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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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之前紫容红着眼央求宝珠带着他去找陆质的时候,跟着宝珠的小丫头就沉不住气了,小声说殿下吩咐过,小公子要要人就带到书房去。

    宝珠没应,心里却嫌弃了那小丫头。

    毛还没长全,就想指使大丫头。

    之后紫容果然安静了,开始宝珠还松了口气,以为这小财神爷终于不闹腾了。是她送水的时候探进身子来看,才见他脸憋得通红,淌了满颊的泪。

    枕上的锦缎都浸湿了一大片。

    跟着她进去的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嘴里小声念叨着:“这不行,得叫大夫……”

    宝珠暗自翻了个白眼,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一叫大夫,不就弄得跟她欺负了人一样了吗?

    她没有理会多嘴的小丫头,只连声问怎么了,又拿手帕去给紫容擦脸。

    紫容却不愿意被她看到和碰到一样,翻身坐了起来,环抱双膝把脸埋了进去,把自己遮的密不透风。

    想起刚才匆匆瞥见一眼紫容哭的那个样子,宝珠心里也有些着急,才打发了小丫头去书房看看。嘴里安抚紫容:“小公子,好歹先别哭了。奴婢已经打发了人去,正在殿下书房外守着呢。书房里的事儿一完,一准儿给你把人带过来,行不行?”

    紫容已经明白她不会带自己去找陆质,哄是没用了,宝珠只好跟他讲道理:“殿下每日里事多得很,小公子在留春汀好好养病不好么?”

    紫容害怕的厉害,此时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不懂树外面的生活为什么是这样的,一座看似松散的、小小的院子就能将他深深束缚,叫他连陆质的一面都见不到。

    从前他羡慕那些长着两条腿的人,进进出出全可以跟着陆质。而他只能守在那颗紫玉兰树里,等着陆质什么时候来书房,那会儿天气是不是晴朗。

    因为平常怕陆质受凉,书房透气都是挑陆质不在的时候。

    只有极好的天儿,太阳正好,风也正好,谨慎的严裕安才会将窗户打开一条窄缝,让他可以看见站在书桌前或写或画的陆质。

    那时候他还没有花,又怕引来注意,只能等有风的时候,才能轻轻动动全身的叶子:“唰…唰…”

    运气好了,陆质还会偏头看看他。

    却没想到现在是一面都没有了。

    紫容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越想越心惊。

    会不会以后都是这样了呢?他回不去紫玉兰树里,陆质也不会再来留春汀。这满院的下人将他盯得死死的,也许到死,都不会再见到陆质。

    既然见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已经为他开过一树花,被抱过,还收了他送的礼。好像也值了。

    躲在软帐里的人不说话,维持着环抱双膝把头埋进去的姿势,一动不动。宝珠发现之前,紫容已经一个人在床上待了小半个时辰,跟现在一样一点声儿都没有。

    所以宝珠不知道现在埋着头悄无声息的人是不是还在哭,怕的不是他真哭出什么毛病,只是想着再哭下去眼睛该肿了,给陆质看了只怕不好交代。

    她拉了拉紫容的胳膊,试探着道:“您刚病过一场,殿下惦记的要命。如果再哭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呢,这……小公子?”

    “……”

    紫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宝珠心里也憋气。

    她是陆质跟前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原本便比旁的下人高了一颗头。在宝珠看来,即便以后紫容被陆质收用了,也不过是个填房。她将来是要伺候正妃的,客客气气地对他,是看在最近陆质还新鲜的份上。

    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可能就是仗着生的好颜色,才被殿下看进了眼里。如今在景福殿连屁股都没坐热呢,娇气倒一日胜似一日。

    需知宫里伺候主子的人多的数不清,还没见过这样的。宝珠半是撒气半是劝谏,道:“您这样的小性儿,殿下一时稀罕也是有的。只怕时间长了,殿下心烦起来,便丢开手去。等午时殿下过来用饭……”

    “嗯?”紫容突然把头抬了起来,两只眼睛肿的跟熟了的蜜桃一样,眼周的皮肤透亮,看上去叫人心惊。

    宝珠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想着起身去拿个冰袋来给他敷。却被紫容拽住了袖子:“陆质……”

    他还会来吗?紫容清醒了些,从那场不可理喻的自问中挣出一线清明。

    他轻轻打了个哭嗝,眼睛眨了眨,看着是听进去了。

    宝珠也松了口气,诚心实意地道:“殿下对待再好,是殿下愿意。可若老是哭着耍小性儿,只怕隆宠不会久长。”

    紫容似懂非懂:“我……我不能哭?”

    看来还是没听到点子上,宝珠还是点点头:“差不多吧。不只是哭,前几天不是说过么?在宫里,最重要的是守规矩,知尊卑。在殿下面前,咱们全是奴才,姐姐妹妹要不得,更别提大呼殿下名讳。一行一动,全要看殿下方不方便,而不是随自己的意愿。”

    “嗯……”紫容拿手背擦了一把眼睛,坐正了些,闷声慢慢地说:“我记住了。”

    宝珠站在他旁边,闻言点了点头。绞着手帕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眉眼舒展,嘴角微微扬起,心里有些自得:“还多着呢,以后再慢慢告诉公子。”

    无论是侍妾还是娈童,不晓事的,都是缺□□。

    此时留春汀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连院里洒扫小太监的动作都轻了很多。距离门口只剩几步的时候,才能听到有节奏的“唰唰唰”的声音,旁的一丝人声也无。

    陆质面无表情,迈大步进了暖阁。

    身后的严裕安冲屋里的下人摇着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沿路跪倒的一片宫女没一个敢出声请安的,陆质没叫起,便都原样跪着。

    他几乎是悄没声息地进了紫容的寝屋,屋里也没声响,陆质顿了顿,叫了声:“紫容?”

    听见陆质的声音,宝珠一瞬间有些发慌,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她从屏风后走出去,正要请安,才见外间跪了那么多宫女。

    宝珠愣了一瞬,也跪了下去,道:“给殿下请安。”

    陆质问:“紫容呢?”

    “小公子……”原本宝珠心里非常理直气壮,直到此时她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揣摩到陆质的心思,更不知道派去的小丫头是怎么回的话。

    宝珠后知后觉的有些心惊,垂着头毕恭毕敬道:“小公子在里间歇着。”

    紫容也听见了,跟宝珠一样,他轻轻颤了一下,两只手握的更紧。

    原来前几天他都做错了,难怪陆质不愿意见他。

    陆质只听回话的小丫头说紫容哭得厉害,来的路上想的都是留春汀如何乱成一团的景象。此时竟然听不见动静,他一边松了口气,另一边又隐隐觉得不安。

    小花妖最会惹人心疼,千万别有什么事才好。

    绕过雕花镶嵌屏风,就看见紫容衣服穿的整整齐齐,一缕头发在肩上翘着,脚上没穿鞋袜,露出了一双嫩生生的脚丫子。

    身上是整齐,脸上却糟糕的一塌糊涂。

    那双漆黑的圆眼睛被泪泡过,明明肿的厉害,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见了他却强行扯起一个笑。

    那个笑让陆质的心尖上蓦地疼了一下,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剧烈,却跟水波一样一圈一圈的往周边扩开,经久不散。

    紫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原本觉得整颗心都被惶恐填满了,可等见了陆质,又平白塞进去许多欢喜。情绪太多,从心到眼弄得鼓鼓涨涨,他没忍住又落下一串泪来。

    陆质再没能撑住,满心只怪自己,三两步过去就要抱他。紫容却下意识地有些害怕地退缩了一下,飞快低下了头,想掩饰自己又哭了的事实,哑着嗓子唤出一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