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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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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沝静静地躺在九九书房的床上思考对策。

    距离她先前跑来这里已经快过去两个时辰了,九九仍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报春馆那边的事情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小草他亦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想到小草有可能会惨遭那些人的拷问毒打,陶沝其实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起身回去,选择和那四个女人正面交锋。反正她是从外面回去的,那些人不可能直接诬蔑她和小草之间有什么私情,当然,如果能在九九的颐景苑里找到个证人带回去的话那就更好了,这样她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宣称自己一早就跑来颐景苑找九九议事了,那些人总不至于脑残地认为她来找九九之前会先把个奴才放在自己床上暖被窝吧?

    不过她这样做的胜算估计不大,因为九九今次并不见得一定会在众人面前帮她,毕竟事态特殊,搞不好她和那些女人的争锋相对只会让九九觉得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如此反而会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僵。

    如果真的想要教训那些妾侍,恐怕努力改善和九九的关系才是上策,其中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当面跟九九服软。只是这样一来,她好像就变成自己以往所鄙视的那些对象了——

    她,真的要学那位八福晋一样,为了达成所谓的目的而利用九九对她的感情吗?

    就在陶沝犹豫不决之际,书房外边的走廊上终于如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俨然是朝着书房方向过来的。脚步声虽急促但并不杂乱,听得出来者人数并不多。

    应该是九九回来了吧?!

    听到脚步声,陶沝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赶紧盖上被子躺好,面朝墙壁方向阖起双目。刚才她一直担心九九今晚会不会不回书房而直接跑去完颜氏或者另外哪位妾侍的房间过夜,若果如此,那她藏在书房里的一番举动也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她还得再额外想别的方法解决问题。幸好上天眷顾!

    其中一个脚步声很快在书房门外停住,紧跟着,书房大门便被人一脚用力踹开,那人气冲冲地走到书桌前,太师椅被其大力拉开时发出的那一记刺耳声响令此刻正躺在床上装睡的陶沝不自觉地狠狠皱了皱眉。

    不多久,又一个脚步声紧随而至。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小厮毛太的:

    “爷,您息怒!福晋她——”

    “给爷再去找,全部都派出去找,一定要把人给爷找到!”

    不等前者把话说完,九九那厢的声线已强行盖过了他。而伴随着九九此刻的话音落下,原本摆在书桌上的那些东西似乎都被人“唰”地一下全部扫到了地上,包括茶壶茶盏、砚台毫笔……各种东西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爷,您,您息怒……”毛太显然是被眼前的这副阵仗给吓呆了,连说话声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发颤。“奴才瞧着这件事情必有蹊跷,福晋她和小草……”

    “闭嘴!”九九再度恨恨地打断了他的说辞,停顿了一会儿,又怒不可遏地继续下令:

    “给爷再去瞧瞧那些个死奴才都清醒了没有,清醒了就全都带到这儿来,爷要问他们话……”

    “嗻!嗻!”毛太慌不迭地应声,正要领命离去,就在他脚步声经过屏风时,陶沝故意翻了一个身,将脸朝向外边的屏风。

    果然,那脚步声猛地一停。紧接着,他便像是忽然间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近乎激动地惊叫出声:“九,九爷!这里……”

    “还有什么事!”九九的口气听起来颇有些不耐烦。

    “床,屏风后面的那张床上有人,好像就是福晋……”

    “什么?”

    毛太的这一句话成功令九九当场跳起了身,他立刻从另一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陶沝绷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面朝屏风方向侧卧着,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也尽量维持自然。

    “九爷,您看这——”毛太犹疑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九九显然是被眼前的这幕景象震慑住了,当即想也不想地再度截住了前者的话头,虽然声音还是透着些许不耐烦,但听得出语气已经较刚才明显温柔了几分,“你先出去,暂且在门口守着……”

    “嗻!”毛太心领神会地应声出门,顺带轻手轻脚地替屋内两人关上了书房的大门。

    九九慢步走到床边停下,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此刻躺在床上的身影,但并没有如陶沝预期般的那样使用暴力手段直接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询问刚才在报春馆里发生的那件事情,甚至,他好像连开口唤醒她的意思都没有。

    房间里静得出奇,几乎能听到彼此绵长的呼吸声,连带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莫名有些凝滞。

    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陶沝看不到九九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自己的什么破绽,但事已至此,她好像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拆穿,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全部前功尽弃了——

    思及此,陶沝微微启唇,仿若梦呓一般的声音就这样自唇畔低低溢出——

    “爷,您好久都没来看董鄂了……董鄂很想你呢……”

    她的话音里透着一丝浅浅淡淡的委屈和忧伤,像是正在对梦里的人哀声抱怨,双手也配合地抱紧了怀里的那条锦被,恍若无意识地将脸贴到上面轻轻蹭了蹭——

    “爷,前次的事,真的不是董鄂把人推下水的,您一定要相信董鄂……”

    她翻来覆去地在嘴里喃喃念着这句话,声音断断续续,轻不可闻。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她再度翻身,面朝内侧的墙壁继续装睡。

    九九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陶沝能清楚感觉到,紧跟着自己翻身之后,九九也在床沿轻轻落坐,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大手几近颤抖地抚上了她的半边脸颊——不是那种生气的颤抖,而是透着一种近似失而复得般的激动、欢喜,隐隐的,还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莫名恐惧。

    陶沝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九九方才的那股怒气似乎并不是全部来自于误会她和小草有私情的这件事,那么,除此之外,他到底还有什么好生气和害怕的?

    正当陶沝在心里这般胡乱猜测着,门外忽然再度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完颜氏那熟悉的声线幽幽响起:“爷这会儿已经回来了吗?”

    她这句话应该是问毛太的,因为后者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回侧福晋的话,九爷正在里面,只是福晋她……”

    “哼——”完颜氏不等他说完便嗤声冷笑,“你还称呼她福晋?那个贱人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简直就是让我们九爷府蒙羞,若今次再不好好办她,那九爷的脸面何存?!”

    说罢,也不顾毛太从旁阻拦,“啪”地一下强行推开了房门:“爷,涟儿来看您了……”

    她边说边自顾自地迈步走了进来,在迎面看到房间地上的一片狼藉时本能地一愣,随即便发现九九这会子正坐在屏风之后。完颜氏刚想上前,却不料下一秒便结结实实地瞥见了躺在里边床上的陶沝,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声惊叫显然过于高亢刺耳。

    九九拧眉站起身,正要出言制止,陶沝趁机“嗯”了一声,佯装从睡梦中苏醒:

    “芷毓,外面是谁啊,怎么这么吵?”

    就像以往睡醒一样,她嘴里轻声唤着芷毓的名字,动作自然地从床上慢慢坐起身,然后揉揉眼睛,一脸迷茫地打量着站在床边的两个人,跟着,面露惊诧:

    “九,九爷?还有完颜妹妹?你,你们两个怎么在我房里?”

    她装作不敢置信地轻眨着双眼,眸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仿佛自问自答一般喃喃出声:“还是说我是在做梦?”她边说边环顾一眼四周,下一秒又立刻自我否认“咦,不对,这里好像不是我的房间……”语毕,又重新眼带迷惑地望向床前的九九,目光闪烁:“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在哪儿?”

    “你,你别以为……”眼见她此刻摆出一脸迷蒙状,完颜氏那厢率先出了声,似乎想要斥责她是在装疯卖傻以便抢占先机。但可惜,她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九九打断了,“你可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九九问这句话的口气相当温和,至少陶沝听不出里面包含了什么怒气。所以她继续佯装无辜地反问:“刚才?有出了什么事情吗?”她皱起眉头装作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噢——对了,董鄂记得刚才用完晚膳之后,董鄂想去爷的书房找爷道歉的,就是为了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可没想到一走出院门,董鄂的脑袋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下,然后董鄂就晕倒了,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手去摸脑勺上的痛处——这是她刚才趁书房里没人时,中途爬起来自己往床柱上撞的——然后“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好疼!”

    九九瞥了她的脑袋一眼,转头看向跟在完颜氏身后进来的毛太,淡淡发话道:“去请大夫过来!”

    此语一出,就算是再笨的人也听得出他话里的维护和疼惜之意,完颜氏自然气极,当下急急地出语拦截:

    “爷,您竟然还相信她?您忘了您刚才看到的……”

    “你先出去……”九九依旧用淡淡的低沉语调打断完颜氏此刻的忿忿不平。

    “爷!”

    “出去!”

    任谁都听的出,九九最后的这声低吼明显是动了气的,完颜氏就算再怎么心存不甘也不敢在这时候跟他唱反调,所以她只能咬牙切齿地恨恨瞪了陶沝一眼,转身扶着毛太走出了房间。

    陶沝见状不由地在心中暗暗冷笑,但并不敢因此有所松懈,毕竟,她还弄不清楚九九接下来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她继续冲对方摆出一副佯装不解的表情,抱紧怀中的锦被,小小声地出语试探:“爷,刚才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您和完颜妹妹怎么全都怪怪的?董鄂,董鄂又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究竟是谁打的董鄂?”

    见她出口发问,九九原本看向门边的视线又瞬间重新集中到了她身上,不含一丝温度地冷声回道:“你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对方用这种语气发问,陶沝心中没来由地一惊,以为自己已经被九九瞧出了破绽,但毕竟戏都已经演到这份上了,中途更改其他戏码肯定也来不及,所以她决定死扛到底,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九爷您还在为了那天的事情生董鄂的气么?董鄂,董鄂当时真的没有推任何人下水……”

    她佯装怯怯地抬头偷瞄对方的脸,尽量用满含哀怨和委屈的语气轻声答话。等了一会儿,见九九没有出声的意思,又低头轻咬下唇补上一句:“虽然董鄂那天回话的态度是不好,但那不过是在跟九爷您赌气,难道九爷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董鄂还以为,九爷您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是相信董鄂的,一定会站在董鄂这边的……”

    听到这话,九九原本还有些阴沉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望向陶沝的眼神也跟着软了几分。半晌,他淡淡抛出一句:“不是这件事……”

    “不是这件事?”陶沝佯装狐疑地把对方的话慢慢重复了一遍,语出不解道:“那九爷指的是什么?”

    “你,和小草之间……”大概是见她此刻的态度过于坦然,九九几度欲言又止。

    而陶沝这厢也继续跟着装无辜:“小草?难道九爷是准备把他重新要回去伺候吗?呵——他可是心心念念都想着到回九爷身边呢!”她佯装不知情地浅浅扬笑,“刚才董鄂用完晚膳要来找爷的时候,他本也想跟着一起来的,董鄂怕爷见了他会不高兴,所以就让他在房里先等着……现在想想,要是当时带他一起来就好了,这样,董鄂就不会莫名其名被人打了,至少,不会连被谁打的都不清楚……”

    陶沝尽量用最随意最自然的口吻说出每一个字,好在刚才书房没人时她有对着床边的镜子练习了几遍,所以此刻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她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不过九九似乎并没有因而完全放下设防,他皱着眉心,探询的目光紧锁着她的脸,像是要从中揪出些许破绽。即便陶沝这一刻掩饰得极好,但看得出,他还是对她心存怀疑的。

    所以,在陶沝的话音落下之后,他又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你们之间……难道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告诉爷吗?”

    因为这句话,陶沝的目光当即没来由地一动,眸中也快速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心虚。不过她还是强撑着延用方才的语气答话——

    “董鄂和小草之间能有什么其他事情?”她瞪大眼睛一脸坦然地反问,顿一下,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眉尖微挑:“难道,九爷您还在介意小草那天帮董鄂说话的事情吗?可小草那时也是一番好心,因为他当初毕竟是董鄂从外面捡回来的,加上董鄂之前待他也不错,所以,他对董鄂的感情自是和别人不一般,想帮董鄂也是正常……”

    陶沝的这番诚恳解释显然并没能如她预期中的那般彻底消除九九心里的芥蒂,甚至反而还更加抹黑了她和小草之间的关系。因为九九突然冲她哧声冷笑,且一字一顿地反问:“他对你的感情和别人不一般?哼——那你倒跟爷具体说说,究竟是怎样的不一般?”

    陶沝被他此刻阴寒的口气一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同时也飞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通,又试图想办法补救:“九爷这话何意?”

    “哼——你还要在爷面前演戏演到什么时候?”九九显然打算揪住陶沝的这点错误不放,并借此将原本蓄积在他胸腹中的所有不满彻底宣泄出来:“爷刚才可是亲眼看到,小草就躺在你房间的床上,而且赤身裸体——”

    胡说八道,他身上明明还穿着内衫的!

    听到他此刻言过其实的一番怒吼,陶沝本能地想要开口争辩,可随即便立刻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九九在拿话诳她,虽然她刚才的确是犯了个小小失误,但不管怎么说,她今次的演技依然是超水平完美发挥,她死都不相信他真能找出什么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