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彩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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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惢心是被放在春藤软围上被抬回来的,她已经根本不能站立。盖在她身上遮掩伤势的白布只有薄薄一层,早被鲜血完全浸透,沥沥滴了一路。江与彬得了消息,一早便来到了翊坤宫,伴着如懿心急如焚,

    立在宫门口候了良久。惢心的神志尚且清楚,见了如懿,热泪滚滚而落,强撑着道:“小主,小主,慎刑司的人问不出我什么。”

    如懿望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红,如何还答得出话来,唯有泪水潸然而落。才说完这一句,惢心就晕厥了过去。如懿只留了小宫女菱枝和芸枝在旁伺候惢心,检查伤势。惢心身上的衣裳不知积了多少层血水,混合着伤口的脓液,一层层黏在皮肉上,根本解不开来,轻轻一碰,便

    让昏迷中的惢心发出痛楚的呻吟。如懿知她必定是受了无数酷刑,一时也不敢乱碰,只得让芸枝端了温水进来,一点一点化开衣服上的血水,再用小银剪子将衣服小心剪开。见到惢心的身体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鞭笞、针戳还有棍棒留下的痕迹让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她的十根手指受了针刑,那是用细长的银针从指甲缝里穿进,每一根手指都乌黑青紫,积着瘀血

    。而更可怕的是,她的左腿绵软无力,肿胀得没了腿形,根本碰不得。如懿心痛如绞,只得忍了泪与恨,由着江与彬和几位太医来查验。等到夜半时分,几位太医才忙完了出来回禀。这些日子的焦灼寒心让如懿困顿不堪,她勉强沐浴梳洗了,换过燕居的绿纱绣枝梅金团鸾衬衣,坐在灯下默默挑着灯芯。那一颗烧得乌黑卷曲的灯芯便如她自

    己的心一般,她不敢去细想自己的内心是为何浮动不定,只担心着惢心,那样忠诚而可靠的惢心,居然会为了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

    江与彬带着沉重的神色走到她跟前时,她的心便凉津津的,几乎坠到了谷底,那声音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了:“惢心到底如何?”江与彬含着愠怒的泪光,痛心不已:“从伤痕来看,受过鞭刑、棍刑,伤口被浇过辣椒水,所以化脓厉害,十指都被穿过针,这些都还能治。可惢心的左腿被上过夹棍,生生夹断了小腿骨,只怕以后便是恢复,她的左腿也不能和常人一样行走了。”江与彬切齿道,“皇上是吩咐了用刑,可她们用刑之重,超出慎刑司所能。微臣问了,是嘉贵妃吩咐格外用重刑的。惢心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竟然被折磨成这样……

    ”如懿心头像被火舌滋滋地舔着,烫得皮肉焦裂,可她所承受的惊怕,如何抵得上惢心这几个日夜的苦楚。她紧紧地攥着绢子,攥得久了,关节也一阵阵酸痛起来。“他们想折磨的,哪里是惢心?恨不得加诸

    本宫身上才痛快!”如懿深吸一口气,“你好好儿治着惢心,其余不要多想,要用什么尽管说,没有什么药是难得的,统统都用上去,务求还本宫一个好好儿的惢心。”

    江与彬沉声道:“是。微臣什么都不会多想,除了治好惢心,便是要害她的人受一样的苦楚才好。”他仰起脸,“还有一件事,无论惢心以后如何,能不能正常行走,微臣都想求娶惢心,照顾她一生一世。”微红的烛光落在他诚挚的面上,这样深情的男子,不离不弃,亦是世间难得的吧。如懿忽然明白了自己心底更深的害怕,原来她的惊惧与惘然,是明白自己身边可以仰仗终身的男子并不是这样的良人。然

    而,能如何呢?她亦只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继续这样于荣华中颠沛辗转的日子。

    如懿在感触中慨然落泪:“惢心性子要强,你肯,她未必肯。她只怕拖累了你。”

    江与彬的声音沉沉入耳,叫人心生安稳:“微臣中意一人,不在乎她身躯是否残损。”

    如懿微微笑了笑:“你肯,自然是好的。本宫也知道,惢心没有选错人。等本宫回过了皇上,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这些日子你便常来翊坤宫照顾惢心吧。”

    江与彬答应着,躬身离去。如懿望着他的背影,郁然叹了口气,吹熄了蜡烛,任由自己沉浸在孤独的黑暗里。次日便是中秋团圆夜宴。嫔妃们见如懿照常以皇贵妃身份主持宫仪,前日里趾高气扬的玉妍反而默默无声,一时也不敢多加揣测,只是如常般欢笑饮宴。皇帝似是极高兴,对嫔妃们的欢声笑语殷勤劝酒来

    者不拒,终致醉倒,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筵席上丝竹歌舞的迷媚间,如懿以雍容清远的姿态,含着得体而温煦的笑意冷眼相望,一壁吩咐李玉:“好好儿扶皇上回去。”她的目光对上嬿婉渴盼的眼,不动声色地嘱咐,“送皇上去令嫔宫中吧。”

    嫔妃们一一散去,海兰主持着殿中纸醉金迷的残局,一一收拾。如懿只觉得意懒,仿佛这盛世华章,亦不过是余烬人生的浮华点缀。唯有满月悬于高空,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嘲弄着人间的世事无常。

    她轻叹间,望见身边一脉长影。她认得出是谁的影子,便轻声唤:“凌大人。”

    一语间,是难言的怅然与感激。凌云彻语意寥寥:“夜凉,皇贵妃不宜立于此地。”

    如懿转身看着他,一任裙裾旋成流霞旖旎的盈然。她轻笑如珠:“再冷的地方都待过,这里已经很好。”

    这话听在云彻耳中,分明是伤感的。他无言以对,只是道:“皇贵妃受苦了。”

    “你眼中本宫的苦,在旁人眼中却是本宫大幸。怕是许多人都在想,瞧,这个女人竟又爬了起来,站得那么稳!”她似笑非笑,倚阑轻叹,“世人只敬仰成功,却无人理会孤寒苦痛。”

    云彻坦然:“所以皇贵妃娘娘后福无穷。”“并非本宫后福无穷。”她深深凝睇,“危局之中,是你偷天换日救了本宫。金玉妍的那串七宝手串并无问题,的确用的是红玉髓,是你和海兰替本宫换了一颗近乎一样的玛瑙上去。金玉妍本性奢靡,也唯有

    她弄错,才会让人相信。因为只有她不信佛理。”云彻端方的容颜谦逊之至:“也是愉妃娘娘问起微臣是否见过那串七宝手串,微臣才想到这个。而宫婢大多不识玛瑙与红玉髓的不同,便是嘉贵妃只怕一时也难分辨。皇上既然疑心深重,自然会肯相信。微

    臣只是想,她既本意要害娘娘,那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不算错。”仿佛一道幽细的微光从阴暗的深邃处蓦然照亮内心深弥的曲折。原来他与海兰一样,无论惊涛骇浪,依旧一叶相随。云彻一语既了,明如寒星的眼闪过一丝心安理得的快意。如懿与他相视一笑,同望朗朗

    皎月,心内亦有明澈。到了十六那日,如懿陪着皇帝在养心殿一一赏玩各王府公侯家送来的节礼。皇帝尤喜欢一个珐琅内绘童子赏春的鼻烟壶,叫人赏赐给了和亲王弘昼。另有一对金凤出云点金滚玉合欢步摇,最是精美不过,

    皇帝亲手簪在如懿的青丝之上,含笑道:“合欢寓意两情欢好,朕替你簪上,再合适不过。”

    如懿亦只是低头浅笑,谢恩而已。真的,所谓两情欢好,只在彼此情意与信任上,若要步步疑心,步步惊心,一丝安稳也难得,又何来合欢情好呢?此时,李玉捧着一张纸进来道:“皇上,奴才用刑下去,贞淑依旧不肯招供。倒是奴才询问了一些与她亲近的宫人才推得些消息,理出这份供状。又迫使贞淑用左手书写申冤,其中几个字与陷害皇贵妃娘娘

    的几个字十分相似,全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肯动笔,那么再要极力扭曲字迹掩饰也难。难为你这般用心,查得一清二楚。”皇帝瞥了几眼,“用左手写的?倒真和皇贵妃的字迹一模一样。”他递给如懿:“你自己瞧瞧。”

    倒真是如出一辙。如懿冷笑:“难为她一个李朝女子,倒和本宫的字这么像。”李玉道:“是。奴才问过了。贞淑在李朝时就习过书法,又略懂医道,所以才成为嘉贵妃陪嫁。贞淑咬死了什么也不肯招供,是启祥宫的小宫女偶然见她藏了几张皇贵妃的临帖私下练字,奴才才有迹可循。可那些宫人们说,自孝贤皇后逝世后,贞淑便常常背着人研习各种字迹,务求练得一模一样,想来对皇贵妃的字也是了如指掌。”他摇头道,“啧啧,嘉贵妃真是有心。孝贤皇后才刚仙逝,她就动了这样害

    人的念头了,这心思想得真是长远。除了皇贵妃,还指不定对着谁呢。”皇帝随手将纸抛掷于地,冷冷道:“贵妃?传旨六宫,嘉贵妃金氏不敬孝贤皇后,骄恣妄为,不睦六宫,降为嫔位,禁足于启祥宫思过。”他想一想,“这样的额娘,不配养育她所生的三位阿哥。李玉,立刻

    着人领回她的三个阿哥,就交在阿哥所抚养。”

    李玉答应着去了。如懿抚摸着发髻上冰冷的金线缀珠流苏,心有戚戚:“金玉妍心思狠毒,皇上只降位为嫔位,臣妾真是可惜了惢心的一条左腿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知道朕为什么明知惢心受了重刑也不过问么?”

    如懿泪眼婆娑,心底一片哀凉:“臣妾不知。”

    皇帝的声音沉稳而笃定,并无一丝迟疑,朗朗道:“朕的心思很简单,就如同先升你做皇贵妃一般。朕想着的是要许你皇后之位。”

    “皇后?”如懿不是不明白,封皇贵妃,摄六宫事,本就是通向后位的必经之路,她以抗拒的姿态面对皇帝的淡然自若,“可惢心,为何要惢心受尽酷刑?”

    “朕知道慎刑司刑罚残酷,打残了惢心一条腿是委屈了她。可朕不能不委屈她。因为惢心打死不招,你才是清白的。只有你是清白的,才可以做朕的皇后。”

    仿佛被倏然抛进冰冻的湖水之中,周身凄寒彻骨。她掩不住心底的冷笑,抬起眼盯着皇帝:“皇上,清者自清,臣妾本就是清白的!”皇帝微合的眼眸如秋末清凛的风,冷冷掠过:“如懿啊,你在深宫多年,难道不明白,有时候清白不是由自己证明,而是需要旁人佐证的么?清者自清,连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也需时时有人歌颂明白,何况

    是红墙之中的波云诡谲。”

    皇帝的话固然有直剖心胸的冷酷,但确实有几分道理。然而,她的心仿佛覆着厚厚的冰,寒冷而沉重:“那么如果臣妾没有从那串七宝手串上找出嫌疑,皇上是要处死惢心来力证臣妾清白么?”

    皇帝的神情并无半分迟疑:“她不会死。死人是不能用来证明清白的,有时候还会归于畏罪自尽,更让你百口莫辩。只有受尽酷刑而不改口供,那才是真的。”

    如懿心中的震惊如裂帛碎石,有震腑之痛:“皇上的意思是……要惢心赔上自己手足,成了一个活活的废人,才能让皇上相信臣妾清白。”皇帝看她如此激动,换了温和的语气,伸手向她道:“如懿,这回的事朕疑心本不深,直到不断有人证咬定你与人私通,朕才下决心彻查此事。朕不仅要自己相信,更是要所有人都相信,要所有人都对你没

    有异议与微词。”如懿并没有以手相应,凝视他良久。她下颌微扬,与纤美挺直的脖颈形成清傲的弧度,唇角忽地上挑,拉出道冷冷的月弧:“不,皇上是天下之君,只要您深信不疑,流言不能撼动臣妾。皇上所谓的让所有

    人相信,其实是最想让自己相信。”她笑色凉薄,凄然落泪,“以一个小小奴婢的残废来换取您的安心,换取您挑选国母的眼光,太合算了。”

    皇帝的眼神仿佛铅水凝滞,是沉甸甸的铁灰的冷与硬:“皇贵妃,你何时学会说话这般刻薄,不知轻重?”

    有凉风猛烈吹进,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刮过,虽不疼却是冷浸浸的冰凉透心。如懿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真的是自己不知轻重么,还是真相,已经习惯了被温存婉转的表象所覆盖?她跪坐在厚厚的绒毯上,初秋绚金的阳光从镂花长窗中映照而进。她浑身沐浴在明媚的光影里,然而,金子一样灿烂的阳光并没能给她带来如释重负的心情,相反,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她竟觉得自己成了

    华美缎子上一点被火焰烧焦的香灰色,瑟缩黯淡,不合时宜。

    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飘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是如何忍泪不哭,而此刻,此种悲泣无异于斩断了对于夫君最深重的信任。皇帝以为她伤心感触到了极致,抑或是他太少见到如懿的泪,终于缓和了口吻,扶她起身:“好了,朕是皇帝,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罗列眼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疑心。但朕终于

    还是选择相信你,你便不要怨朕,也不能怨朕了。”

    如懿怔怔片刻,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她在皇帝身边多年,不是听不出皇帝的语气里已经是最后的包容和耐心。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对于聪明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师者,日复一日,将她的聪明调教成智慧。而大部分的智慧

    ,与隐忍和适可而止有关。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了,即便是保养得宜,眉心也有了岁月经过的浅浅划痕,此刻,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渐渐疏淡。他爱怜地拍了拍如懿的手:“好了,朕自然是没有错的。”他想了想,或许觉得这样的表示太

    过于凛冽,“或许朕也会有错,但朕是天子,即便有错,也不是朕的本意。”

    这,也许算是最委婉的表达了吧。她太明白这个答案底下的凛冽与深寒,亦知是不能揭破的。一旦揭破,便是无可挽回的错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千辛万苦,如履薄冰,断不能再失去了。于是,如懿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有委屈,有柔婉,有近乎于谅解和懂得的情绪:“是,臣妾明白。只是惢心已然废了一条腿,以后在臣妾身边侍奉也不方便。臣妾想,惢心的年纪也大了,太医院的江与彬

    向臣妾求娶过惢心,不如皇上赏惢心一点儿脸面,将惢心赐婚江太医吧。”

    皇帝颔首道:“惢心忠心可嘉,又是潜邸的旧婢,大可指一个朕御前得力的侍卫,譬如凌云彻也好。一介太医,前程上是没什么指望的。”

    如懿不意皇帝会突然提起凌云彻,仿佛是谁的指甲重重弹在了心肉上,忙笑道:“江与彬有心,臣妾问了惢心也愿意,也算是两情相悦。”

    皇帝不以为意:“也好,那朕就成全了他们俩吧。那惢心不在你身边伺候了,你也要挑几个得力的人上来。”

    如懿沉默片刻,笑容静若秋水:“臣妾身边比不得嘉贵妃,有那么多得力的人。皇上赏赐了惢心的忠心,那么是否也应该赏罚分明?”

    皇帝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道:“贞淑是从李朝跟来的人,即便她受刑不招,朕也不便赐死了她,即刻叫人送回李朝去便是。至于金氏,朕已经下旨降为嫔位,闭宫思过,无事不许到朕跟前来伺候。”

    如懿垂下脸,低低道:“皇上赏罚分明,臣妾安心了。”

    皇帝沉沉道:“你要安心的不只是这个。从此之后,无人会再质疑你。皇贵妃之后,你的后位之路也会安稳妥当。朕会一直陪着你,走到皇后的宝座之上。”心底有无声的震动,是,她走到了于后位无限靠近的距离,却也失去了对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依靠与信任。她伏在他怀里,将脸埋入他的胸膛,试图再次获取这种依靠与信任,却只是更孤寂地感知这种徒

    劳无功的索然。如懿欲离开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她陪着皇帝用了晚膳,以此温暖家常的情景来告诫自己适应种种变故,又回到了昔日的宁静安详之中。打破这种气氛的是养心殿外传来的已被降为嘉嫔的金玉妍砰砰

    的磕头声。没有别的言语,也没有哀切的申诉,更没有伤心欲绝的哭泣,金玉妍只是默默叩首,以额头与金砖地面碰触的沉闷声响,来向皇帝脉脉倾诉。贞淑被赶回李朝,形同告知她失去赖以依靠的母族,她身边的

    孤立无援已然显露失宠的败迹。那是最大的危险,远胜于位分的起落,意味着依附在她身上的母族的荣宠也会随之减色。所以她亦明白,自己只能如此,不能哀哭申辩。殿中静若深水,外头的声响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沉闷而邈远。如懿陪着皇帝临着董其昌的字。自康雍以来,世人多推崇董其昌的书法,皇帝自然也有涉猎。外头响声绵绵不绝,皇帝也不抬头,只

    问:“谁在外头?”

    这话自然不是问如懿的,李玉打开殿门看了一眼,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是嘉嫔。”皇帝淡淡点头,也不理会。李玉似乎有些动容,忍不住劝道:“皇上,您没看见嘉嫔小主在外头的样子。可怜嘉嫔小主已经三十六岁了,还这样伏地叩首,还当着底下奴才们的面,实在是……到底也是三子

    之母了,得顾及着阿哥们的颜面呀。”

    如懿站在皇帝身边,脸色沉静如水,恍若未闻,只悄悄与李玉目光相接。这便是日夜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说话的好处了,不动声色地提醒着皇帝,这个心机深重谋夺后位的女子年华已逝又如此不顾身份。皇帝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几分。如懿轻挽衣袖,不急不缓替皇帝研墨,道:“董其昌云,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此时叩首声扰耳,无论取韵、取法还是取意,都是不能的了。皇上还是暂且

    停笔,让臣妾为皇上磨出颜色适合的墨汁吧。”皇帝伸笔饱蘸墨汁,下笔如行云流水,曳曳生姿,丝毫不见滞缓,道:“如懿,你出去,以皇贵妃的身份告诉她,从此刻起,她已经不是嘉嫔,而是嘉贵人。若再吵扰一次,便再降一等,直到被废为庶人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