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荆楚帝国 > 第七十一章 敌人

第七十一章 敌人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斯只是想留住九鼎,同时提醒楚人应该早日离开咸阳。蓝田离咸阳不过一百五十里,秦军走的再慢五日也能赶到。然而他身为秦臣,又畏惧熊荆发怒,熊荆问时不敢再答话。

    熊荆见他不答话,自然不再问,而是抱着扶苏往路门走去。因为这个耽误,正寝早已灯火通亮,牛羊正在鼎中烹煮,宾者站在宾阶下喊‘升、升、升……’。熊荆带着诸将从宾阶登堂,芈蒨身后,以昌文君熊梦为首,左丞相隗状、廷尉李斯、上卿王绾等人依次从阼阶升堂。

    看到熊荆是从宾阶升堂,秦臣又松了口气。这表明秦楚两国最少在咸阳城内已经不是敌人,而是宾主。王后是主,楚王是宾,今天的宴会只是王后款待其弟楚王的宴会。事实果然如此,入廷以后熊荆、楚将全部居东,楚人以东为贵,以左为尊,宾坐东席;秦人是主,是以全部坐在西席。赵政不在,身为王后的芈蒨带着扶苏做在了王席,面南而背北。

    他国君王做客秦宫,大廷里自然不能少了钟乐,有钟乐当然不能少了歌舞。烹饪食物的间隙,伶人、倡优都上来了,一时间正寝竟然其乐融融,看不到丝毫杀伐之气。

    王席上的扶苏一直打瞌睡,每当他要睡着,芈蒨就不得不将他摇醒,熊荆看了几次,遂道:“孩童嗜睡,扶苏当先就寝。不佞此等年岁时……”

    孩童大脑发育,每天要睡八、九个时辰。可熊荆在扶苏这个岁数时,秦国攻楚正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睡不了两个时辰。熊荆的话让芈蒨感慨,她知道王弟说的不是虚言,当下就让尚吾把睡着的扶苏抱了出去。

    “芈蒨愿楚秦两国,无相加戎,好恶同之。”芈蒨是主人,她的话不仅仅是客套,也是希望。

    昌文君熊梦立即附和:“秦楚两国,姻盟久矣,臣以为终有无相加戎,好恶同之之日。”

    “臣不以为然也。”既然是飨宴,身为秦臣的王绾就有直言的胆量。“当今天下之势,非一于秦,便一于楚。然臣观楚国并无一天下之心……”

    王绾直言,秦臣皆惊。他等于在说秦楚之间必有一战,你死我活。庄无地当即笑道:“何以如此?楚国海舟未通世界之前,此确也,而今楚国海舟已通中洲各国,上月又至大陆最西端达赫拉克勒斯石柱,石柱乃地中海之门柱,宽一里许,高万仞。

    周人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大谬也。邹衍大小九州之说,亦是缪也。众夏位于中洲大陆之东隅,何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中洲之中大夏国、中洲之南印度国、中洲之西塞琉古国,此皆非王土也。印度国人丁两千余万,此皆非王之臣隶,何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而邹衍之大小九州,世界仅六洲而已,何来九州之多?六洲之间,隔海万里,其地庞大无比。仅中洲就有东、西、南、北、中之地,各有邦国,又岂是小九州所能概言?

    天下征战数百年之久,其势或将一,然世界之势如何可一?既然世界不可一,众夏是一国还是数国,有何分别?”

    “海外之物,海市蜃楼,君之所言,怎能为真。”王绾无言,倒是坐在较为下首的茅焦笑了笑,如此说道。“且西洲、中洲,世界六洲,皆蛮夷也。众夏居天下之中,若有世界,亦为世界之中。”

    “齐国成山乃中洲最东,再东便是大海。秦国以西皆流沙,流沙以西乃大夏,大夏以西乃塞琉古,塞琉古以西乃地中海,地中海以西乃达赫拉克勒斯石柱。何言众夏居世界之中?我等不过居世界之东耳。”庄无地驳斥道。

    “居东又如何?东者,贵也。楚人不以东为贵乎?”茅焦再道。“天下将一,天下一后再世界一,有何不可?大王以为,楚与秦孰大?卒孰与之众?粟米孰与之丰?”

    “然大我楚国数倍之秦,却被我楚人拔下了咸阳?”熊荆还未答话,成通就呵呵笑起。自己刚刚烧了秦人的宗庙,坐在秦宫正寝里飨宴,却有人说秦国好可怕好可怕,这不能不让人笑起。他笑,在坐的楚军将率也笑,大廷里一时全是笑声。

    “人言南蛮沐猴而冠,果然!”茅焦被楚将的嘲笑激怒,这已是直接的辱骂。

    “何谓?!”潘无命等人猛然站起,怒视茅焦,手中剑已经出鞘。

    “无礼!”熊荆与芈蒨异口同声齐喝。芈蒨是主人,熊荆闭口不言,让她先说。

    “茅卿何以如此无礼?”芈蒨指责道,然而她究竟常在后寝,口气很软。

    “彼等楚人烧我大秦宗庙,王后却以为其为友,此乃秦国之敌也!”茅焦太息。“今之天下,非秦莫楚,非楚莫秦。天下若不能定于一,如何中止攻伐,无相加戎?”

    “数十年来,若非秦人不断攻伐,战乱怎能不休?”熊荆嗤道。“秦军斩首得爵,攻韩魏弱旅,自然人人思战;秦国攻城略地,自然钱多粟丰。明明是为利所诱,却说是为天下中止攻伐、无相加绒。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粉饰杀戮,此齐儒是也。”

    茅焦被熊荆驳的无言,芈蒨挥手,让寺人将他轰出大廷。她正要以主人的身份向熊荆告罪时,李斯趁机问道:“敢问大王,大王不愿楚国一天下否?”

    “何必一天下?”熊荆道。“于秦国而言,楚国乃他国,若于印度、塞琉古、埃及诸国而言,楚秦非一国否?”

    “这……”李斯似乎明白熊荆话里的意思,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大王之意,乃于世界而言,天下列国皆为一国?”王绾问道。

    “于世界而言,天下列国皆是夏人。夏人与夏人之争夺,乃家中兄弟之戏斗。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是也。”熊荆答道。“既然都是夏人,何必一个王、一个国?是否一个王、是否一个王,外人皆视我夏人为一国也。

    且若要一天下,何必征伐杀戮?今日越人已列班于郢都正朝,我楚人征伐杀戮否?”

    南方百越以一种天下人看不懂的方式并入了楚国。这种吞并对天下各国来说都是一种冲击,肯定的人称善,否定的则骂楚人本是蛮夷,故而与同为南蛮的百越为同殿为臣。此时见熊荆说起越人,自然有人摇头道:“此与蛮夷为伍也!”

    “臣闻楚国之事皆定于正朝,而正朝又多蛮夷之臣。楚国之政,乃乱政也。”隗状也开口道。“越人多叛,若其得我匠作、习我兵法,他日……”

    “他日又如何?”熊荆笑问。“楚国有今日之大,皆抚有蛮夷之功。蛮夷以为有利,则来之,无利,则去之。如此不可一天下否?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是你等建功心切吧?”

    熊荆之言直戳隗状、李斯等人的内心。作为客卿,这些人若想锦衣玉食,必要尽快建功献计,晚了,不说客卿,估计连舍人门客都不是。以战争统一天下,自然最快,也最好计功,拔下一座城邑就是一座城邑,砍下一颗首级就是一颗首级。而以文化浸润统一,不说时间漫长,还看不出功自何人,更很难获得相应的赏赐。

    “大王若是如此着想,”李斯连连摇头。“今之世乃争力,而非竞德……”

    “有一类战犯叫客卿。”熊不客气的打断。“至此以后,若有人献计于秦王攻楚、攻赵、攻魏、攻齐,行不义之举,不佞必诛之!不仅不佞诛之,天下人共诛之!”

    熊荆怒气上扬,诸人心惊。隗状辩解道:“臣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

    “不佞曾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日秦国宗庙已焚,你等死否?”熊荆冷笑。包含杀气的目光扫视在座的每一名秦臣。‘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那是春秋时臣子的操行,到了战国已经是邦无定交,士无定主,一些舍人客卿甚至出卖主君以进阶求荣。

    无人敢与熊荆对视,但仍然有人说话:“大王若真如此,当失天下士人之心也。”

    “士人?楚国已尽逐天下士人,自然不需天下士人之心!”熊荆反笑。“不佞已言,他日若是有人深藏天涯海角海,依旧身死族诛。勿谓言之不预!”

    好好的一次飨宴,却因为熊荆的诛杀令变得冷场。芈蒨招倡优入廷逗笑时,熊荆和对席的秦臣都再度细想刚才那番言谈。这些或为丞相、或为廷尉、或为上卿的游士心中已经很清楚,楚国并无马上一统天下之心,自然不可能有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即便楚国真要一统天下,以楚国的排外,天下也不会有他们什么事。

    他们如此作想,熊荆则越来越明白,楚国的敌人哪里是秦国?哪里是赵政?哪里是秦民?楚国真正的敌人就是这些时时刻刻都想着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游士客卿。他们今日为秦臣,明日为楚臣(奈何项羽不要),他日又为汉臣,两千年后头发一剃,成了鞑子奴才。洋人再来,‘oh!Sir,this.way!this.way……’

    “马勒隔壁的!”一爵酒喝完,熊荆尤带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