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范进的平凡生活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孰轻孰重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孰轻孰重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三公子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犯了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在城里有了个相好的女人。这女人……二公子也是认识的。”

    “三弟素来本分,怎么可能流连北里?范兄会不会误信人言,冤枉了他?”

    “这话若是街巷流言,范某自不会说出来。是三公子私下求我给他画一幅美人图拿来送人。那女人的身份,自然就很容易查清楚。”

    “谁?”

    “珠市楼的银珠姑娘,在江宁很红,花名三声慢,那天秦淮泛舟时,她也在船上,不过是在男宾这边,世妹不曾见着。这几日三公子想方设法溜出去,就是去见三声慢。”

    少女点点头,“三弟尚未成亲,有此事倒也不足为怪。既然她能将三弟迷的神魂颠倒,想必相貌才情是极出色了?不知比王雪箫如何?”

    范进笑道:“这话没法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样的人在不同人看来,样子就是不同的。我们怎么看并不要紧,关键是三公子看着好。这事三公子千万叮咛,要我守口如瓶,我也答应了他。还望世妹给我个面子,不要把这事跟二公子说,否则我就没脸见三公子了。”

    少女哼了一声,“三弟就是胆子太小,逢场作戏,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二哥他自己荒唐事做的也多了,怕他做甚?二哥要是为这点事说他,我会为他出头的。反正等过几天北上,什么关系也都断了。”

    三声慢的讲法,自然没人会对张氏做详细说明,她不知道那是何许人,更不清楚其与徐维志之间的关系,只当是寻常的花魁行首,并没往心里去。范进也不会点破这里的关窍,心道:张懋修不比张嗣修,正因为他于丰月场中的事见的少,缺乏经验,又遇到三声慢这么个老江湖,怕不是逢场作戏那么简单。

    好在张氏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要走的,三声慢这种女人是老江湖,在江宁城里怎么都好,追到京里去缠着张懋修就是自寻死路,她肯定不会那么做。至于一些金钱上的损失,对于张懋修这个身份的人来说,压根就不成问题,于两人的交往,倒也不用太担心。

    他只笑道:“世妹能如此想,那就最好不过了。三公子有你这么个开明姐姐,倒是他的运气。”

    “范兄不必夸我,只是从小荒唐事见多了,见怪不怪而已。三弟若真是痴迷那女子误了学业,我也不会饶他。”少女顿了顿,又问道:“范兄,你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对你们男人来说可是真的?若是六妹将来脸上留了疮,魏永年看她,还会像现在一样么?”

    “应该是这样吧?即使我们不生病痛,也都会因为岁月的原因而变老,佛家说红粉骷髅,是很有些道理的。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不管年轻时如何好看,过几十年,就都是那副样子了。如果只是爱上容颜,那几十年后大家都会很辛苦。日子过久了,彼此之间过的就是一份亲情。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说真昧着良心说自己的女人和西施一样美,只是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彼此都已经是对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少女看看范进,问道:“范兄,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妻子,也如六妹这样……对不住,我就是随口打个比方,并无恶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种事其实很难说,首先要看娘子是怎么选的。我这个人不喜欢说一些漂亮的空话,如果我说一定不离不弃心里不生厌恶,那是骗人的。如果两人之前就无感情,全靠媒妁之言硬把两人栓在一起,婚后又不相得,本来就相看两相厌,她再样貌丑怪,那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但若是自己选的,那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个道理,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她是麻子,或是其他什么,都不会变。”

    “范兄你这么说,就是不能做到一视同仁了。”

    “本来就做不到。人与人相处,若是强求一视同仁,要么就是自己脑筋不清,要么就纯粹是骗人。籍贯、学识、喜好、出身。这些东西导致人们自然会分出圈子,每个人都会找自己圈子里的人去交往。话不投机半句多,强要人们与自己谈不来的人做朋友,把他们与自己的朋友一样看待,本就不切实际。同样一件事,我的朋友做了,和普通人做了,我的评断自然就不同。若是我心中不分亲疏,一律同样看待,那就说明我这个人不近人情,不值得接近了。”

    少女问道:“范兄,那三弟这事他求你不要对别人说,你怎么对我说了,又不许告诉二哥?”

    “我说过了,亲疏有别么。三公子于范某是个好友,但是世妹于我交情更深一些,在你面前如果不说实话,就不够诚意了。再说我也相信世妹,不会在三公子面前出卖我。”

    “不,你说错了。三弟毕竟是我手足,若论亲疏,自然是我们更近一些。我当然要为他着想,不许他再与这种女子再来往。也要提醒他交友要谨慎,不能和言而无信的人交朋友,除非……”

    少女拉了个长声,美眸看向范进,后者摇头道:“我这样做了,二公子就要跟我翻脸了。”

    “范兄知道小妹要说什么?”

    “就像世妹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你就是想要我带你去看看六小姐,而且看现在这情形,想在城里见怕是办不到了。就只能找个时间,去天花庄见人。这种事一做,二公子肯定翻脸……”

    “正如范兄所说,人有亲疏远近,小妹倒要看看,范兄是决定与我二哥翻脸,还是要与小妹绝交了。”

    范进装模做样的认真思考了一阵,忽然一拍手道:“这样啊,那自然是舍二公子而就贤妹,当日金兰诗是咱们两个念的,二公子又不在其中,远近还用说么?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快点把病养好,你现在病恹恹的像个林黛玉,怎么去啊?”

    少女一愣,“林黛玉?她是谁?范公子的朋友?”

    “啊……不是,是我写的一个话本里的人,那话本可能还没销到这边你没看到,等有时间我讲给你听,叫做石头记。其实没什么意思的,回头有机会再说……眼下你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别让自己病着。”

    这件事商议妥当,剩下的,就只是等张嗣修的消息。到了傍晚时分,张嗣修顶着一身怒火从外面走进来,阴沉的脸色证明他在魏国公府上,显然没受到什么礼遇。

    他出生时,家里就已是顺境,即使张居正未曾柄国,亦是朝中重臣,又是徐阶门人,地方上没人敢招惹张家。其自身天姿过人,于学业上也极顺利,未受过挫折。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遇到冷遇后,脸色还是很难看。

    “徐千岁和沐夫人实在太过分了,我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反倒埋怨了我一堆不是,嫌我不肯据理力争,认为我偏向于衙门那边。他们也不想想,我能怎么办?徐六姑娘是天花啊,让她留在城里,就算大功坊的人不怕死,其他人也要怕死。如果再有人得了天花,这座城里就不用住人了。何况徐家聚集家仆准备斗殴,徐维志跑到军营里放炮点兵,这种行为已经是出格了。如果闹大的话,徐邦瑞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我答应把这事给按下谁也不提,已经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想到最后落个里外不是人。老三呢?人回来没有?”

    张氏道:“三弟也是个大人了,不用你成天盯着他,他在城里也有朋友,也许去访友了。这种天气留宿也是有的,不必在意。我先问问兄长,最后那事怎么办了?”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走人了。徐六小姐又哭又闹,还差点吞了个金戒指。幸亏是下面的婆子察觉,否则今天魏国公府里准是场热闹,沐夫人一怒之下,搞不好得出人命。闹了一通,最后还是我在中间缓颊,王世伯也出面说了好话,答应在天花庄里单辟一个小院,让六小姐带着几个出过花的婆子居住,一出过花,就立刻让她回城。从城里再派一队兵到庄子外面保护,防范盗贼流民。一切行李等项,全都用国公府的。至于饮食上,魏国公府会给送,郎中药汤上最麻烦,其实天花这种病,用什么药都未必好办,吃不吃药都是但尽人事。可是夫人咬死了要送药过去,就只好依她。就是不知道天花庄那边,有没有郎中肯去了。那里毕竟在城外,风大雪大的,没人愿意去。”

    张氏咬着下唇,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刘……堪之兄可曾在场?”

    “在的,今天这事,堪之的功劳不小。他的词锋很犀利,讲的话很有分量,把徐邦瑞驳的哑口无言,气焰被打下来不少。据说徐府的家将抽了刀出来要砍他,结果刘兄连看都不看一眼,兀自侃侃而谈,不避刀斧。读浩然书,得浩然气,堪之算是做到了极致。那份气度,据说把徐邦瑞也给搞服帖了,竟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张嗣修出了口气,“这帮子勋贵,就是群混人。明明与国同休的,却不肯为天下着想,平时好话说了一堆,真到了事上看出来,全都是只顾自己的。我看这事还是堪之办的对,若是让他把这事按下,城里老百姓遭殃可该如何是好?对了,堪之还要我带句话给你。”

    张氏一愣,能让自己兄长传的,当然不是情话。可若是些隐语之类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急于知道刘堪之对自己的看法,连忙问道:“刘兄如何说?”

    他只说一句:“对不住。他本该对的住小妹,但也要对的住江宁父老,更要对的住大明江山社稷,万千黎民。所以最后,就只能对不住小妹对他的信任。他还说,这科他不下场了。”

    “不下场?为何?”

    “这便不清楚了,只是刘兄说,他觉得就算这科中了进士,也没什么用,不能为朝廷做什么。他要在江宁读书,再有跟着刘世伯历练庶务,等到三年之后学有所成,再进京赶考,好为天下出一份力。”

    张氏摇了摇头,“对不住……只是对不住么?难道这些事,在他看来就只是对不住?那是六妹的一条性命啊……”

    “算了,你别想这么多了,说到底,这都是个人的命数,你想再多也没有用。好生歇息,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起程进京,江宁这里没必要待下去了。”

    少女看看兄长,点头道:“小妹心里有数,只要我好一些,就动身。”

    “恩,二哥知道你是个聪明丫头,不需要二哥多说什么。六小姐那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生死有命,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

    一夜过去,次日风雪虽然略小一些,但依旧没有停的势头,张嗣修及一干举子心里着急,却也动不得身。张懋修是凌晨溜回来的,本以为可以瞒过耳目,没想到被兄长逮个正着,着实挨了一顿训斥。

    一连三天过去,张氏身体大有好转,可是未等动身,又一场大雪袭来,谁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开船。人们没事做,就只好在别院里饮酒做文章,搞内部聚会。差人去请范进,得知人已经出去了,便也不再多问。

    虽是苦中作乐,兴致倒是都很高,人一多,就把气氛烘托起来,其他的事就顾不上。却不知,漫天风雪中,两乘小轿几个行人,艰难跋涉着出了江宁城门,向天花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