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鸭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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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竹沥愣了半天。

    迟迟反应过来,她几乎羞愤地反扣住他的手,迫使他停止擦拭的动作:“可你现在不是也在碰我吗?”

    段白焰为她的小动作一僵。

    他垂下眼,看着她柔软干燥的手,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愿意主动握住他。

    分手的时候,她明明说过。

    他让她感到窒息。

    “还有,你怎么能跟高老师讲那种话?”姜竹沥又急又气,“我知道你也许想维护你的面子,但现在撒谎,以后圆不回来,不是会更……”

    他身形猛地一顿。

    姜竹沥吃痛:“疼,你放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呼吸不稳,“结婚是为了维护我的面子?”

    “不然呢?”姜竹沥苦笑,“就像你今天特地带我来医院,不也是为了夏蔚,怕事件发酵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吗?”

    段白焰如鲠在喉。

    心情一言难尽。

    他甚至想,他为什么是个人,不是一道阅读题呢。如果他是张试卷,姜竹沥一定能逐字逐句分析出他所有行为的意思,高分毕业。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瞎几把乱猜。

    “我不知道你跟她到底是……是什么关系。当然了,你的私生活我也无权过问。”说到夏蔚,她显得手足无措,“但我还是要解释一下,那个视频真的不是我发的。虽然我昨晚在做直播,但那时候我看你……我看台灯倒下去,就赶紧把直播关掉了。所以我能理解你想保护她的心情,但你的确没找对人……”

    段白焰眯眼,看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心里烦透了。

    想把她按在这儿亲。

    但是……

    不,不能开口。

    谁先服软,谁就输了。

    ……可她在冤枉他!

    “你哪来那么多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

    段白焰还是没忍住,用不耐烦的语气,凶恶地打断她。

    姜竹沥微怔,心底卷起浓重的委屈。

    “我只能,只能解释到这种地步了……”

    分开的这些年里,她想过无数遍,其实她跟段白焰之间唯一的不平等,不过是她喜欢他。

    所以不管他怎么过分,她都在退让。

    可她已经不是十六岁了,即便勇气被生活打磨掉,她也应该有更强的应对能力。

    然而事实是,她没有。

    她十年如一日地喜欢他,十年如一日地手足无措。

    “我……对不起。”姜竹沥沮丧极了,“下次有机会见面,我会当面向夏蔚道歉。”

    说完,她一刻不敢多待,急匆匆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段白焰心里一慌,几乎下意识就要去追,并脱掉裤子自证清白。

    可他视线一转,看到她遗落在副驾驶上的草莓盒子,更大的的困惑浮上心头——

    到底为什么,姜竹沥总觉得,他不喜欢她?

    ***

    姜竹沥心情不好。

    翌日上班,领班打趣她:“昨晚通宵做直播了?”

    她在做直播的事,几乎整个餐厅的同事都知道。

    姜竹沥的专业与餐饮压根不搭边,她能进这家餐厅,某种程度上,还是沾了那点儿名气的光。

    “没有。”她微微笑,“可能是这几天刚回来,还在倒时差,所以精神不太好。”

    “好在这段时间工作还不算多,那个小学生的蛋糕单子,可以推到下周再做。”领班笑了,“你加油干活,争取早点儿回去休息。”

    姜竹沥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她刚刚下班,前台就有人传话:“竹沥,有人找!”

    姜竹沥心里咯噔一声。

    点名道姓,别是客人在甜点里吃出蛆了吧。

    她匆匆跑过去,餐厅大堂里光线充足,一个颀长的人影背对着她立在窗前,西装革履,手上似乎还拿着束花。

    有点儿眼熟。

    姜竹沥皱皱眉,走过去,不太确定地道:“林鹤?”

    青年转过来,笑着将花递给她:“我来接你下班,喜欢吗?”

    “哇!”前台小妹妹像个收了钱的托儿,惊呼声十分浮夸,“好漂亮的香槟玫瑰!”

    可姜竹沥只感到尴尬。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她低声提醒:“我要结婚了,林鹤。”

    林鹤却笑了。

    他微微俯身,声音低低的:“如果我在这儿拆穿你的谎话,你会不会很没有面子?”

    姜竹沥一愣。

    林鹤笑得更开心,温柔地问:“晚饭想吃什么?”

    “大排档。”

    姜竹沥不假思索。

    她仰起脸,“就街口那家,我们可以坐在江边,一边喝酒一边撸串。”

    林鹤的笑脸明显出现裂纹。

    姜竹沥冷笑。

    最后折中,两人就近挑了家火锅店。

    “我本来想请你吃西餐。”

    “嗯。”姜竹沥敷衍地应和着,勾了盘鸭锁骨。

    “几年不见,我那天在医院里时就觉得,你变漂亮了。”

    “谢谢。”

    她垂着眼,不断寻思,什么食物吃起来最难看。

    怎么才能让林鹤知难而退。

    “竹沥。”他锲而不舍,“你跟段白焰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姓姜。四年前。”

    林鹤自动忽略她的姓:“那你这四年都没有谈男朋友?”

    “嗯。”

    “为什么不谈?”

    因为太伤筋动骨。

    过去这么久了,她都没能从上一段伤心往事里走出来。

    这种时候再让她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简直要她老命。

    “因为前任太优秀。”姜竹沥明示暗示,努力劝退林鹤,“之后没人能再入我眼了。”

    “那……”林鹤犹豫一下,问道,“你跟他做过了吧?”

    姜竹沥一愣。

    这问题过于冒犯,引起了她的不适。

    她嘴角一扯:“怎么?你也想跟他……?”

    “没没,我就问一下。”林鹤故作随意,认为自己在开无关痛痒的玩笑,“主要就是想看看,你以后对什么姿势比较习惯……”

    血往脑子里冲,姜竹沥想也没想,顺手抄起水杯,兜头就让老同学感受了一把夏日酷爽。

    果然,小时候猥琐的人,并不会因为年龄增长就变得正直。

    她就是心眼小,对当年林鹤扯自己肩带的事耿耿于怀。

    “饭钱我刚刚下单时就已经付过了。”姜竹沥站起身,礼貌地拿起外套,“谢谢招待,再见。”

    林鹤还没回过神。

    店里其他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服务员小跑过来递上纸巾:“先生,您没事吧?”

    这个动作惊醒了林鹤。

    “有事!”他怒火中烧,冲着姜竹沥离开的方向吼,“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稍微好看点儿吗!都被富二代玩儿成什么样了,我说一句怎么……”

    话没说完。

    又一杯饮料兜头而来。

    这次不是纯净水,是一杯橙汁。冰凉黏腻,顺着脖颈流进西装,甚至有果肉滑稽地停留在头顶。

    林鹤气得颤抖:“是哪个不长眼的孙——”

    四目相对,他的气焰陡然消减下去。

    段白焰沉静地放下玻璃杯,表情似笑非笑:“人家都说了,人家要结婚。”

    微顿,他模仿姜竹沥的语气,凉凉道:

    “冷静一下吧,老同学。”

    ***

    段白焰追出门,在附近转了两圈,才找到姜竹沥。

    夜灯初上,人潮汹涌。

    他旋下车窗:“上车。”

    姜竹沥愣了愣,赶紧谢绝:“不用了,谢谢你,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在我车上落东西了。”

    姜竹沥眨眨眼,想不起自己漏了什么。

    他不耐烦地催:“快点。”

    姜竹沥抿抿唇,思索一阵,还是坐上去。

    她很害怕给人添麻烦。

    如果昨天她落下的东西是个累赘,那她还是带走比较好。

    可段白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

    他开着车,慢悠悠地,在附近兜来转去。

    “段白焰……”绕到第七圈,她终于忍不住了。要不是了解他,她简直以为他在故意撩她,“我昨晚忘了带什么?”

    段白焰不说话,看着前方。

    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他眼神突然亮起来。

    段白焰舔舔唇,答非所问:“你去过游乐园吗?”

    这问题莫名其妙。

    “去过……怎么了?”

    “喜欢玩碰碰车吗?”

    “……啊?”姜竹沥一头雾水。

    “坐稳。”

    “……?”

    姜竹沥还没反应过来。

    段白焰已经恶狠狠地踩住油门,直直朝着林鹤的车撞了上去。

    ***

    段白焰的宝马金刚不坏。

    他怕伤到副驾驶上的姜竹沥,硬生生把车甩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漂移。后备箱朝着林鹤的车扫过去,将对方的车砸出一个大坑。

    林鹤磕破了脑袋,伤势不严重,但看着很吓人。

    他在车下骂骂咧咧,姜竹沥在车上目瞪口呆。

    ……然后三个人都进了警局。

    重新呼吸到室外的空气,已经是后半夜了。虽然差点儿被吊销驾照,但只要能看到林鹤吃瘪的表情,段白焰就很开心。

    以后还要多怼怼他才好。

    他心情愉悦地送姜竹沥上楼,走到家门口,她犹豫半晌,小声道:“谢谢你。”

    他正要开口。

    “但是,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吗?”她纠结地攥住衣角,“我……我很担心你受伤。”

    “嗯。”他回应淡淡。

    “更重要的是……”姜竹沥咬咬牙,有些不知所措,“你这种行为,我会误会的。”

    她话音刚落,眼角的光景猛然撕裂,被人按到墙上。

    他两只手臂撑在自己身侧,眼中落着熹微的灯光,呼吸近在咫尺:

    “我不介意你误会。“

    电梯间的声控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她后知后觉,借着昏暗的灯光低下头,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她昨天那个玻璃饭盒。

    而里面原本装着的草莓盒子蛋糕……

    现在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这个,没有我十七岁吃到的那个甜。”

    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嘴唇几乎已经吻上她的耳垂。

    那感觉麻麻的,痒痒的,像久违而熟悉的情.欲。

    “但银不会褪色——”

    姜竹沥背部贴着墙,晕乎乎的,整个人都发麻。

    “我一直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