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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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旁人对邵崇犹都十分忌惮,因他手段狠决。

    林熠并不在乎,毕竟旁人眼里,他也是恶人。

    他当邵崇犹是朋友,没跟别人打听过邵崇犹的事,也并不知道还有灭门这桩事。

    林熠转头看邵崇犹:“真的?”

    邵崇犹深邃的眼睛沉静无波,嘴角一丝笑意冷淡而略讥讽:“是。”

    林熠擦拭了柳刀上的血迹,对聂焉骊淡淡道:“他想必有自己的缘由,王法定不了的罪,何必旁人来定。”

    邵崇犹似有些意外,看了看林熠,不知在想什么。

    聂焉骊本就对追杀邵崇犹没什么执着,依旧是笑:“林小公子既这么说,我便不必再追着人跑了。”

    又对邵崇犹道:“万仞剑名不虚传,今日领教了。”

    邵崇犹收起剑,起身便要离开,聂焉骊却道:“外面追你的人可没歇着,真要走?”

    林熠蹙眉:“很多人追杀他?”

    聂焉骊耸耸肩:“我是看他冲进……阮寻这里,才追进来,他肩上那箭是枫江派的人射的,若不是以多欺少,那伙人可占不到他便宜。”

    又道:“要让他们收手,也得明天了。”

    林熠想了想,对邵崇犹道:“你今天住旁边吧,有事我可以照应。”

    邵崇犹思索片刻,点点头,目光深沉:“多谢。”

    聂焉骊吹了声悠扬清亮的口哨,抛起饮春剑又握住,对萧桓笑道:“公子,我就不奉陪了,鸾金楼的笙柳姑娘还等着我。”

    话毕便轻轻一跃,踏窗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萧桓坐在那里,垂眸抿了一口茶,林熠道:“等我一会儿。”

    林熠把邵崇犹带去他那间房,又回到萧桓房里,关了门说:“今天不太平,我睡这守着你。”

    萧桓闻言低头笑了笑,望着林熠:“好。”

    一路的伪饰,是为了靠得更近些,也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回应。

    若林熠了解了全部的他,又会怎么做?

    客栈又送了热水上来,林熠便到屏风后脱下衣裳洗了澡,水汽蒸腾间总算放松一些。

    待他换了单衣出来,萧桓正在桌边坐着看书,长发仍旧未干,一手支着额角,雕刻般的容貌在灯下形成极美的弧度,林熠看了片刻,道:“睡么?”

    萧桓闻言点点头,合了书丢到桌上,起身摘去外袍,又是那一身白绸单衣,宛如灯火间一支睡莲化了妖身。

    林熠垂下眼睛,抱着一枚枕头准备往外间榻上去,萧桓却道:“过来一起睡,床很宽。”

    林熠转过身,萧桓已转身走到床边,回头冲林熠开玩笑说:“不是要守着我么。”

    “怕你睡不好。”林熠抱着枕头晃到床边去,“真不介意?”

    萧桓上了榻内,半靠坐在内里床头,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会。”

    林熠便笑嘻嘻把枕头丢上去,顺手熄了灯烛,径自爬上去坐在萧桓旁边,冶光剑枕在旁边。

    “阮寻,费令雪给我留了信。”林熠也没躺下,半明半暗的屋内仍旧能看见萧桓靠在旁边的身影,跟萧桓把费令雪的事情讲了。

    萧桓想了想,道:“费令雪恐怕中了蛊。”

    林熠闻言思索片刻,也觉得如此:“曲楼兰把江悔捡回来,当真是捡了一条蛇。”

    “那少年是混血,身世恐怕不简单。”萧桓道。

    屋内灯烛已熄,只有淡淡月色透窗而入,林熠思绪纷纷扰扰,抬眼看见萧桓白皙的面庞上,眼角那颗痣竟仍清晰,便又有些手痒,想摸一摸。

    “你眼角的痣……”林熠险些脱口而出,立即改口道,“那个江悔夸你好看。”

    萧桓听了一怔,便笑:“我出生时,都说这痣不吉。”

    林熠摇摇头笑道:“很好看,肯定是吉利的。”

    而后一冲动,凑过去抬手用指尖抚了一下萧桓眼角,指尖触感细腻,萧桓微微闭了闭眼。

    林熠本来只是肆意惯了,想到什么便做。此时近处看着萧桓垂下的眼睫,朦朦月光如雾,那桃花眼尾勾起美妙的弧度,手便滞在了他眼尾。

    萧桓缓缓睁开眼,林熠心头一紧,莫名酸涩,有些茫然地收回手:“失礼了……”

    萧桓本想逗逗他,又忍住了,抬手牵了一下林熠的腕:“睡罢,姿曜。”

    林熠呼吸渐渐缓下来,萧桓睁开眼,侧过头看看他,抬手轻轻握到林熠的手,修长手指松松与他十指相扣住,方闭眼入梦。

    费家宅子。

    院内一树梨花在月下雪白泛着朦胧光亮。

    江悔柔顺的发垂下,从背后抱住费令雪的腰,下巴抵在他肩头:“你当真不记得他们?”

    费令雪微微蹙眉,拿开江悔的手:“阿悔。”

    “费令雪,你每次叫我‘阿悔’的时候,是不是都在后悔?”

    江悔松开手,垂着头迈着轻快的步子绕到费令雪面前,抬起头望着他。

    少年生得白皙漂亮,三分异族的深邃,深蓝的眼天真干净。

    费令雪有些无奈,抬手抚了抚少年垂顺的黑发,一如多年来的温和:“不要胡闹。”

    江悔蓦地上前一步,抬臂勾着费令雪后颈,微微仰头触到他的唇,低低的声音如同蜜糖:“我知道,你不记得别人,我才好留住你。”

    便如一株藤,缠上一枝清润的梨花,

    “说过不许再这样。”费令雪沉下声,要推开他,却发觉一股灼热从体内隐隐升起,清明的眼睛爬上血丝, “阿悔,你做了什么?”

    少年又凑近了些,眸中混入冰冷的质疑:“你想起了谁?”

    “胡说些什么?”费令雪侧过身要走开。

    “费令雪,我有时候想,要是我走了,你会想我吗?”少年的手挣了挣,天真的眼睛里有些茫然,“如果今天是最后一次见你呢?”

    这话如一根刺,费令雪垂下眼,握着江悔手腕的手似是带着恨,又带着挣扎。

    少年再次缠上这个温润清雅的男人,男人终于回以轻吻。

    院内梨花胜雪,随风飘落,仿佛千百只蝶沉溺在绝望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