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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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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亮眼睛盯着手里的刀, 眼角的余光却在留神观察着她, 见她有些失神,他轻嗤一声,心说:就这胆量,也敢假装是大人的亲眷?

    他慢吞吞道:“哦?是吗?那你不用遗憾, 今天大概就能知道了。”

    韩嘉宜脸上血色尽褪, 呼吸也不由地急促起来。她声音隐隐发颤:“什, 什么?”

    高亮抱刀而立,不再搭理她。

    韩嘉宜一颗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发觉她只要身形略微一动, 高亮就会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她, 且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他的刀上打转。

    威胁的意味这般明显, 韩嘉宜还怎敢轻举妄动?她欲哭无泪, 她只是做了个假路引而已啊。

    过了好久,她才努力稳住心神, 暗暗思忖,高亮大概是来看守她的, 真正决定她生死的恐怕还是陆晋。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她的那位兄长。

    反正她的身份是真的, 她也有相应的证据证明这一点。陆晋只要肯跟她好好谈一谈, 没道理真的把锦衣卫的十八种刑罚用在她身上。——他如果一点也不相信她, 兴许直接就将她带到诏狱去了。如今她人在这里,说明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清早没吃东西, 腹中空空, 此时越发饥饿。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听到高亮略带惊喜的声音:“大人!”

    韩嘉宜精神一震,立刻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深的黑眸中。她怔了一瞬,移开视线。

    来者正是陆晋。他进宫向皇帝复命后又去了趟诏狱。在已经用过刑的杨洪升那里再一次证实“韩嘉”并非其同党。处理完公事后,他才回了梨花巷陆宅。

    陆晋长眉一挑,将眼底的讶然藏下。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这小姑娘怎么瞧着不安了许多?

    “大人!属下幸不辱命。”高亮躬身行礼,脸上满是笑意。他按照大人的吩咐,看得很严。

    陆晋只点一点头:“嗯,事情办得不错,回去领赏吧。”

    ——这次缉拿杨洪升,高亮也出了不少的力。

    “是!”高亮神情飞扬,施礼离去,他就说他看得很严,看来大人很满意。

    此地没有第三人了,陆晋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韩嘉宜,神色淡淡:“你说,你是沈氏的女儿?有什么证据?”

    “呶,这里。”韩嘉宜向他伸出了手。

    陆晋眸光轻闪,望向她白嫩的手心里躺着的一枚玉佩。

    “我母亲闺名是玉蝉二字,这个蝉型的玉佩她戴了许多年。我四岁那年,父母分开。她走的那天清晨,给我梳了头,又把这个玉佩戴在我脖子里……”韩嘉宜声音很轻,有些若有若无的怅然。

    她当时年岁小,很多细节并不大记得。只是后来曾听家中长辈讲起,那些画面像是生了根一般,印在她脑海深处。

    面前的小姑娘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怀念,睫羽轻颤,水眸微闪。可惜陆晋不为所动,他似笑非笑:“就凭一枚玉佩?”

    他虽这么问,可心里又信了几分,沈氏的闺名他也是偶然才得知的,长宁侯府恐怕都没几个人知晓,她居然也知道。

    “还凭我这个人。”韩嘉宜收回手,神情坦然,“我娘怀胎十月生下我,我身上哪里有痣,哪里有记,我娘最清楚不过了。”

    陆晋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韩嘉宜有些急了:“我说的是真的。”

    陆晋哂笑:“路引都能造假,怎知其他的就不是假的?”

    韩嘉宜一噎,小声道:“我也不想用假路引啊,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真的路引……我,我没有真的路引了,才自己做了个假的。”

    她心里冰凉一片,心说,完了完了。他不会怀疑她连身上的胎记都是假的吧?

    忽听陆晋道:“收拾一下,随我去见一个人。你是真是假,一见便知。”

    “啊?”韩嘉宜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她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然而却不由地欢喜起来。她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她心想,只要能见娘就好了,娘肯定能认出她啊。

    见她瞬间喜笑颜开,陆晋黑眸沉了沉,没再说话。

    “我,我还有一件事……”韩嘉宜面露踌躇之色。

    “嗯?”陆晋冷眸微眯。

    “能不能借我一个地方,再给我半刻钟,让我去换一身衣裳?”韩嘉宜一脸恳求,“我包袱里就有,我不能穿成这样去见我娘啊。”

    母女重逢,她穿着男装,算怎么回事?

    陆晋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他唇角轻扬,牵起意味不明的笑。这小姑娘,很会顺杆爬啊。

    韩嘉宜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了,见他神色转冷,她更是后悔不迭。

    现在是讲条件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赶紧去见娘啊。

    然而下一瞬,她却清楚地听到对方说“快一些。”

    韩嘉宜漂浮在半空的心腾地落了地,她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快,怎么不快?

    在一个安静地偏房里,她栓上门,迅速换了衣衫,简单挽个发髻,也不施脂粉,匆忙将换下来的衣衫放入包裹中,走出房门。

    陆晋虽然决定带她去见一见沈氏,但是对她并未完全放心。她在偏房换衣裳,他就在门外。想来她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听到响动,陆晋立时看了过去。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目清丽,身形窈窕。她眼中笑意盈盈,冲他福了福身:“兄长。”

    陆晋双目微敛:“别叫这么早。”

    还没认呢,这就喊起来了。

    韩嘉宜从善如流:“是,大人。”

    只要不拿锦衣卫的十八种惩罚对付她,叫什么都行啊。

    韩嘉宜心中几分紧张,几分期待,她坐在陆晋命人准备的马车里,手心紧紧攥着蝉型玉佩。娘一定还认得她。

    梨花巷离长宁侯府不算很远,过了约莫两炷香时候,马车就停了下来。

    门房的阿大看见世子归来,喜出望外,正要上前行礼,却见一个美貌少女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阿大瞬间瞪大了眼睛:世子带了一个姑娘回府了!

    她抬眸看向陆晋,咬一咬牙:“我能见着娘,还得多谢大哥呢。”

    这话究竟有几分真,陆晋无意细辨,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睨了她一眼,他继续道:“你们母女重逢,应该有不少话要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氏不敢拦他,忙道:“你自去忙你的吧。”待陆晋点头离去,她才重又攥着女儿的手,往正房而去。挥手令丫鬟们都退下,她悄声问:“嘉宜,这儿没有外人,你跟娘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爹对你好不好?你,你继母待你好不好?你这次进京是跟谁一块儿来的?怎么找到世子那里去了……”

    母亲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韩嘉宜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只喊了一声“娘”,就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嘉宜,别哭,嘉宜。”沈氏一时手足无措,胡乱给女儿擦拭眼泪。

    当初她嫁给韩方为妻,夫妻恩爱和睦,成婚三年后生下女儿嘉宜。可惜生产时伤了身体,大夫当时说的含糊,只说以后受孕会比较艰难。生下嘉宜后三四年,她果真没再怀孕。

    婆婆白氏提出要给儿子纳妾,韩方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白氏认定他是受了儿媳妇的蛊惑,她不顾儿子的哀求,以命相逼,迫他休妻再娶。

    沈氏不想丈夫为难,自请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不舍得才四岁的女儿,可是嘉宜姓韩,韩家又岂会同意她带走女儿?和离后她依兄长沈修而居,在睢阳待了两个多月,听说白氏在给儿子相看新妇,她心灰意冷,随赴京上任的兄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再后来,她无意间认得陆清,进了长宁侯府。

    思及往事,沈氏眼眶微酸,心头一阵难受,却听女儿道:“娘,没有继母。我爹也不在了……”

    “什么?”沈氏大惊,难以置信,她原本惊讶于“没有继母”,待听到“我爹也不在了”她如遭雷击,只听到嗡嗡嗡的耳鸣声:“你爹不在了?怎么会?”

    韩嘉宜擦拭了眼泪:“我十岁那年,我爹就不在了。我这几年,是跟着祖母和二叔的。”

    沈氏抬手按了按眉心,好久才缓过神来:“你爹是怎么不在的?”

    “生病。”韩嘉宜轻声道。在她的记忆中,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大好。

    沈氏怔了片刻,才又问道:“你爹爹不在,那你这些年……”她心里闷闷的疼,没有亲生父母庇佑,这几年嘉宜是怎么过的?她一把抱住女儿:“你祖母和二叔待你好不好?”

    韩嘉宜沉默了。爹爹收藏了不少古玩字画,手中有不少财产。他去世以后,二叔得了那些珍藏,表示要奉养母亲,抚育侄女。这几年二叔在吃喝上倒也没有亏待过她,但也仅限于吃喝上了。她这个侄女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伪造路引,匆忙进京。

    “你爹没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找娘?我以为,我以为……”沈氏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在女儿发间。她心里充满了悔意,她不该把女儿留在睢阳,更不该十年来刻意逃避不闻不问。诚然京城睢阳相距甚远,讯息不通,可她如果硬要打听,不会打听不到。只是她以为,女儿虽然没有亲娘在身边,可还有父亲,有祖母,不会受什么委屈……

    韩嘉宜脸颊在母亲手臂上蹭了蹭,有意撒娇:“我那时候小嘛,现在长大了,不是来找娘了吗?”见母亲满面泪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我饿了,有吃的没有啊?”

    “有,有,当然有。”沈氏精神一震,连忙高声唤丫鬟进来,吩咐准备膳食。她将糕点推到女儿面前,“你先垫垫肚子。”

    韩嘉宜今日水米未进,早就饿了。她洗手净面,就着茶水用了几块糕点,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沈氏就坐在她对面,见她放下筷子,含笑问道:“合你的口味么?”

    “合呢。”韩嘉宜点一点头。

    沈氏拉着女儿的手:“嘉宜,你以后也不要再回睢阳了,留在这儿陪娘好不好?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娘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再把嘉宜的户籍迁过来,让其长住京城。

    韩嘉宜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犹豫了一下,她又道:“我是想赖在娘身边的,可是娘会不会不方便?”

    母亲现在嫁到了长宁侯府,不知侯府中人是否好相与。

    “怎么会呢?”沈氏温柔摩挲着女儿的发顶,几欲落泪,“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老夫人和侯爷都很好。再说,长宁侯府若是真容不下咱们娘俩,咱们走就是了。嘉宜,娘巴不得你永远赖在娘身边。”轻轻擦拭了眼泪,她想到一事,好奇问道:“你怎么先找上世子了?”

    “谁?”韩嘉宜话一出口,随即意识到娘问的是陆晋。她想了想,“哦,娘说大哥啊。我在客栈,正好碰见锦衣卫捉拿钦犯……”

    沈氏点一点头:“原来如此。”分别十年,她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女儿,她迫切想知道女儿这十年的点滴,但是她很清楚,嘉宜如果要留在长宁侯府的话,必须得尽快对侯府有些了解。

    于是,她缓缓说道:“家里的情况,我简单跟你说一下……”

    韩嘉宜在睢阳时就知道母亲改嫁到了陆家,也打听过长宁侯府的一些情况。但此刻母亲郑重提及,她也不由地认真倾听。

    “这侯府里,最大的是老夫人,老夫人常年礼佛,是个再慈祥不过的老人,对小辈一向和善。你只管拿她当亲祖母一般敬重就是了。侯爷性情宽和,也好相处。侯爷之前娶过两任妻子。”沈氏轻声说道,“他的原配夫人是成安公主,公主生下世子陆晋没多久就去世了。老夫人做主,侯爷又娶了梅夫人,梅夫人也福薄,二少爷陆显出生的当天,她就没了。世子你见过了,他如今做着锦衣卫指挥使,你日后见了他,定要恭恭敬敬,莫惹恼了他。二少爷你还不曾得见,他比你大了两岁,还在读书呢。他的姨母和表妹也在侯府,梅姨妈热情爽朗,她的姑娘陈小姐和你年纪相仿,以后少不得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