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无污染、无公害 > 116.尾声(上)

116.尾声(上)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假如一个女人因为其他的原因想离开, 那么潇洒的人也许会挥一挥手, 祝对方前程似锦,双方各自换人,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深情的人也许会愿意放下尊严,一退三千里, 恳求对方不要走。

    可是喻兰川怎样都不行。

    万木春的最后一个传人, 远远一瞥能把王九胜吓得心脏病发, 她是不能留在人们视野中的, 她理所当然地要终身与兜帽和口罩为伴,不能让人看见,看见了, 她就成了一块**凡胎的活靶子。

    无论是公义还是私情,喻兰川也不可能强行留下她, 让今天的事再发生一次。

    那么难道只有等待吗?

    等……就能等到吗?

    甘卿说,躲起来的日子没有头,所以她会干脆和许家人杠到底, 喻兰川相信她的分寸——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热血上头就挑断手筋的冲动少女了,她连在杨平身上开口子,都能精准地控制伤口长度, 让他够不上轻伤。她也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赏金猎人”, 颠沛流离地到各地公安局领奖金……那也是条活路。

    可是这样的日子就有头吗?

    许家人到处都是,光他们知道的, 就有在乡村传播邪教的、教唆家暴受害者杀人的、不择手段骗老年人棺材本的……品类繁多, 不一而足, 就算她艺高人胆大,能毫发无伤地挨个扛过来,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毁一个窝点,就有一群漏网之鱼,她还会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结下新仇,越陷越深。

    甘卿手心的汗被蒸干,她拍了拍喻兰川:“先回去再……”

    喻兰川一巴掌打开她的手。

    “哦,生气了。”甘卿想,她愣了愣,手指轻轻一蜷,若无其事地缩回,继续往前走去。

    喻兰川却忽然一步赶上去,一把抱住她,手臂狠狠地箍在她的腰上。她身上不知是残留的沐浴液还是洗衣液,透露出温吞的玫瑰香,融化在这个难熬的夏天里。她的后背与腰线上隐约能碰到骨头,单薄的身体被双臂一拢,手臂还有很长一段富裕,不能抱个满怀,空落落的。

    一片流动的云忽然信步而至,短暂地挡住了太阳,燕宁城自一个建筑的角开始漫过阴影,马路上火苗一样跳动的反光瞬间寂灭。喻兰川恍惚间觉得自己握住的像一张纸、一幅画、一个镜花水月似的泡影,而他自己的四肢被看不见的丝线捆着,累赘的**被万有引力押在地面,只要一松手,她就会飘摇而去。

    于是他只能拼命地把手臂压得更紧,勒出了甘卿皮下的青筋来。

    凡不能割舍的,都是囹圄。

    甘卿没有挣动,目光随着阴影的边缘,眺往远处。从她在狱中接到卫骁的死讯开始,她就一直是轻飘飘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活,是喻兰川一把将她拉到了滚滚红尘里,口耳尽没,行将溺毙在其中。

    她前两天还盘算过自己的存款,承认自己赚钱的本事不太行,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只能先一点一点磨练,慢慢攒。喻总养家糊口、清理房贷,她恐怕是插不上什么手了,走运的话,说不定等他还完房贷,她能攒出一辆车钱,一掷千金地博他一笑。

    她对念书没什么兴趣,以前曾经为了亲人悬梁刺股过,只是无疾而终。她对身外之物也不怎么看重,以后想为了喻兰川柴米油盐,大概也得不了了之。

    天生半途而废的命。

    甘卿想:你可不可以不要换窗户了。

    念头一起来,就风驰电掣地卷到了她舌尖,然而随即又让她给咽了。

    因为这话听来无理取闹,是有点自私了。

    当天晚上,甘卿就收拾了行李,她这一年也没添什么东西,塞一个包裹,比搬来时候带的东西还少,给张美珍发了一段长长的信息,说明以后恐怕不能替她收快递了,然后扒开窗户往外看。

    以一百一现在的地价,应该不会像当初的泥塘后巷一样被拆得面目全非了,但她还是觉得不保险,还是觉得自己得把这一切都刻印在脑子里才行——就算风物不改,还有物是人非呢。

    杨老以后要是没了,杨逸凡应该不会再住这院,她太潮了,跟这种叽叽喳喳的老居民小区格格不入;等韩周小朋友小学一毕业,韩东升他们全家也没必要再花高价房租,肯定还是要搬回自己家;悄悄走了,闫皓大概也留不下几天,他年纪轻轻,总不能给洗衣店看一辈子大门;喻兰川的房子据说月底交房……

    到时候他也会走吧。

    喻总前途无量,随便找个相亲论坛,把简历一挂,大把年轻漂亮学历又高的小姑娘愿意来面试他老婆的职位。

    老楼相邻的两个阳台相距不到两米,甘卿听见隔壁的窗户响了一声,她没回头,只是说:“到时候我把新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隔壁的喻兰川没吭声。

    “这个号码我不联系别人,一年两百估计够用了。” 甘卿又说,“你有空替我续个费,哪天不想联系了,就别再续了。”

    一停机,我就明白了。

    她说完,旁边的人仍不应。甘卿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小喻爷,你倒是吱一声……”

    隔壁阳台的窗户开着,里面却没人。

    甘卿一愣,这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砸响了,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一开门,喻兰川就抓着她的肩头,猛地把她往里一推,回手甩上了1003的门。

    “我不等你。”他抵着她的肩头,把她按在了玄关狭窄的墙上。

    喻兰川就像一盆行动的凉水,再严丝合缝的衬衫也能穿得十分清爽,自带降温气场,此时他整个人却好像烧起来了一样,连呼吸都比平时热,掠过皮肤的时候,几乎让人觉出滚烫来。

    他泛着血丝的眼睛盯着甘卿,咬牙切齿地说:“我才不等你。”

    随后同呼吸一样炽热的亲吻落下来,仓皇又痛苦,落在皮肤上,有一点被灼伤的错觉。

    甘卿听清了他的话,僵硬了片刻,随后,她缓缓地抬手搭在他的后心上。

    “也行吧,”她想,“那就……留个纪念。”

    就当是分道扬镳前,更尽一杯酒。

    蝉鸣声忽地变了调,从地下返起的丰沛水汽垂直上升,聚在云端,远处“隆隆”地滚起闷雷,潮声似的连绵不绝,大雨倾盆落下,这个寡淡平静的夏夜被雨水砸成了万花筒,一千个镜面里凝着一千个花花世界,光影摇曳、万红散乱,让人头晕目眩。

    一宿如同一生,而浮生本就是一梦。。

    第二天,绒线胡同一百一十号院1003人去楼空,像从未热闹过一样。

    三天后,喻兰川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与微信好友申请,留言是“年费两百”。

    喻兰川给这个号码充了两百,一分没多,像个无声的约定。

    “我才不等你。”他想,“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