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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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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兵败的告示贴上城墙,瞬间便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黄氏母子三人情知挤不进去,只能焦急等在一旁的茶馆之中。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仆挤过人墙,瞧了个明明白白,回来禀报主母知晓。

    黄氏惊得魂飞魄散,连挑选好的绸缎也顾不得收拾,慌忙领着一双儿女回到船上,惊魂不定地将消息说与陶超然和阿里木知晓。

    陶超然尚不及派人打探详情,阿里木已然急急拍了板,催着船队赶紧出行,生怕这一趟航行被战火阻断,要赶在戒严之前驶出京州地段。

    这些日子船帆一直未曾卸下,本就防着不时生变。待船只出了京州,一直驶上海面,阿里木才来得及将下人方才探来的消息仔细说与陶超然知晓。

    原来两国这一场大战旷日持久,双方都已经耗不起。大阮国苦战无果,竟动用了从西洋重金购得的红衣大炮。

    血肉之躯如何能阻挡炮火纷飞?大裕皇朝本来略占优势,如今也只能兵败如山倒。官兵们节节败退,连丢十五座城池,如今战火已然蔓延到大裕皇朝的内地。

    那告示上只是写着征兵,实则景泰帝无计可施,已然派人与大阮议和。

    果然与陶灼华的预言契合,陶超然听得心间一阵一阵惊悚,大热的天气脊背上却凉意森林,冒出丝丝冷汗。

    这些天将前因后果仔细想过,陶超然始终对陶灼华当日所言存了些疑惑。

    若说是陶婉如托梦,那些细枝末节未免太过周详。

    更何况妹妹昔年对政事、对经商一窍不通,又如何会将一切分析得周道详尽,还替他选了条行船线路出来?

    可若说是不信,大裕皇朝兵败,又明明白白写在眼前,到叫他费尽思量。

    陶超然将心事藏得严严实实,只一心一意与阿里木商讨着要从西洋弄些什么稀罕货物回来。

    因是听说那红衣大炮威力巨大,这两人虽未言明,都对军火物资留了心。阿里木有次无意间还曾提及西洋出了种短火枪,似他们行走江湖,平日防身极为好用,陶超然一一记在心里。

    船行海上,除却碧水便是蓝天,长烟一空、皓月千里的景致虽然好看,最初的新鲜劲儿一过,无论是陶春晚还是陶雨浓,都对这漫长的航行没了兴趣。

    船上伙食单一,没有可口的时令瓜果菜蔬,伙计们每日张网捕捞新鲜的鱼虾,顿顿都是海鲜。连着几餐大快朵颐之后,再肥美的虾蟹也引不起陶春晚的兴致。

    她三餐大多都是以糕饼就着干菜与酸笋下饭,省着吃省着吃也终于吃完了陶灼华送的酥糖胡饼。这日闲来无事,陶春晚弄了些米粒,百无聊赖立在甲板上喂那几只随着船只盘旋飞翔的海鸟。

    闷闷打发着时光,陶春晚忽然想起表妹还曾留给自己一只匣子,要自己船上解闷,想要翻出来瞧瞧有什么新鲜东西。

    打开看时,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九连环、五子棋、翻花之类的小玩艺儿,还有几本杂记、画本这般的闲书,到也能消磨时光。

    在一方雪白的丝帕覆盖下,是一个月白玉版纸的信封,拿火漆封得严严实实,上面是极漂亮的簪花小楷:舅父大人亲启。

    字迹飘逸俊秀,却不似陶灼华昔日的笔墨。陶春晚心下狐疑,不晓得表妹何时习了这超脱的书法,又特意将信藏在给自己的匣箧里头。

    见信封得严实,不晓得是些什么机密内容,陶春晚不敢怠慢,赶紧捧了信去隔壁父母所居的船舱,将这封信交到陶超然手上。

    打从大裕皇朝兵败,陶超然一直在仔细回想陶灼华当日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总觉得那话里还有些未尽之意。接了陶春晚递来的信,瞅着那一笔极好的字迹,陶超然也是愣怔了片刻,这才一目十行往下看去。

    陶灼华的字迹平白多了几十年功力,自然娟秀沉稳非平常可比,她洋洋洒洒下笔,信里写得很是详实。

    千叮咛万嘱咐,陶灼华要陶超然一家千万莫要再回大裕。并说若是条件许可,便去大阮重置家业。她还提及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便会先去大阮,期待在异乡与舅父一家的团聚。

    殷殷深情与缕缕牵挂,全在这封信中。

    陶超然从中没有读到陶灼华的彷徨,反而很好地看到了她对未来的规划。

    忆及月余前陶婉如刚刚过世,这孱弱的小姑娘还只会倚在娟娘怀里哭泣。才不过几日的功夫,便由弱不禁风的雅兰成为了柔韧的蒲草,陶超然不胜唏嘘。

    信的最后,陶灼华请舅舅放心,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会坚强快乐的活下去。她请舅舅勿以自己为念,好生保重身体。并且屡屡提及,如今的分离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一家人在两地各自安好。

    若说陶灼华明白地指明自己会去大阮便已让人惊讶,她在信里夹带的海域图更是叫陶超然震撼。

    那上头一根红线描画,直指大洋深处一处陌生的水域。陶超然早年行船多年,对那条线路闻所未闻。

    而水域正中,又以褚色深深绘着一片岛屿,上头标注着醒目的红色,当是陶灼华给自己指的目的地。

    一笺薄纸到似是千斤重,陶超然仔细咀嚼着陶灼华的信,深觉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连同前头叫自己举家出海,大约也只是陶灼华拿着陶婉如托梦所行的权宜之计。

    不晓得她从哪里得来未卜先知的能力,令陶超然一颗心惴惴落不到底。

    陶超然思忖再三,依旧决定沿着陶灼华给出的地图航行,他第一次对那位弱质纤纤的外甥女存了敬畏之意,深深感觉她这一病竟似换个了人。

    船行海上消息不通,纵然有阿里木的信鸽传讯,陶超然也只晓得如今两国正在合谈之中,推敲不出这一役的战败与自己家里能扯上什么关系。

    与阿里木的商船行至东海,眼见得便要离了中原国土,大阮国与大裕皇朝的合谈已然进入最后时刻。

    这个时候,陶超然终于弄明白了陶灼华为何屡屡提及她要去往大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