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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他看了自己一眼, 目光便转向张翠花, “妈,我钓了只鱼。”

    张翠花这会忙煮菜呢, 那有空料理鱼, 只说着:“妈忙着,你去把鱼处理好了再给我。”

    卓子敬应了声, 便提着鱼走出去。

    傅云茵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面前的晚餐,唇角一扬,立马将菜扫入海碗里,便这么端着, 乐颠颠的出了灶房。

    卓家不管洗菜还是处理食材,都会在自留地边上处理, 傅云茵过去时, 只见卓子敬一个刀背拍晕了鱼,手脚俐落的剃着鱼鳞。

    傅云茵在灶房忙活了许久,这会到了外头,一阵清风拂来,忽觉自己一身油腻与怪味儿,本想靠近卓子敬的打算登时打消。

    她只站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说着:“能麻烦你件事吗卓子敬。”

    卓子敬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目光随即落在她手上的碗, 似是知晓她想干什么般, 那双剑眉微不可察了拧了下。

    不过出口的话却是, “离我远点,省得鱼鳞溅入妳碗里。”

    他没回答要不要帮忙,可这话里透了抹好心,让傅云茵听着心里一甜,厚着脸皮说:“我多煮了些面跟菜,你帮我吃点好不?”

    这年代浪费可耻,她本就是多煮出来要分享的,谁知自己饿了就吃了,连分装都没来得及呀……

    听了她这话,卓子敬那平了的眉宇顿时又拧起。

    他进灶房时,虽然她已经放下筷子,可也能从那搁在面前的大碗知晓,那是她吃的。

    在已经知道她手上这大碗便是她适才吃的那碗面时,以两人什么都不是的关系下,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亲密行为。

    卓子敬登时拒绝。

    “我不吃,妳自己吃。”

    傅云茵着实有些意外他的拒绝。

    她食量小,以前吃不完时总是卓子敬帮她吃,现在却……

    好吧,那是以前,这会两人啥都不是,被拒绝也是正常。

    傅云茵反应过来,可就是有了这份认知,她也不容卓子敬拒绝,很是霸道的说着:“我故意多煮给你吃的,不管你吃不吃,就搁你房里!”

    卓子敬:……。他这不止是遇到女流氓,其属性还是个女土匪吧。

    否则这么霸道的强买强卖是怎么回事呢?

    傅云茵连让他说话的时间也没,就这么端着碗急急离开,那模样让卓子敬瞧着,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笑,总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回心头,让他杀鱼剖鱼肚时,不小心划破了鱼胆。

    看着那淌出的青黑色汁液,卓子敬只觉要完。

    这鱼一定苦的让人吞不下……

    在人群熙来攘往间,这份热闹也随着楼层渐上慢慢趋于平静。

    尤其是到了那号称全京市最贵,只有两套高级病房的楼层时,更是静谧的连根针掉地上也可闻见。

    不过这份宁静却是于今日荡然无存,且随着那闹腾的人被压出病房间,嘴上骂咧不断,声锐之刺耳,令该楼层护士便是不想去关注也无法。

    好奇之心人人有,哪怕前辈告诫过,护士们仍是不由自主的慢下了手上动作,竖起耳朵听着。

    “傅云茵!咱们四十多年来都没有联络了,妳无声无息的死去就好,为什么还要通知子敬!”

    “妳孩子都叫我一辈子妈了妳还──”

    “住口!还不摀了她嘴带走!?”

    “卓子敬你敢!?放开我放开唔唔……”

    “带走!”

    “唔放……放开唔唔……”

    上了年纪的人再怎么挣扎,不愿离开,也敌不过年轻小伙子的力量,几息间被架走,只留一阵呜鸣渐息的声响。

    护士们很快的收回视线。

    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没与他人交流,可心里却是难得的犯起了嘀咕。

    这卓子敬不就是财经上那位知名的商业巨擘吗?

    说是终身未娶育有一女,不近女色……

    哪怕身旁有个痴等并不求名份的女人待于他身旁多年,也宁可单身……

    适才被带走的老女人,难道是痴等的那一位?

    不过这显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位匆匆赶来的大佬,着紧的是那位已发出病危通知的女士!

    这位女士难道就是他孩子的母亲,是那位从未曝光过的老婆!?

    那年代不都是以结婚为前提吗……

    不管外头的护士八卦之魂如何燃烧,合上门的病房已隔绝了一切视线与声响,此时里头除了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与站着的人因怒意而呼吸略快的声息,再多,便无了。

    病房内安静的可怕。

    躺在病床上的人更是沉默的像死了般……

    卓子敬为这想法呼吸一窒,连忙走了过去。

    “阿茵……”

    这声阿茵唤的一如记忆般的触动人心,本就紧张的傅云茵,那微红的目眶立即盈满了泪水。

    人人唤她傅云茵或云茵,关系好些、亲昵的叫茵茵,辈份小的便是茵姐或傅姐,倒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般──哪怕她过往厉声言过不喜他将她这名字唤的如此俗气,仍不能止了他的恶趣味。

    然而以前有多么讨厌,现在便有多么想念。

    甚至惦念。

    那段美好的青葱岁月,被她生生的一手撕了……也毁了。

    他是什么样脾性的人她如何不知,便是知晓才明白,他无非是不愿意见到她罢了。

    否则以他的能耐,如何找不到她?

    所以面对他的到来,说是讶异,不如说是开心大过一切,令她泪水忍不住的落下,话声也因哽咽而不明。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卓子敬挨坐于她病床上,握住她那搁在被子上的手,感受那手小巧又枯瘦,俨然只剩下一张皮的触感,他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几分。

    然而即便是心疼,心情沉重若压了块大石,他那出口的话却是带着轻嘲。

    “以为我不来了吗?到了这时,还能不来吗?”

    低沉的嗓音满带着嘲意与一丝控诉,让人闻之心底发苦。

    他还怨着……

    是啊……

    能不怨吗?

    抛夫弃子,是个男人能不怨吗?

    她心底涩然,本以为麻木不再感到伤感的心,莫名揪紧,也发疼。

    许是知晓她答不上话,他道:“有什么……都该放下了。”叹息间,看着她的目光尽是追忆,也轻说着两人的过往。

    话语轻快,他那不再年轻的面庞染上了抹愉悦,笑逐颜开间,泛起鱼尾纹的眼角虽深刻,却柔化了面上过于严肃的神情,令他那双经过岁月沈淀后的桃花眼更迭了几分魅力。

    尤其是当那瞳眸里装满小小的自己,闪烁着幽邃深远的波光,一如当年他予以保证待她无二心,而此时嘴旁说着这些年从未忘过她的话语时,她的泪水便如开了闸的水龙头般,止不住潸然。

    既然不曾忘,为何未找过?

    她隐忍着不问,可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发出无声的询问。

    彷佛知晓她心底想着什么,他道:“知道我为什么没去找妳吗?”

    她摇头。

    “妳说过,只要我不去找妳,妳会回来……我信妳。”他深深的看着她,轻声说着间,指腹抹着她那不曾间断过的泪眼,在她视线朦胧间,耳旁落下了声近似叹息的呢喃。

    “却不料这一等便是四十多年……而妳也失信于我。”

    原来他不是不愿见自己,而是因她当年的那句话……天!

    他怎么这么傻!

    傻的叫人心疼!

    不……

    他不是傻,他只是不愿去相信,她会骗他!

    明白过来,傅云茵痛恨自己,纠紧的心不松反紧,窒息感伴随着情绪失控,令她几欲呼吸不过来,一句‘我’字,怎么的也说不出后续话。

    “不用说对不起,因为我早已知晓会如此了。”

    他轻拍着她手背安抚着,语意轻松,让她缓过呼吸后,急忙道:“既然知晓还娶我?!你──”

    她声,戛然而止,因病而褪去鲜活血色的唇瓣动了动,声弱又复杂的问:“真那么喜欢我?”

    他淡笑。

    却不语。

    神色温柔眼神专注,动作轻缓的为她落于鬓旁的碎发捋往耳后。

    “我选的,跪着也要受。”

    轻巧的话声里带着深刻般的誓言与承诺,听的她紧抿着唇,脑中不断荡着:他怎么这么傻,这么傻这么傻……

    待至他叮咛她好好歇息,什么也不用想的离开,她脑中那句傻已成了两人一起走过的短暂岁月。

    泪,不自觉的湿了枕。

    如果当年她留下,她与他是不是就……

    然而一切没有如果。

    早年的抛夫弃子早已决定了一切,哪怕她再不舍也痛心,遗憾终究是生生的啃蚀了她四十多年。

    人生走至泰半,还有什么不明白。

    就是明白心里有他,才会如此的痛苦与悔恨。

    虚度四十多年,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却是时日无多了……

    好笑。

    她怎么这么可笑?

    然而逝去的青春还能重来吗?

    她多么想再多陪陪他啊……

    多么想……

    ……

    浑浑噩噩间,傅云茵只觉耳畔不住响起火车呜鸣与铁轨哐哐声响。

    医院怎么会有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