而然的,忽视了另外两个儿子。

    姚盛前些日子也进了一家书院,虽说比不得国子监,却也是长安中颇有名气的地方。

    他人也算聪明,通宵达旦写了一篇文章,备受先生赞誉,正想借掌眼之名请姚望鉴赏,搏取关注,便碰上了锦书册封贵妃之事。

    这轻而易举的,将他本该备受瞩目的荣光,映衬的一文不值。

    走出前厅的门,听着姚望对前头两个兄长关怀备至的声音,不自觉的,他捏紧了拳头。

    “哥哥,”姚瑾跟在他后边,正想过去说话,却被他脸上神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姚盛迅速反应过来,收敛起面上神情,低头向幼弟一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

    第二日清晨,有臣子入宫奏事,圣上嘱咐锦书晚些起身,不必着急之后,便去了含元殿。

    锦书心中挂念两个弟弟,心绪微微有些沉,在塌上躺了一会儿,便唤人入内,更衣起身了。

    “娘娘头发生的好,”红叶为她梳理满头青丝:“今日要梳什么发髻?”

    锦书在宫中没几个认识的人,甘露殿的宫人内侍,也多是宁海总管挑的,虽说未必是自己人,但最起码,总归能靠得住。

    宫中人又不傻,尤其是这种过了明面的宫人内侍,倘若锦书出事,也决计不会再有人用他们,还不如守着这位得宠的贵妃谋算呢。

    “梳高椎髻吧,”懒洋洋的自案上捡了一支凤钗把玩,锦书道:“人也显得精神些。”

    “是,”红叶笑着应了:“娘娘貌美,梳什么发髻,都是极好看的。”

    她嘴巴甜,知道贵妃有多得宠,着意奉承,只是见锦书笑了一笑,却不再说话,也就识趣的停了口,安心为她梳妆。

    姚望父子三人皆是头一次入宫,自是不敢轻慢。

    早早便起身更衣,收拾妥当,到宫门外验明正身,随从引者入内。

    圣上今日虽有事,却也并不紧要,没过多久,便了结了。

    姚家父子入宫,哪怕是顾及到锦书,也是应见上一见的。

    姚望身为从六品官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此前虽也见过圣上,却也只是远远的瞟过几眼,看的并不真切。

    今日一见,虽说不敢抬头直视天颜,却也离得近了,或多或少能看出几分端倪,见圣上面貌挺竣,也暗自为长女松一口气。

    姚轩此前见过圣上,倒是不觉拘谨,姚昭年纪略小,相貌也同锦书相像,圣上见了,依旧是很和气。

    君臣几人说了一会儿,宁海总管便入内回禀,贵妃到了。

    圣上叫他们入宫相见,已然是开了例,自然不会给上足足几个时辰,不欲耽误他们骨肉相聚的时间,便示意内侍带着他们,往偏殿去了。

    这也是锦书册封贵妃之后,他们第一次相见。

    比起姚望掺杂着功利性的欢喜之中,姚轩与姚昭的心思反倒更加实诚。

    既为姐姐有了归宿欢喜,又为她身处后宫风云之中忧心。

    虽然也听闻姐姐极为得宠,未曾亲眼见到之前,心中却也惴惴,不得安稳,今日见了,才算松一口气。

    许是因着册封不久的关系,锦书衣裙穿的富丽。

    明紫色绣鸾鸟襦裙,外披正红薄衫,搭着胭脂色孔雀纹披帛,高椎髻上簪七凤坠珠钗,珠玉生辉,朱紫加身,贵气明媚之中,更显容色倾倾。

    一时之间,几人都有些不敢认了。

    还是姚望最先反应过来,拉了两个儿子一把,一道屈膝问礼。

    “快起来,”看着两个弟弟,锦书眼圈儿也有些红,示意左右将他们扶起:“总共也没多少工夫,快别耗在这些虚礼上。”

    几个人一道应是,站起身来,顺着宫人的牵引,往一侧椅子上坐了。

    锦书也不理会姚望,只是站在两个弟弟面前,分别握住他们一只手,连连问道:“近来可好吗?读书上,有没有懈怠?”

    最后,又问姚轩:“我听说,明年你便要下场,试一试春闱,可有把握吗?”

    姚轩好歹还见过她一次,姚昭却是一次也无,她一停口,便连珠炮一般的开口了。

    “一点儿都不好,我想姐姐!”

    家庭际遇使然,他们兄弟俩都是很稳重的性子,唯有对着这个长姐,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来。

    “我跟哥哥都很努力念书,即使姐姐没有在旁监督,也未有一日懈怠,只是有时候,会想吃姐姐做的糕点,馋的不得了!”

    “你就知道吃,”锦书看他脸都瘦的尖了,暗自心酸,却也不好说出来,惹得两下里落泪,便只打趣道:“再吃下去,成了胖子,看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她们不嫁,我还不稀罕呢,”姚昭有些孩子气的道:“我非娶一个姐姐这样的才行!”

    “好好好,”锦书摸摸他的脸,温柔道:“你先自己去找,若是找不到,姐姐再帮你找。”

    伸手在他面颊上捏了捏,她才去问姚轩:“明年下场,有把握吗?”

    “不敢说是十成十,却也大差不离,”姚轩笑道:“姐姐放心。”

    “能成自然是好事,不成也没什么,”锦书怕他压力太大,反倒憋出心事来,便着意劝慰:“左右你年纪还小,不需急在这一时半刻。”

    “我知道的,”姚轩笑着应声:“姐姐只管宽心。”

    他们姐弟三人你来我往说的热闹,姚望站在一边,不觉有些讪讪,好容易等到他们停口,才有些不自在的道:“娘娘气色倒好,人也容光焕发……”

    锦书入宫时,隐隐约约的,是有些恨姚望的。

    可是过了大半年之后,转头再去回想,却觉得有些想不出他模样了。

    今日见了,才发觉他脸上生了皱纹,白发也添了好多。

    忽然之间,那些恨与怨,似乎都在时间中淡化了。

    不再去恨,也不必去怨,只是也不会再有多亲近了。

    “我在宫中一切都好,”锦书微微一笑,轻声问他:“父亲近来如何?”

    姚望还记得锦书入宫前是如何同他翻脸的,更记得那句“父女之情,自此两清”。

    本来还怕两人见了尴尬的,却不想她全然没有提,只是神情淡淡,如同往常一般。

    他心中有些感念,低声道:“都好,为父也是一切都好。”

    “那就好,”锦书笑着道:“家中无事,我也能安心。”

    有内侍进来奉茶,她往主座上坐了,方才轻轻道:“昨日,圣上同我提过恩荫之事,我向他提议,叫父亲升任国子监司业,仍旧留在国子监里。”

    姚望不意她提起这个,隐约一惊,随即便笑了:“司业?倒是个极好的位置。”

    他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强求高位,惹得圣上不悦,连带着恶了锦书,现下连升四阶,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了。

    锦书笑了一笑,继续道:“按理说,阿轩与阿昭也是在恩荫之内的,只是他们有志气,想要靠自己出人头地,我便直接推拒了。”

    她看向两个弟弟,道:“不会怨姐姐吧?”

    “怎么会,”姚轩与姚昭一道摇头:“与其受了恩荫,被人暗地里说三道四,哪里比得上自己考中,堂堂正正的叫人高看。”

    虽说恩荫是比别人少走了一大段路,但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如此走了捷径,少不得要被人轻视无能,暗地里讥讽。

    上位者也不是傻,若是靠着恩荫走上官场,便是断了登上高位的路,历数本朝恩荫子弟,没有一个得到过正四品以上官阶,可见一斑。

    这道理简单,他们自然不会想不明白,锦书听得点头,正待说话,姚望却看她一眼,期期艾艾的道:“阿轩与阿昭既然用不上,不妨……”

    他这样一说,姚轩兄弟俩便明白过来,刚刚同姐姐说话时的温和神情,瞬间收敛起来,换了几分冷意。

    “不妨怎样?”锦书懒洋洋的扶了扶发髻上的朱钗:“将两个名额给阿盛和阿瑾,叫他们进国子监,还是直接恩荫,得个官阶?”

    姚望被她将心中话全数说出,不觉有些窘然,顿了顿,才道:“他们毕竟也是娘娘的弟弟,虽说是异母,却是同样流着姚家的血……”

    “我说话直,父亲不要生气。”

    锦书看着他,淡淡道:“有些狼是喂不熟的,被咬一次也就够了,若是再将肉往它嘴边送,只会害了自己。”

    姚望面色一黯。

    “叫父亲失望了,”锦书眸光平静,不起波澜:“我已经同圣上说了,舅舅家的表弟年纪合适,便送他往武苑去修习,也是全了舅舅一直以来的心愿。”

    “——圣上已经准了。”

    大周建国几百年,早已经不是风云跌宕,战事四起的年代,可饶是如此,北方的匈奴依旧是国之大患,历代君主都不曾放弃警惕。

    等到先帝时,更是建立武苑,以经验丰富的老牌将领为师,招收四品以上武官之子,着意教授战术兵法,兵器的使用与维护,以及率军之道。

    锦书的舅舅程玮年少时,便曾极为向往武苑,只是程家官位不够,难以登门,所以便将希望放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盼望自己有一日能够建功立业,送儿子过去,他日军出祁连,北击匈奴。

    锦书知道舅舅的这个心愿,也愿意帮上一帮。

    这毕竟同恩荫不同,只是给一张通行证罢了,最后能不能行,还要看表弟自己的资质,若是通过了,也没人能说什么酸话。

    再则,母亲去世之后,也是舅舅接济他们最多。

    舅母贤淑,从来不说什么,他们却不能厚颜无耻,不知感恩,现下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回报一二的。

    姚轩年纪长些,能明白她心中所想,含笑道:“舅舅前些日子来信了,再过几日,便能回长安,等他知道这消息,必然会欢喜的。”

    “一直以来都是他关照我们,难得我们能帮上一点,”锦书笑着感慨道:“总算不是那么心虚了。”

    姚望干笑一声,道:“娘娘既然有了主意,我自然不会说什么的……”

    “我的脾气,父亲是知道的,”锦书坦荡荡的看着他,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今日既然见了,有些话,还是早些说出来为好。”

    姚望在官场打磨这些年,虽说有些迂腐,却也不傻,隐隐约约猜到锦书要说什么:“娘娘只管说便是,我都听着。”

    “再过几日,册封礼之后,加恩圣旨便会降下,”锦书在姚望与两个弟弟脸上挨着转了一圈,道:“除去我同你们说的这些,还会有诸多金玉器物,不敢说是叫姚家骤然富贵,却也能衣食无忧。”

    “人活着不过几十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是个好东西,却也要有命花才行。

    若是有人带着钱求上门去,不管什么事,不管是谁,都不准应。”

    “——听清楚了,绝对不准。”

    “话我说在这儿了,若是有人捅了篓子,我是不会帮的。”

    锦书面上笑容淡淡:“相反的,我还会奏请圣上按律处置,大义灭亲。”

    “说得出,我就做得到,你们伸手的时候,千万千万,记得我这句话。”

    锦书的性情,无论是姚望,又或是姚昭与姚轩都是清清楚楚,此刻听她这样说,哪里敢不应,一道正色起来:“是。”

    “我既然做了贵妃,少不得会同其余宫妃生隙,尤其是……”

    她顿了顿,才微微一笑:“生有皇三子的贤妃。”

    “萧家不是姚家能够比的,若是遇见,不要刻意挑衅,与其为难我。

    自然,我也不是说,就怕了萧家。”

    “他们若是先行生事,你们也无需气短,该当如何便如何,闹得大了,自然有我为你们收拾场面。”

    不约而同的,姚望同两个儿子对视一眼,齐齐道:“是。”

    “父亲,”锦书忽的看向姚望,缓缓道:“如你所说,阿盛与阿瑾,也是我的弟弟,不敢说保他们如何,但至少他们也叫我一声长姐,我不会害他们的。”

    “劳你回去告诉母亲,凭她那个脑袋,千万不要做什么蠢事,若是被我知道了……”

    她笑的温和,目光却有些凉:“真的会叫她万劫不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