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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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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的青葱岁月里,陶灼华从未怀疑过叶蓁蓁对她的友情。

    在她的记忆里,叶蓁蓁总是那般善良解人意,又懂得处处替她着想。最初那几年没有何子岑相伴的日子,叶蓁蓁几乎便是她在大阮的唯一。

    如今这一场极为普通的宫宴,陶灼华却猜不透叶蓁蓁为何言不由衷。望着叶蓁蓁渐渐远去的身影,陶灼华第一次开始认真回忆她与叶蓁蓁的前生。

    冬至前夜里开始飘雪,初时细若碎屑,渐渐便开始飞絮洒盐,到后来便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不多时,地上便铺了厚厚一层白毡。

    前世里监见惯了大阮的冰天雪地,陶灼华并不感觉有多新奇,娟娘、茯苓等人却是第一次踏足北国,望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雪景大为惊叹。

    茯苓拉着菖蒲去收集梅蕊上的雪水,想要煮给陶灼华饮茶,两个小丫头在雪里里嘻嘻哈哈。娟娘听得外头的欢笑,暂时展开紧锁的眉头,认真替陶灼华挑选着明日宫宴上要穿的衣裳。

    她捧着一身豆绿色滚赭石与亮银宽边的素缎宫裙细细端详,再与一身夕阳红底色绘绣大朵米白与浅紫色夕颜花的右衽宫衣相较,最终还是选定了那身豆绿色的裙衫,先拿给陶灼华过目,再捧到炕上仔细熨烫。

    第二日雪依旧不停,扑簌扑簌打上窗棱。娟娘服侍陶灼华梳妆,替她将乌黑的长发挽做低髻,低髻旁边斜斜簪着三朵自制的豆绿色堆纱绿萼宫花,与裙上暗纹遥相呼应,越发显得别致而又庄重。

    多时没有动过脂粉,陶灼华破天荒地打开妆台上绘着仕女赏荷的正方形彩釉扁瓷盒,拿放置在旁边的玉勺挑了绿豆粒大小的胭脂,轻轻晕在手心。

    菱花镜中涂了薄薄胭脂的双靥,比平日平添了三分娇柔。陶灼华顾影自怜,心上涌起一阵淡淡的期待。宫宴虽然无聊,却能与何子岑远远见上一面。前世与今生,两人之间已然相隔了四十年的时光,怎能不让她满心企盼?

    本待踏雪而行,青莲宫门口却早等着谢贵妃派来的步辇,不过是在仁寿皇帝面前做做样子。陶灼华到也安之若素,搭着茯苓的手上了步辇,菖蒲早将四周的青幔合拢,替她遮住寒风。

    掐算着时辰出门,陶灼华到得不早不晚,低阶的宫妃们早已候了半晌,德妃娘娘、至善公主这样的贵宾却还未踏足。

    长春宫的宫娥们今日都着了素粉暗纹的宫衣,腰间结着正蓝的丝绦,映着远近的雪光格外娇俏。陶灼华在长春宫前止了步辇,随着迎客的宫娥进到里面,端庄地与谢贵妃行了礼,奉上一个小小的锦盒。

    谢贵妃上次守着一众妃嫔没占到半分便宜,今日碍着仁寿皇帝也会驾到,不想与陶灼华横生枝节,也不打开瞧里头的东西,只敷衍地命人接了锦盒,便叫人将她领去花厅奉茶。

    叶蓁蓁今日装扮一新,帮着谢贵妃迎客,算得上长春宫里半个主人。眼见陶灼华移步花厅,自己分身无暇,只能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

    陶灼华回首宛尔,示意她不必介怀,便往花厅走去。

    一行走一行看,今日长春宫里比上次更添气派,醒目处摆着几株尺许长的红珊瑚,是仁寿皇帝前时刚刚赐下,今日谢贵妃正好拿出来显摆。冷香袭人,错落有致的白梅、绿萼次第绽放,将整个长春宫装扮成花的海洋。

    陶灼华驻足凝望,满殿的珠光宝气辉映之下,一袭莲胭脂红缠枝西番莲大镶大滚深紫亮缎郁金裙的叶蓁蓁一扫前时的恬柔,显得华光四似,双眸中似琉璃生采,熠熠闪着动人的神采,仿佛忽然之间便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心下着实讶异,陶灼华忍不住多望了叶蓁蓁几眼。叶蓁蓁从前怕宫中忌讳,身上虽未穿孝,却如陶灼华一般时常着些玉簪白、银蓝、浅绿之类的素色。

    今日她不但衣着光鲜,高高梳起的发簪上还别着枚华贵的紫晶灵芝纹千瓣菊花钗,星星点点的紫晶在她乌黑的发髻上似是次第绽放,那样华贵而张扬。

    今日的叶蓁蓁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她似一朵缤纷盛绽的玫瑰,毫不掩饰自己的美丽与婀娜。

    这样的叶蓁蓁是陶灼华所不熟悉,她一边纳罕着叶蓁蓁的变化自何而来,一边专注地听着外头地动静,盼着德妃娘娘快些登门。

    心里如有一面小鼓轻轻擂起,无数次有类似德妃娘娘那般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又无数似令陶灼华的心沉至谷底。她恼恨着那些与德妃娘娘足音相似的动静,却又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些声音的由远及近。

    似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又或者只是电管火石的一瞬,陶灼华终于听得德妃娘娘轻柔雍容的笑意:“本宫来得迟了,让各位姐妹们久等。”

    一群宫娥前呼后拥,簇拥着德妃娘娘进了花厅,陶灼华飞快地抬眸往德妃娘娘身后瞥去,不出所料望见了何子岑那一抹浅黄的身影。

    何子岑身着浅黄色菖蒲纹暗纹直裰,头带七翟碧玉冠,越发显得面白如玉、雍容矜贵。他与身着天青色四合如意云纹直裰的何子岱一起,风度翩翩立在德妃娘娘身后,含笑向在座的诸位宫妃团团行了一礼。

    自矜身份,这一对兄弟对旁人并不以母妃相称,便是向谢贵妃行礼,也是极有涵养地唤一声贵妃娘娘,引得谢贵妃心里恨得牙痒。

    陶灼华贪婪地望着何子岑站立的方向,死死咬住了嘴唇,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当场唤出声来。一抹腥咸在口中渐渐泛起,她的眼角不自觉变得湿漉,见何子岑兄弟行完了礼转身欲走,不由自主立起了身来。

    一道凛冽的目光带着冰冷,暗中越过大殿里多个衣鬓飘香的身影,在陶灼华的面宠上微微一转,转而没了踪迹。蚀骨的寒意盈心,陶灼华不觉打了个寒噤,彻底清醒过来。她茫然四顾,想要寻找方才那道冰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