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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醉东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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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文狗可以去死了  “你不要怕, 这剑,是用来了断我和归菀的!你不要过来!”媛华反手便把剑身架在了脖颈间,手底微用了几分力,一线红痕便顺着剑身流淌了下来。

    “你……别呀!别……哎,你!”晏九云惊骇不已, 急得无法, 口吃了一样,登时不敢再向前一步,“我放你们走, 你把剑放下来!”

    媛华直摇头:“我不信,你去备车, 先将菀妹和那口箱子给我放好了!”

    晏九云见她双眼红得骇人, 一头秀发早乱得不成样子, 可眼神里, 却不见一丝犹疑,生怕她脾性上来, 真的就血溅大帐了, 一面应下,一面小心往后退着碎步:

    “顾姑娘,你可别做傻事,只要你不做傻事,我……”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力气, 才信誓道, “我放你们走便是, 我说话算数!”

    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媛华冷静,看她没有进一步动作,留一句“等我”折身就飞奔去了,以最快的速度按媛华吩咐将马车备好,又把箱子和归菀弄了进去,愣了一愣,总觉少点什么,回过神,忙把她们那个以往放细软的包裹和几块胡饼一并给塞进车厢。

    这下似乎准备齐全了,可是,那个倔强的少女就此要走了呀!晏九云忽觉委屈极了,眨巴眨巴眼,眼睛都要酸了。

    马儿“突突”喷了几声鼻息,媛华听得一抖,他真的答应了?似不能相信,这个噩梦她们做的太久太久,人就是可笑,好不易明明醒了,沉甸甸的感觉却还在,利剑高悬于顶的感觉也还在。

    “你,”晏九云进来见她直抖,忍不住关心道,“怎么驾车呢?你们两个姑娘家要往哪里逃?顾姑娘,你们要去哪儿?”

    他有些茫然。

    又有些无措。

    媛华仍不松剑,直到扯住缰绳,才对晏九云微微一笑:“小晏将军,不劳你操心了,至于你的剑,也别要了。”

    她本是要留着防身或是自刎,更是怕他这个关头还要反悔,此刻,但她知道她应将最后一出戏演得完满,温柔看向他,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就当是个念想,小将军,大恩不言谢,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怔了片刻,晏九云似才懂她话中深意,呆呆望着她:“顾姑娘,那你会记得我吗?”

    说完话哽在了喉间,少年满含期许又略带羞赧的的目光,悉数落入眼中,媛华用力点了点头:

    “会的!”

    可是她再也没有回头。

    一声轻叱,按着记忆里乘车的经验,按着偷看的晏九云帐中舆图,要永远地去了,夜风呼呼地直灌进她的鼻口和胸膛,却没有半点寒意!

    西天已有星辰闪烁,像盏盏明灯,照亮了她们前途的路。马车颠簸飞驰而过,夜色虽然无边,但天总会亮的,黎明总会来的!媛华仍不无快意地想道: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们终重获生天!

    寿春城下,陆士衡同三十六名将领,全部斩首完毕时,魏平安排了兵丁,一众人开始来来回回跑趟打扫战场,晏清源终动了动身子,起身将马鞭往那罗延怀中掷去:

    “传命下去,进城,将士们自行抢掠三日,除了陆士衡的府邸。”说着轻轻一笑,“粮虽没了,女人想必还是有的。”

    那罗延听得眉开眼笑,正要开溜,晏清源却喊住他:“再看看陆归菀醒了没,告诉她,我带她回家看看。”

    脑中想的正是归菀闺阁布置,馨香绣榻,雅致书案,甚至屏风也可倚靠,哪哪都当别有一番滋味,这些日子,未免太寥寥草草了。一场围歼战,也拖得他厌倦无赖。

    就在晏清源尚未行至帐前时,那罗延却慌里慌张奔来,几撞上身,期期艾艾乱比划了一通:

    “大将军,陆归菀,她,她和顾媛华带着那口破箱子跑了!”

    晏清源猛地收了脚,脸色铁青:“晏九云呢?”

    见晏清源面上阴沉得可怕,那罗延只得硬着头皮:“小晏将军,他正在大将军的帐子里跪着呢……”

    帐帘大开,晏清源一脚踏进来,对准那挺直的脊背就是一脚:“你放的人?”

    晏九云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复又跪直,晏清源已绕到眼前,面上倒没多少怒气,冷冷清清看着他:

    “谁许你私自放的人?好大的胆子。”

    那罗延灰溜溜跟着进来,不敢劝晏清源,立在一侧看着晏九云死活还不知错的模样,只能干着急。

    他不说话,晏清源便也不再开口,撩了明甲,往案前一坐,两眼便定在晏九云身上。那罗延知他不松口,晏清源绝对不会再问什么,实在没忍住,急急提醒了一声:“小晏!”

    晏清源冷冷瞥那罗延一眼,意在警告,那罗延心头一跳,不敢再出声,心下却后悔早该杀了那个顾媛华的,小晏见她,总是不知如何卖弄不知如何讨好的挫样子,如今终于出事了!

    “大将军都有了陆姑娘,”晏九云突然发声,一脸不平,“为何还想着要霸占顾姑娘?”

    那罗延听得色变,暗暗叫苦不迭,本以为晏清源定要大怒,却听他只是“哦”了一声,波澜不惊反问道:

    “我睡谁要跟你说么?我就是睡了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晏九云一时又羞又恼,脸绷得死紧:“你不能!因为我想娶她做妻子!”

    “喜欢她啊?”晏清源又淡淡拖了腔,“这么些天,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没有上女人的胆,跟我倒敢放肆!”他这才陡然变作严厉,眸光如剑。

    晏九云顿时支吾起来,却很快把背挺得更直:“我想等洞房花烛夜,她是要做我妻子的,我绝不会欺负她!”

    “孩子话,”晏清源冷笑一声,“她日后不过一亡国奴而已,有什么资格做你妻子?等回了邺城,我自会给你安排一门于你于晏氏皆有利的婚事……”

    “可大将军不也喜欢陆姑娘吗?要不然怎么老想着带她回邺城?”晏九云忍不住去抢白,却觉晏清源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果不其然,晏清源哼哼笑了两声:

    “她是战利品,自然要带回去,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姿色宜人,我享用一时罢了。”

    说着懒得同他纠缠,只敛容问道:“我问你,她们往什么方向逃了?”

    晏九云这回动了脑子,眼珠一转,索性答道:“往西边去了。”晏清源看他半晌,忽冷冷丢出一句:

    “那罗延,把他给我拖出去,打五十军棍!”

    “世子爷!”那罗延忙扑过来跪倒,“世子爷这可不能啊,大相国临行前交待过,小晏将军不能有闪失,跟着见见世面就好,世子爷要是将他打出好歹,怎么跟大相国交待?您伯父如今就剩他这一房人了啊!”

    “你倒乖觉,把大相国搬出来,这样为了女人就能意气用事的废物,晏家能指望他光耀门楣?!”晏清源有心刺他,晏九云果变了脸色,一时变作羞愧,一时又变作焦躁,晏清源瞥他一眼:

    “我再问你一遍,她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媛华吓得连忙上来轻抚上后背,手底是凸出的细细脊骨,媛华又是一阵忍不住,哭道:

    “菀妹妹,姊姊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你!”说着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间,望着澹淡一线天色,泪水渐渐糊住了视线。

    日头升起来了,雾霭散尽,红灿灿的光打在身上,渡了一层暖意。

    归菀忽轻轻启口:“姊姊,我们赶路罢。”

    媛华听她出声,呆了一瞬,忙极快应了,把包裹放好无意碰到异物,定睛看了,却是几块胡饼,饿的劲这才倏地泛上来,心中一动,还未递出去,归菀却别过脸,低声道:

    “我不吃。”

    “菀妹妹,不吃东西,我们没力气赶路的。”媛华试图劝她,归菀慢慢摇了摇头,死死抿着唇:“姊姊,我再也不要同他们有任何瓜葛,我情愿饿死。”

    听她声音轻轻柔柔,却又坚定非常,媛华狠了狠心,扬手将胡饼猛地掷了出去,朗声道:

    “好!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了!咱们清清白白做人,一切都过去了!”

    两人不知行了多久,走的是人困马乏,可是马尚能啃些枯草,人却是不能的。

    好在很快见了一片庄稼地,新出的麦苗已有寸尺深,再往不远处看,嗬,好一处枣林!红彤彤的长枣打灯笼似的挂了满园子!

    媛华眼中不由一喜,这是有了人家呀!

    有人家就有希望!

    不多时,走的近了,媛华停下马车,四处一顾,却不见人影,仰头望了望那一树的枣子,心里直打鼓,跳下来往前探了几步路,又等片刻,想这般扭捏也不是办法,索性高声喊起来:

    “可有人家在此?清扰了!”

    连唤了两声,未见人影,却听得一阵犬吠,凶得很,吓得媛华提裙撒开脚丫子蹿回了车里,一脸苍白地对归菀勉强笑道:

    “我怕狗……”

    归菀轻轻将她手执在掌间,拍了拍:“姊姊,你听,吠声未近,想必是栓着的,我同你一起去。”

    这一回,媛华不再拒绝,同归菀两人再次小心出了马车,甫一站定,见一苍然老者牵着个女童已笑着迎上来,两人四目一对,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媛华忙上前寒暄:

    “老伯,”说着肚子忽咕噜直响,顿时飞红了脸,“我们想,想讨口饭吃,不知老伯方不方便……”一语说完,脸上更烫了。

    毕竟这样的话,她俩人自小到大,从来没说过。

    老人见她俩模样皆显狼狈,一个十六七岁年纪,另一个要小些,虽挽着双髻,头发却乱了不少,身上衣裳半新不旧的,但如何看也不像是小户庄稼人,遂呵呵笑问:“两位小娘子可是荡失了路?”媛华一听正是附近口音,眼眶没由来一热,已是哽道:

    “不瞒老伯,我们是从寿春城逃难来的,寿春城叫魏人破了,我家里亲人都……如今姐妹二人好不易逃出来,身在何处尚不清楚,劳烦老伯指点一二,我姐妹感激不尽!”

    垂老家翁闻言须发抖了两下,忽恨声骂了句“狗贼!”,忙将二人往里头请了。一面告诉她们这已是山阳地界,一面又安抚一阵,命小女童端来两碗白粥,似不大过意的去:

    “过了午饭时候,锅里就剩白粥,你姊妹先喝着,我去给热几个馍。”

    说着不顾媛华阻拦,略显蹒跚去了,独剩小女童怯生生躲在门后时不时窥来一眼。

    粥尚温,几口下肚,空虚的心窝顿时有了着落一般,媛华放下碗,轻轻吁了口气,这方察觉出掌心的疼来,那小女童见她皱眉低首盯着手底,一阵小跑去了。

    顷刻,小女童又跑了出来,一声不吭将装着草灰的陶罐塞给媛华,口齿还不大清楚:

    “姊姊擦,擦……”

    想起幼时指破,家中老婢也用过此法,归菀看愣了片刻,忍不住俯下身来,亲了亲女童额角,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含羞一笑,归菀便接过罐子,默默替媛华敷起掌心的伤痕来。

    两人一时吃饱了肚子,终恢复几分精神,归菀走到门口,见老人正弯腰在门口菜地劳作,看了片刻,不由走上前去,温声低问:

    “老伯,我看叶子都黄了,是病了么?”

    老人笑着点头:“对,庄稼啊,生一场病,上一茬粪,等再过几日,就好喽!还能再长高一大截!”

    说着见归菀眉宇凝愁,怔怔只是失神模样,想她那个姊姊所说寿春之事,低叹一声:

    “小娘子,人也是一样的,生场病不见得就是坏事,过去了也还能再过好日子!”

    归菀被这番话挑得心头一颤,失措看向老人,目中尽是茫茫然无解:“老伯,是真的么?”她眸中转眼布了层雾岚,似想要藏起斑斑驳驳的旧日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