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荆楚帝国 > 第二十五章 光明

第二十五章 光明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直到黄昏,陈敖才回到了闾里,他依旧是褴褛的衣裳,衣裳下面还有细密的伤痕,但步子是轻快的,今日本该是他的死期,却变成他的再生之日。满是喜悦的他步履速速,平日里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现在一个时辰就走到了。

    “翁,翁。”未入闾里,便有一个童声喊他,一个小人飞奔了过来,直接撞入他怀里。

    “良人……”紧接着是妻子的哭声,还有燎火,背光的闾墙后面全是同闾之人,这些人也在等他。

    燎火下陈敖抱起孩子,这个大难不死的佣夫不解的看着众人,从闾胥到邻人,目光落到一个市侩的妇人身上时,他道:“祁娘,这是上月的粟米钱……”

    “这、这,”陈敖从怀里掏出银饼,众人全看向祁娘,祁娘脸色大变,她跪了下来,“小人岂敢受贵人的粟米钱啊?小人岂敢受贵人的粟米钱?贵人食小人的粟米,这是小人之富……”

    “耿正直言,宁死不易。我怎能食米不付钱?”陈敖说着此前从未说过的话,将银饼放在祁娘手上,之后又对闾人揖了揖,闾人皆不敢受,纷纷避让。

    “这是为何?”回到破落的家,屋子里全是执物。粟米、鸡鸭、布匹、束脩……,最夸张的是那一箱爰金,即便屋中昏暗,金色的光泽依然夺目。

    “这是,这是族师、闾胥、比长、乡邻送的执物。”妻子伏拜,看着丈夫有些惧怕,又有些喜悦。丈夫杀人,杀人当死,她一个女人除了哭别无他法,可今天奇迹般的,先是说丈夫不死,再就是平时恶语相向的邻里纷纷送来了礼物,更有送爰金的。她生平从未见过金子,现在,五十斤爰金就放在这破落的屋子中,沉甸甸,金灿灿。

    “金子呢?”陈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又觉得是在梦中。

    “金子、金子是县邑的人送的,说是……说是,”妻子居然忘了是谁送的金子,好在孩子没忘,他吐出嘴里正啃着的醯肉,笑道:“翁,金子是县邑一个叫子牧的公子送的。”

    “退回去!”子牧就是那个贱仆的主人,回家之前,陈敖已把那贱仆给杀了。“全退回去,这些执礼也退回去,我无功,不可受乡邻族闾之礼。”

    “不可,子敖不可啊。”破屋漏风,还漏音。外面一干闾人正围着,有些话他们刚才没赶得及,现在正想说。闾胥最先抢了进来,他拜道,“子敖是大王的誉士,这是本闾之福啊。我等供奉子敖,合情合理。今日子敖不受我等之礼,他日若有人欺辱我等,我等、我等……”

    “是啊。子敖若不受我等之礼,他日若有人欺辱我等,我等怎敢请子敖做主。”闾胥之后,跟着比长和邻里,他们眼巴巴的看着陈敖,生怕他退回执物。

    ‘你等眼前有两条道路……’大王的声音再次回响在陈敖耳边,“一条,是荣耀光明之道,亦是死亡之道,你需与诡诈无耻之徒为敌,你勇胜于他,可他智胜于你……,你还需保护身边的妇孺,他却可以拿妇孺为要挟,迫使你处于不利之地……”

    “好,我收下。”看着眼前伏拜的闾胥邻里,陈敖郑重的点头。从此刻起,他便是本闾本族甚至是本党、本州的保护者。可他不解道是:为何几日不见,这些人就抢着说要供奉他,求他保护呢?

    陈敖心中不解,伏拜在他眼前的闾胥邻里听闻他答应收下执礼,全都重重松了口气。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熊荆口中的弱者,如今杀人不当死,他们只能供奉身边的强者,以求得到他的保护。讽刺的是,仅仅在昨天,说起陈敖,他们还在讥笑誉士也无甚夸耀、宝刀只会惹祸。

    夜已深,梳洗完的陈敖还在擦拭宝刀,对近在咫尺的那箱爰金熟视无睹。虽然刚刚杀过人,光亮如镜的刀身无半点血迹,最后又拭了一遍,宝刀才缓缓入鞘。

    “强敌当前,无畏不惧!

    勇武忠信,崇天敬地!

    耿正直言,宁死不易!

    卫护妇孺,勿怪天理!

    此汝誓词,永志不弃……”

    白日在正寝阶下的誓言陈敖很自然的复咏起来,此时此刻,他觉得周身都是光明。

    *

    “逯杲、陆蟜。”是卒长,战后的战场依久嘈杂,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极为高昂。

    “唯!”逯杲和陆蟜大声答应,嗓音沙哑,异常坚定。

    中午开始的杀戮到日落方才结束。齐军败了。不是败在楚军步卒的钜铁长矛之下,而是败在那一千两百名骑士手中——齐军雁行阵正欲合围楚军,驱逐完齐军骑手的他们忽然列队反卷,冲向齐军步卒阵列的后方。

    戎车冲阵大家见过,骑士冲阵却极为少见。一千两百名骑士好似一千两百把铁锤,它们狠狠的砸在齐军的腹背,即便齐军后队不是劣兵,连人带马重达两千楚斤的铁锤击来,整个军阵也还是瞬间崩溃。之后的战事,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这就是大王的‘刀俎战术’,以矛阵为俎,以骑士为刀。虽然实战第一次应用,但妫景、项超两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完成了这个战术,一万九千名齐卒除了少部分战死,其余大部分阵溃而降,包括没有逃入城内的守将田赢。

    “齐军降了,不过子城尚有些许负隅者,你等带一两人过去,不降则杀。”燎火之下,到处是楚军士卒的身影,城门内外则是杂乱的步履和楚音,下命令的卒长正咬着一块粝饼,他见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咬的粝饼,当即笑道:“食了饼再去。”

    “不需吃饼,待我俩扫灭齐寇后再食饼。”陆蟜大无畏的道,使劲吞着口水。

    “你倒……”卒长笑了。王卒本是公族之军,可两百年来军中多是遴选之士,并没有多少公族子弟,今年倒好,来了不少公族子弟,且事事争先。“去吧。大司命庇佑你等。”

    “唯!”两人揖了一礼才走。很快就点齐本卒一两人马,并入一个新卒后,在一名旅长的带领下入南门前往莒县最里头的子城。

    莒城城郭四十里,大于陈郢但小于寿郢,内城约二十五里,子城、也就是王城只有可怜的十二里。四十里之城长宽都有十里,走到内城门的时候,逯杲肚子忽然一阵咕咕叫,陆蟜憨笑,道:“莒城居然是三层,如此崇峻,齐人是怎么拔下的?”

    “不与你多言。”逯杲想吃了饼再走,即便不吃饼,也要揣两个在路上吃,可……

    “为何不与我多言?”陆蟜知道自己的英雄气概害得逯杲肚子咕噜叫,可他不想认错。“可是未食饼?切莫忘了,我等欲为誉士,死且不惧,怎惧饥渴……”

    陆蟜话还未完,自己的肚子也咕噜直叫,惹得同列士卒大笑。城内行军,虽未含枚,那也是禁止喧哗的,笑声惹来前面卒长的怒斥:“何人喧哗?噤声!”

    ‘咕噜噜…’陆蟜的肚子一叫就好像停不下来,卒长话音未落,咕噜声又起,同袍再笑。前面的卒长终于是怒了,他的戎车急奔过来,燎火照在每一个人脸上。

    “何事喧哗?”旅长的声音,五百人的队伍并不长,也就六七十米。

    “有人腹饥,众人笑之。”卒长大概听到了原委,如此禀报。

    “有何好笑。噤声。”打了胜战,现在只是肃清余寇,旅长并不想严责属下。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前方:高耸的子城下正站着一些暗影,那些也是楚卒,他们入城后就围在了这里。

    “来者何人?口令!”远远的看到了燎火,城下的楚卒显然有些草木皆兵,很是紧张。

    “来者景羁。口令:投石……”景羁是王卒的旅长,虽然本族有个谋反的堂兄。他答令之时,子城某处忽然大亮,光亮中一股人潮涌了出来,是齐军。

    “齐人!列阵!速速列阵!!”城外一片惊呼,人影燎火错乱摇曳,随之而来的就是厮杀惨叫声。从子城里冲出来的齐军转眼就与楚军交兵,卒不及防的楚军当即陷入一阵混乱。

    “这该如何是好?”天色昏暗,子城外楚军的燎火一支接一支熄灭。卒长不知如何是好,旅长景羁也有些不知所措。

    “敢问旅长,子城可有其他城门?”读过书的和没有读过书的反应截然不同,何况是兰台宫出来的学生。逯杲高问了一句,景羁浑身一震,大喝道:“速去西门!”

    子城十二里,长宽不过三里。由南门到西门并不远,南门正疯狂厮杀时,西门悄然打开,没有举火,几十辆戎车先是缓行出城,过了护城河才急急策马,没想前方黑暗中有人大喝:“哪里逃?杀!”

    “杀——!”五百人的齐呼异常响亮,把前面戎车的挽马吓得嘶鸣不止。趁此瞬间,一卒矛手冲上前把前方戎车的挽马全部捅死,又有一卒人迅速抢占了城门。这时候燎火才燃了起来,手持钜刃的景羁指着中间那辆戎车大声喝问:“降不降?”

    “降、降!”车里钻出来几个人,先是两个谋士,再是一名身着楚军甲胄的齐将。惊讶的景羁再看其他戎车,发现每辆戎车上的士卒居然都是楚军打扮,车上插的也是楚旗。

    “你唤何命?”伏击了声东击西、企图鱼目混珠的齐军车队,又令投降的齐将去南门说降仍在鏖战的齐卒,景羁终于过来问逯杲。

    “敬告旅长,我叫逯杲。”逯杲正在吃醯肉,齐人那里缴来的。

    “敬告旅长,我叫陆蟜。”景羁没问陆蟜也答了,他觉得自己和逯杲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