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作者:女王不在家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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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防盗, 没买够,不要问我为啥是防盗不要暴躁不要难过不要着急  公公那个军功章,她见过, 可是个好玩意儿。她早就听说了,婆婆以前在地主家当过丫鬟, 历史不清白, 这几年多亏了公公是个烈士,有个军功章,又有革命烈士证明书, 大队上又护着她,这才算是能过安生日子,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苏巧红可不傻, 立马想明白了那军功章的厉害。

    想想看,家里大伯哥, 不就是靠着当年公公的那点关系,进了县里当工人,之后不知怎么混上去了,竟然成了县里干部吗?如果她生个闺女, 得了那军功章,说不定将来又有什么好处就轮上她家了呢!

    恨只恨,她生了个带把儿的。

    怎么甘心呢, 苏巧红不甘心之下, 对着儿子屁股蛋儿拧了一把。

    可怜的牙狗儿, 正傻乎乎地睁着眼瞅着眼前的一切,顺便吸溜着那两串鼻涕,忽然间,屁股蛋疼起来,顿时毫不客气地“哇”咧开嘴大哭一场。

    这边顾老太见了,终于抬起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哭起来了?”

    苏巧红见婆婆问,忙赔笑;“怕是见到妹妹高兴的。”

    顾老太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那第八个孙子,吩咐说:“别都围这里了,你抱着孩子,帮着你三嫂过去一起做饭吧。”

    三媳妇冯菊花听了,忙笑着说:“是,等会兄弟几个就回来了,咱们赶紧做饭去。”

    二媳妇陈秀云见了,忍不住再瞅了眼刚出生的小娃儿,也就出门了;“我赶紧过去把衣服洗了,再把鸡喂了去。”

    一时之间,屋里就剩下顾老太和顾建国两口子了。

    “你这是头一次生,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问你几个嫂子,让她们帮把手,都一样的。”

    “想吃什么,只管和你大嫂说,让她给你做。”

    顾老太怀里搂着这新出生的小孙女不舍得放开,一句一句地嘱咐小儿媳妇。

    童韵虽说经历了生产之痛疲惫得很,可是看这婆婆怀里那软嫩嫩的小东西,再苦心里也美滋滋的,况且刚吃下的红糖水鸡蛋下肚子,便觉得力气慢慢地回来了。

    又听得婆婆这番话,心里暖烘烘的感动。

    “娘,我知道的,有什么不会的,我就问你们,你放心。”

    “对对对,娘,你别操心这个。”

    正说着,那怀中的小娃儿张开小小的嘴儿,竟然“哇哇哇”地哭出来了。

    大家看着这样子,一下子笑了,顾老太连忙把这乖孙女递到小儿媳妇怀里:“怕是饿了吧?”

    童韵之前见过几个嫂子喂奶,如今学着样子,给小女儿喂奶。

    小家伙一得了吃的,小嘴儿马上紧紧地吸住,之后脑袋一拱一拱的,贪婪地吃起来。

    顾老太见此,又看了小娃儿一会,便过去灶房看看媳妇做菜做得怎么样了。

    顾老太出去后,顾建国凑过来,瞅着自己小闺女在媳妇怀里吃奶的那样儿,好生辛苦的样子,两只小腿儿都使劲往后蹬,不由得笑了,打趣说:“这小丫头,吃个奶累成这样,爹帮你吃好不好?”

    这话说得童韵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别没个正经的,你还是赶紧去烫土是正经!”

    顾建国笑呵呵地打趣了下媳妇,看着媳妇那清凌凌的眼儿扫过来,顿时服软了:“好,我这就去,给我闺女烫土去。”

    在这农村里,才出生的小娃儿都是装在土布袋子里的。

    所谓的土布袋子,就是上下一般粗的布袋子,有胳膊但是没腿儿,上面肩膀处像个坎肩儿,有个系带可以系上。所谓的土,那都是从河里拉来的细沙土,用马尾罗筛过一遍后,细细软软的,再放到灶火里烧红了,晾到温度正适合小婴儿的时候,装到这个土布袋子里。

    这样子小婴儿拉了尿了后就直接被吸收在细沙土里了,不至于浸坏了娇嫩的小屁股。

    顾建国虽然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女儿,可没吃过猪肉自然见过猪跑,他几个哥哥经常这么干,早学会了。

    而童韵看着丈夫出去后,笑了笑,又带着温和的笑低头看着这吃奶的小女儿,看那才出生就细长的睫毛,还有软嫩嫩的小鼻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是城里长大的,不懂那些重男轻女,男女都喜欢,偏生遇到个婆婆,也不是那愚昧偏见的人儿,得个这样的女儿,显然是一家子都宠着的。

    再想想自家丈夫,虽说只是村里挣个工分的农民,可人长得模样好,脾气也不错,对自己更是疼惜有加,她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再没什么不知足的,好好地把孩子养大,和丈夫安心过日子,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关心群众生活,婶,在家不?”

    灶房里,顾老太应了声,走出来,和那人说话。

    童韵细细听着,知道是村里的大队长陈胜利。

    “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婶,今日去县里开会,恰好碰上咱建章哥了,建章哥说嫂子知道老五媳妇要生了,准备了个东西,让我顺便捎过来,这不,我一回村就赶紧给你带过来了。”

    “哟,这不是麦乳精吗?”

    陈胜利听了,不由笑了:“一个人如果他不知道学习的重要,他永远也不会变的聪明!怪不得我娘说婶见识多,连麦乳精都知道!我也是今天看着建章哥拿给我,才知道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建章哥还说,嫂子传话,让用水冲着喝,说是没奶的话可以喂小孩儿,有奶的话可以给老五媳妇喝。”

    顾老太听着,自然是感激,捧着那麦乳精道:“胜利,这大雪天的,可麻烦你了,帮我捎回来。”

    陈胜利哈哈一笑:“婶啊,为人民服务,不怕苦不怕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胜利,看你这忙乎的,晚上留下来一起吃吧?”

    “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婶,你们吃吧,我得赶紧回家。”

    童韵这边听着婆婆送走了一口一句毛主席语录的陈胜利,不免抿唇笑了笑。

    这年头,在家里说话还能随便点,一旦出了门,就得张嘴先一句语录,陈胜利这是大队长,刚从县里出来,估计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正想着,就见婆婆又进来了,进门前先扑打了下身上的雪花,顿了顿,这才迈进来,抱着两罐子麦乳精放在了炕边的柜子上。

    “我瞧着你这里也有奶,一天三顿自己补着吃吧。这个麦乳精是个好东西,营养着呢,比红糖鸡蛋还补。”

    童韵其实见过麦乳精,以前别人来看她爹,送过。当时她还尝过,知道甜丝丝的奶香,好吃。

    不过那当然是以前了,自打她爹在医院被降职,这些事都距离她很遥远了。

    “娘,我这奶还好,我瞧着牙狗儿现在断奶了,小孩子正需要营养,不能光喝米汤,你拿一罐子给他去吧?”

    牙狗儿就是四嫂家的老八,才八个月。

    “得,放你这里你就吃,给牙狗干什么,就牙狗那小牙齿,都长起来了,随便吃什么不是吃。”

    顾老太平时说话慢条斯理的,可是却不容反驳的。

    在这家里,她平时也不爱拿主意,可一旦拿了主意,就没人敢说什么,如今这话定下来,童韵也不好说什么了,想想,也就受了。

    “这个东西,怕是不容易得,赶明儿有机会去县里,可得替我好好谢谢大嫂。”

    “谢什么,都是一家子,原应该的,你就放宽心享受吧,多产奶,把我这小宝贝孙女喂得白白胖胖,就是咱家大功臣!”

    以顾老太的意思,她家小孙女那么娇嫩,可不像外面的皮小子,这得好好呵护,咋呵护呢,小孙女那么小,当然只能喂了儿媳妇,好让儿媳妇给小孙女多产奶,产好奶。

    说着又对着自家孙女笑起来:“哪像咱家蜜芽儿,瞧着胖乎乎小脸蛋,还有这亮堂堂的大脑门,就跟个女佛爷似的!”

    童韵想想也觉得婆婆说得有道理,自己女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确实是个福相。

    “娘,老萧家美娟生了个男娃,这下子,前头的竞越和淑兰,怕是更不受待见了吧?”

    竞越今年五岁,当初刚下生也是个最宠的小子,还特意找她来,说她有文化,让她给取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与众不同的?顾老太当时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取出七八个来,最后萧家人选了竞越这个名字。不曾想,这才几年功夫,曾经连取名字都千挑万选的萧竞越,已经成了个小可怜。至于那淑兰也就才十岁,这姐弟两个,在家自是被指使得团团转。前些天,听说萧国栋还想着不让淑兰上小学了,淑兰在家闹腾了一番,哭得不成样子,后来还是自家婆婆和大队长陈胜利一起找过去,说了说,萧国栋也觉得不让女儿上面上无光,这才答应的。

    现在孩子上个学,学费都不用交,书本费也就五毛钱,一年到头的,谁家就能缺这五毛钱?

    “可不是么!”顾老太太是小学老师,管着村里这群孩子,前前后后操心得就多:“不过我和萧老太太提过了,她意思是有她在,就一定让孩子上,孩子愿意学,就给上。有这个奶奶一天活头,这两个孩子日子还能好过。”

    童韵点头:“是,好歹有个奶奶疼着,要不然……”

    说着,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家小宝贝,忍不住心里泛软。

    自己和顾建国可得好好过日子,多挣点工分,希望家里光景一天天好起来,只有大人日子过好了,才能保着自己这小女儿过得舒坦。

    顾老太太说着间,不知想起什么,竟道:“萧老太太其实也是个倔种,这次美娟生个了个娃儿,她也没跟前伺候!”

    “那是为何?”童韵不解了,一般来说,村里谁家儿媳妇生了孩子的,当婆婆得好歹得伺候伺候,别的不说,吃几个鸡蛋总该是有的,毕竟月子人,不能委屈。

    顾老太太摇头笑叹了声:“罢了,说这个干嘛,你这在月子里呢,犯不着操心别人家堵心事。我今日过来,是有个东西给咱蜜芽儿。”

    说着间,她把蜜芽儿递给了童韵抱着,自己却从兜里摸索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来。

    童韵定睛一看,不免惊到了,这竟然是一个黄金的长命锁,上面写着“富贵安康”四个字。

    这是金货啊!

    顾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给咱蜜芽儿的,你好好收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戴,仔细别让人看到了。”

    童韵接到手里,只见这长命锁有小娃儿拳头大小,还是个实心的,掂量着分量不轻!

    “娘,这哪行,她这小人家的,不值当用这个!这值钱着呢,你快收好,仔细让人看到!”

    这种实打实的金货,一怕被妯娌看到,纵然上面几个妯娌都关系好,可也怕有说道,二怕被外人看到。现在这年月,你在医院里好好给病人看病治病,都能被下放到山区去,家里多养几只鸡,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只剩三只了,院子里种个树结个柿子,都被砍光了说你种资本主义树。

    至于家里藏了个这么一坨大金子,童韵不知道这算什么路线又是不是资本主义,但她知道,这是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看到的。

    顾老太太外面瞅了瞅,门关得死紧,院子里冷清清得没人,也就压低了声音对这小儿媳妇透露两个底儿。

    “童韵,你当然不知道,我手里,除了你爹烈士每个月发放的抚恤金,自己还藏了点东西。本来是想着什么时候年头不行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拿出来慢慢变卖。可现在看这光景,你大哥在城里,每个月也能孝敬点,底下他们兄弟四个,在大队挣个工分,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也能混个饱饭,一时半会,这玩意儿也用不上,我就想着,等我老了,早晚把手里点东西传给几个小的。你瞧,这个锁啊,做工好着呢,这是当年上海杨庆和久记的,是个好东西。现在那杨庆和久记好像都倒闭了,以后再是没有了的。这玩意儿留着,好好保存,便是一时不戴,传给后代子孙,也保值!”

    这一番话,听得童韵可是吃惊不小,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老人家每个月都有抚恤金,那是公爹当了烈士的家属补贴,一个月约莫有二十多块,这个她知道。老人家除此外还有在小学当老师的工分,折合成钱一个月也有十六七块,这个她也知道。

    城里大伯哥现在一个月工资估计有个六七十块,每个月会给老人家二十块。据说是因为大伯哥进城的那个位置,是得的公爹的好,好处让他一个人占了,所以他得拿出工资的一部分来补贴家里。

    这个钱其实说起来是全家的,可家里几个兄弟没人会惦记这钱,都在老人家手里,她早年不容易,年纪大了,这钱就该她拿。

    如此粗略一算,婆婆光每个月的固定进项就有六十多块!

    要知道,这年月,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三类地区,转正后的工资还不到六十块呢!

    童韵早就知道婆婆手里有些钱,这些年积攒下来,必然不少,可是没想到,婆婆手里竟然还攒着些这金疙瘩。不说其他,只说眼前这个实心的长命锁,那么大一块,得多重啊,折合成钱,不知道得多少!

    况且,童韵多少也听父母提起过,旧年月时候,上海杨庆和久记的长命锁,那是老牌子,是从晚清时候就存下来的老牌子了。这家的长命锁,光是做工就值钱了,又比寻常金疙瘩要金贵许多。

    事情到了这里,童韵隐约也有所感觉了。

    以前她就觉得这个婆婆投缘,说话做事透着大气豁朗,不像是那没见识的农村老太太,后来知道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她便想着那必是开明人家的陪读丫鬟吧,或许还留过洋,这才让婆婆得了那么多见识。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能一出手就是个杨庆和久记的金疙瘩?

    童韵握着那长命锁,默了老半响,终于长出了口气。

    “娘,这个长命锁我收下了,我会好好留着,等以后蜜芽儿大了,再传给她。”

    “这就是了。”顾老太太估计儿媳妇也多少猜到了,只是没说破而已,兀自笑了笑:“虽说世道乱,不过咱这大北子生产大队,其实啥事儿没有,外面那些风浪过不来。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一起过了几十年,谁不知道谁家那点子事?这山村里人,心思单纯,也没想那些头头道道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和咱建国过日子,别的不用想,咱这是五代贫农,烈士家属,他们再闹腾,也不敢到咱头上动土!”

    童韵心里捏了一把汗后,如今也想明白了。

    自己成分还不好呢,其实也没啥事儿,该结婚结婚,该生娃生娃了,建国也没嫌弃自己。

    顾老太太说着间,又问起来:“我听说,亲家那边前几个月说要被调查,现如今有什么消息没?”

    童韵正为这事儿愁呢,见顾老太太问起,苦笑了声:“没,至今没个消息,这不是让大伯哥帮着问问。”

    顾老太太点头,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童韵的手:“没事,你父母既是当大夫的,救人无数,一定会有福报,什么大灾大难,早晚都能过去的。”

    童韵点头:“是,我也这么想着,我父母,其实都是好人,只盼着好人有好报。”

    好的不能好的人,有那穷的来看病,拿不出钱来,父亲经常就免费给看,回头医院需要结账,他拿自己工资顶上。母亲虽然是个过日子的,但从来不说他什么,反而觉得父亲是个好人。

    两个人就这么一心扑到医院里,救人治病的,也不争名夺利,没干过一件坏事,谁知道临到老了,竟然也要被调查了。

    童韵不免想着,如今这世道实在是看不懂,若是真得父母有个什么,她怎么办,是不是要和顾建国离婚,免得拖累了老顾家这一家子人?

    就在这个时候,西屋传来了清脆稚嫩的啼哭声,紧接着门开了,他们忙扑过去问:“怎么样了?”

    稳婆赵婆子叹了口气,听那意思,这一胎是这户人家头一胎,想必是盼着个大胖小子的,她这费了半天劲,接生了个丫头片子,多少有点没脸说。

    “是个丫头,不过挺好,脸上红通通的,估计以后是个白净人儿,难看不了。”

    谁曾想,这话说完,顾建国就呆在那里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反倒是旁边的妇人面露惊喜:“哟,是个闺女啊!”

    赵婆子看这光景,心里更加明镜亮,想着这妇人看样子是个嫂子吧?妯娌间难免比较,听说人家生了个闺女,这都不带遮掩的,竟然当面乐成这模样?至于那爹,一听是丫头,都气得没话说了。

    谁知道一愣神的功夫,那顾建国从迷瞪中醒过来了,一拍大腿,满脸都是喜:“太好了,是个闺女!赶紧的,赶紧的,二嫂你告诉咱娘去!”

    “生了闺女?”都不用去报信了,正屋里的顾老太推门出来,满面欣慰和期待。

    “对,娘,生了个闺女!”

    那二嫂已经冲过去,扶住了顾老太:“这下子,可如了娘的意。”

    说话间,东边屋里又出来两位妇人,一个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胖娃娃,另一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

    “我这刚煮好,赶紧给老五媳妇喝了吧。”

    “快快,端过去。”

    顾建国已经等不得那么多,拍了拍头上的雪,在台阶前跺了跺脚,径自钻进去看他媳妇和孩子了。

    反倒是把个赵婆子晾在那里,弄了个一脸懵,心说这是咋啦,怎么生个丫头片子高兴成这样?这还不是假的,敢情是真高兴?

    整个人都是懵着的,一直到被塞了一包鸡蛋共五个,心里暖烘烘的高兴着走出这家宅子,才醒悟过来。

    沾大便宜了,五个鸡蛋,这是多稀罕的东西。

    不过是接生了个丫头片子,人家竟然给五个鸡蛋,这出手可是真大方啊!

    胡同口有揣着袖子的孙六家媳妇正要拾掇起板凳进门,见到赵婆子,便招呼说:“婶儿,这是给老顾家才接生了啊,是闺女还是小子?”

    赵婆子记得这孙六媳妇,恰是自家村里的闺女嫁过来的,便道:

    “是个闺女。”

    那孙六媳妇一听,忍不住笑了:“这顾老太可算是如了愿了!”

    “如愿?”

    孙六家媳妇看赵婆子不懂,便招呼赵婆子来大门洞子里站着,解释说:“你可不知道这老顾家,顾老太太一辈子生了五个儿子,没一个闺女,人家心里盼着闺女呢。等到这五个儿子都结婚生了孩子,又是个顶个的小子,全都带把儿的!现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每家得了两小子,排排站一共八个小子,弄得顾老太太心烦着呢。人家早就放下话来,说是谁家生个闺女,就把她家老头子的军功奖章留给谁家!”

    至此,赵婆子总算明白了:“还有这种稀罕事儿!”

    说着间,见孙六家媳妇那眼儿往自己怀里瞅,连忙揣了揣兜里的鸡蛋藏紧实了:“这家老头子还有军功奖章?”

    心里却是想,日子过得挺好的一家人。

    孙六家媳妇道:“可不是么,顾老爷子是当兵的,抗美援朝,立过二等功,后来给牺牲了。你进门没看到,人家家门口墙上还贴着烈士家属的牌子呢!”

    “哎呦,我刚进门好像看到个黄底红字的牌子,那敢情就是?”她是个睁眼瞎,光看这有个牌子,哪里认得字啊。

    “对了!就是那个,人家家里是得抚恤金的,又生了五个儿子,老大得了他爹烈士的好,在县里当干部,其他四个儿子都是好劳力,媳妇也都是过日子好手,是咱大北庄子头一份地过得好!”

    说着间,不免再次瞅了瞅赵老婆子怀里,只见鼓鼓囊囊的,不由笑道:“也是婶你运气好,碰上了这家,如果是隔壁,怕是没什么好东西!”

    当下拿眼儿瞅了瞅胡同里头,也就是老顾家隔壁。

    隔壁那是老萧家,先头没了一个媳妇,留下姐弟两个孩子,如今又娶了东边刘家的闺女,也是今天生孩子。

    赵婆子心中自然是不知道多少庆幸,告别了孙六家媳妇,再次摸了摸自己得的五个鸡蛋,暗暗想着回去可得藏好了,蹒跚着离开了。

    而在老顾家,顾建国望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女儿,两手无措,正不知道怎么下手呢。

    软趴趴的小奶娃,那么小的脑袋,上面一层儿黑绒绒的胎发,长长的眼睫毛安静地垂着,小鼻子小嘴儿娇嫩得很,这可怎么抱?可别一下子抱坏了。

    这个时候顾老太并三个儿媳妇都围过来了,三媳妇冯菊花捧着那晚红糖鸡蛋正喂给老五媳妇童韵喝。

    二媳妇陈秀云一把将小奶娃抱起:“看看咱家这闺女,模样长得真不赖,一看以后就是个俊的。”

    三媳妇冯菊花听了,噗的笑出来:“也不看看这是谁生的,咱家童韵那可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儿,闭着眼睛都能出出俊闺女!”

    说着间,二媳妇抱着小奶娃给了顾老太:“娘,你看,这鼻子这嘴儿,像你!”

    顾老太听着这话,倒是被大媳妇给逗乐了。

    “你这嘴啊,可真甜,哪能像我呢,童韵模样长得好,像她才好!”

    旁边刚刚生了闺女的童韵,在自家三嫂服侍下喝了那红糖鸡蛋,总算是有了些力气,疲惫地笑着说:

    “娘,二嫂说得是,我瞧着像娘,我也盼着能像娘呢。”

    童韵说这话,倒是真心话。

    她这个婆婆,别看就是个小山村里的普通婆婆,可是那气度,那见识,都不是一般人啊。

    别说普通农村人,就是她这个下乡的知情和婆婆说说话,都不免佩服她那见识和睿智。

    而论起相貌来,别看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可那身段,还有那皮肤,乍一看,别人顶多以为是四十多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年轻时候必然是个大美人儿。

    要不说她这个下乡知青当年一眼就看中了自家男人,童韵想着,这或许是和自家男人有个这样的娘有关系。常年受熏陶,就比一般村里人有见识,模样长得好,比起城里人也不差。

    顾老太听到这话,倒知道儿媳妇说得是真心话。

    她早年逃难来到大北子庄,嫁给了顾建国他爹,之后便一直扎根在这里,后来顾建国他们的爹抗美援朝没了,成了烈士家属,大队上照顾她,也是真需要一个文化人儿,她就当了大队小学的老师。

    育人子弟十几年,在村里也是很受敬重的。最近几年,世面上不太安定,各种闹腾,可大队里的人还是尊敬她,大队长陈胜利小命都是顾老太救的,自然更不能把顾老太怎么样。

    于是在那热火朝天的几年里,她也是安安稳稳地当她的顾老太和小学老师,倒是没出什么事。

    至于底下五个儿媳妇,她最待见的自然是小儿媳妇。

    城里下乡的知青,上过高中的,文化人儿,和她说话能说得来。不过也幸好,其他几个儿媳妇都是好的,也不计较这个,依然相处得和睦。

    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五个儿子都有了孩子,心心念念的小闺女儿也生下来,抱在怀里软嫩嫩的,自然是心满意足,越看越喜欢,看得心都要化开了。

    “这孩子像谁,都可以,左右爹娘都不是那难看的人,总差不了。我也没其他指望,只盼着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子顺顺心心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着话,就见怀里的小闺女儿那湿漉漉的眼睫毛忽闪了下,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小眼儿如今还睁不大,不过看那细长眼缝就知道,以后这眼小不了。

    当下她更是乐了,恨不得把这小娃儿抱在怀里不撒开:“看这小闺女儿,可真招人疼啊!这辈子,有了我这小宝贝孙女,再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旁边几个媳妇和儿子都笑着,围了看那小婴儿,要多稀罕有多稀罕。

    这一幕,看在旁边四媳妇苏巧红眼里,却是颇有些不自在了。

    她进门比童韵早三年,如今老大两岁了,老二才八个月大,都是小子。

    她也知道,婆婆这个人和一般人不一样,就盼着能有个闺女,所以第二胎的时候,她是满心希望生个闺女,谁知道,又是个带把儿的。

    本来琢磨着,能不能这一两年再要个,得那军功章,可是偏偏被老五家截了胡。

    就算她再生出闺女来,也是第二份,没有第一个那么稀罕了吧?

    苏巧红此时看着两个嫂子并婆婆都围着那刚出生的小孩儿打转,不错眼珠地看,便抬起手,故意拧了自家二小子牙狗的屁股蛋儿。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名字:竞越。

    尽管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姓氏,光这个名字,就让她不由得睁开眼睛瞅过去。

    入眼的是一个很瘦的小男孩,约莫三四岁大,睁着一双还算有神的眼正打量着自己。

    蜜芽儿瞅了这男孩半天,终于默默地收回目光了。

    还太小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萧竞越。

    投胎成为蜜芽儿之前的上辈子,她曾经研究过的一位现象级人物,名字就叫萧竞越,或许是因为写论文天天对着那么个名字,以至于今天听到这个如雷贯日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闭上眼,重新当个睡懒觉的小奶娃,脑子里却是快速运转。

    萧竞越生于1963年,而现在显然是多变期间,也许就是60年代末,如果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个三四岁的萧竞越真可能就是她知道的那个风云人物了?

    这年头的孩子因为饥饿等原因,都应该比实际年龄瘦小些,她看着他是三四岁的样子,但可能应该是五六岁。他倒是没什么鼻涕,理着小平头,身上穿着打补贴土色棉袄,下面的同色棉裤有个地方被挂破了,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

    这样的个不起眼小男孩,以后真就是那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正想着,就听到孙六媳妇不知在喝斥哪个:“富贵,你怎么都拿走了,给竞越留点啊!”

    听到这个名字,蜜芽儿再次偷偷地睁开眼瞅过去,原来那个叫富贵的孩子把花生渣饼一口气全都抓自己手里了,于是那个叫竞越的就没有了。

    小男孩倒是没哭没闹,对旁边的孙六媳妇说:“婶,我不吃那个就成,富贵爱吃,你让富贵吃吧。”

    孙六媳妇看其他小孩子都有,唯独竞越没有,嘴里叨叨说:“那哪能!孙富贵你给我掏出来!”

    说着就往孙富贵怀里抢,孙富贵不舍得给,嗷的一嗓子,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童韵看不过去,摸了摸抽屉,总算找出剩下的几片,拿出来给萧竞越。

    萧竞越低着头:“婶,我不爱吃,我先回了。”

    说着就往外走。

    童韵看那孩子腼腆的样子,又见他身上破棉袄都坏成那样,心疼他,楞是叫住了:“竞越,回来,帮婶把这个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