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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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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喊他“沈独”, 而不是“道主”。

    看似不经意的称呼的改换,却预示了一种藏在细节里的微妙改变。

    这一刻,整个寒绝顶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更甚于沈独刚出现时。

    听说过某种流言的,这时候已经瞪大了眼睛;习惯性想得更深一些的老狐狸, 则是连冷汗都冒出来。

    谁能想到?

    原本以为重伤垂死的沈独, 不仅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还一回来就教训了已经将整个妖魔道情况都控制住的裴无寂!

    而且裴无寂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

    叛乱?

    屁!

    周遭无数察觉到这发展不对劲的人,两只眼的眼皮都开始了刺控制不住的跳动,目光悄然落在那两人身上,却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就连右使姚青都没忍住, 微微地一怔。

    也许, 只有裴无寂自己没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或者说他已经半点不在乎了。

    他只是拥着他的腰, 用那种卑微到尘土里的姿态,试图改变他冰冷的姿态和淡漠的眉眼, 让他回应自己。

    可沈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听了裴无寂这话,他脸上甚至连笑意都没有出来半分,不过是视若寻常一般,略略垂眸去看他, 一双眼宛若九天上的神祇。

    近在咫尺, 远在天涯。

    他拿开了裴无寂的手, 然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也不说一句话, 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深紫色的袍角,从裴无寂指间滑过,了无痕迹。

    可他却一下觉得,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掌控,而他将不再拥有。

    他看着他走了过去。

    脚步不快,落在厚厚的绒毯上,也没有什么声音。

    从容一如往日。

    在所有人的敬畏甚至于恐惧中,沈独一步步地踏上了台阶,时隔二十余日,经历一场生死之变后,终于又站到了那宝座前面。

    四尺宽的宝座,由黑石雕琢而成,下方是十八层地狱图景,上方则是间天崖及周遭山脉的形状。

    两侧扶手光滑。

    左成白虎,右成玄武,各有杀伐凶相。

    沈独一直觉得,这宝座看起来虽然已经算是精致,可内里却没透出半点精致的感觉,反而带着一种妖魔道上独有的粗犷。

    邪。

    冷。

    他伸出手来,修长的五指在雕成白虎的左侧扶手上轻轻一搭,只感觉到了满手的冰寒,满心的寂寥。

    顾昭总说他活着没意思……

    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

    莫名就笑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听着也没什么古怪的,可这一刻,下方所有人听了,心里面几乎都狠狠地颤了一下,竟齐齐跪了下去!

    匍匐了满地!

    山呼之声,顿时响彻整个寒绝顶:“属下等叩见道主,恭迎道主无恙归来!”

    沈独回首看去,从近到远,再没有一个人敢站在他视线里,全都朝着他叩首,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地面上。

    他们在恐惧。

    可他不以为意,也没有被触动半分,只是随意地坐了下来。

    厚厚的紫貂皮毛铺在宝座上,遮掩了这石质宝座本身的冰冷,添了几分也这寒绝顶、与这妖魔道格格不入的柔和与温暖。

    沈独不喜欢冷,也不喜欢冬天。

    所以坐下来之后他便将自己偎进了那柔软之中,只将自己右手胳膊支在了扶手上,用手指点着额侧太阳穴的位置,近乎懒散地斜倚着。

    隔得远了,便没人看得清他面上是什么神情了。

    他们只熟悉他这般的姿态。

    十年如一日地坐在那里,发号施令,生杀予夺,好似他整个人都已经与那宝座融为了一体我。

    宽阔的寒绝顶。

    孤独的一人影。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与昔日那个“不适合当妖魔道道主”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所有人都跪着。

    沈独也没叫他们起来。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没在裴无寂的身上停留片刻,只淡淡落在了已抖如筛糠的某一道赤膊身影上,然后含着笑意,开口唤道:“曹舵主。”

    这一瞬间,曹新差点吓晕了过去!

    打从沈独活生生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好。

    但接下来沈独就去教训裴无寂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盼着沈独去处理别的事情,料理别的人,将自己忘个干净。

    可是很显然——

    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沈独是什么人,这十年来,整个妖魔道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睚眦必报,阴邪残酷!

    当初他还只是江阴分舵舵主的时候,每次来间天崖禀事,都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后来为了上位,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说了几句好话,可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嘲弄的冷眼!

    曹新至今都记得那眼神。

    像是刀子一样冷锐,仿佛顷刻间就能剥开人外面披着的虚伪皮囊,看清楚你心里面那些龌龊不能为人言的真实想法。

    在这眼神之下,他无所遁形。

    那一次近乎是落荒而逃。

    从此以后,他对这一位年轻的道主,便是又怕又恨:怕他残忍的手段,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夺走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恨他嘲弄的眼神,恨他不过一弑父杀母夺位的苟且之辈,却频频在众人面前给他没脸……

    这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怕。

    毕竟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虽然虚伪,可表面上讲,却是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说他说得有错!

    可事实上,他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密密地落下,甚至打湿了正下方的绒毯。

    曹新庞大健硕的身体伏在地上,竟连抬头多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颤着声回道:“属、属下在。”

    “方才你说若本道主安然无恙,你宁愿一死已换,就算是万死也不足惜。”

    沈独眼底浮现出几分隐约的戾气,说话的口吻却是前所未有地亲切,像是对着一个十分得他信任的、忠心耿耿的属下。

    “这些话,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