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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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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老婆子这天正叫了几个老太婆一块摸牌,农村地方大,宁福林早年又做过村支书,占的这片宅基地非常广阔。

    只是这年头大家都穷,房子造起来也是七零八落的,有钱了加一间,又有钱了再加一间这种。所以宁家的房子是歪歪扭扭的一排,前头小半个稻场那么大的院子里又放了许多杂物,以至于摸牌的这房子跟灶间相隔极远,一般的动静彼此都听不到。

    然而宁宗这么一跑一嚷,褚老婆子顿时就发现了,她最重视这个曾孙,闻声牌也不打了,直接走出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看宁宗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赶紧上前,“宗宗你慢点,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太太说!”

    见后面沈安怡跟宁光一前一后的追赶,以为宁宗是怕她们才跑过来求助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太太,我刚才去灶下,看到安怡姐姐踩着凳子在刷锅,宁光在旁边凳子上坐着!”宁宗气喘吁吁的说,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喊姐姐,心情一般就喊名字,心情不好的话那就比较难听了,因为忌惮沈安怡,在沈安怡面前都是喊姐姐的,可现在有褚老婆子撑腰,那就无所谓了,仰着头讲,“太太,我亲眼看到的!”

    其实他这时候还不怎么明白这件事情的含义,就是本能的觉得,告诉褚老婆子之后宁光要倒霉。

    这样就报复到了这个跟自己不好的姐姐。

    然而话音才落,褚老婆子还没开口,跟她打牌的几个老婆子已经抢先说了:“宁家嫂子,你们家怎么能这么做呢?谁不知道赵富梁家这个外孙女跟宝贝一样,风吹不得雨淋不得,一直都是吃香喝辣,在家里笤帚都不让拿一下的!赵富梁跟孔花妹连菜碗都不要她端,你们家倒让她给你们刷锅?这要是叫赵家知道了,怕是不得了!”

    这话说了就想起来今天的牌搭子里恰好有赵家的,顿时尴尬。

    但姓赵的老婆子已经阴阳怪气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你们不都说了?我们小霞家的美头过的什么日子是什么身份村里谁不知道?不过谁叫福林是老支书呢?到底身份不同哪!”

    “阿桂家姆嫚你可别误会,我一直都叮嘱我家这厌死包,安怡来了务必好好招待,谁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褚老婆子这会儿面容都快扭曲起来了!

    要是村里其他任何人家的小美头过来帮宁光干活,她知道了也无所谓,顶多说句“我们又没拿刀逼你家美头干活,她自己犯贱要帮忙怪谁”,可沈安怡,就好像跟前俩牌搭子说的那样,谁不知道是赵霞的宝贝?

    人家在家里在外婆家在赵家众多亲戚跟前都是被宠着捧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结果来了宁家,居然就要踩着凳子刷锅?!

    最要命的是,如果宁光也在干活,还能说小姐妹关系要好,看到宁光做事顺手帮一把,这个是俩人投缘感情好,有斡旋的余地。

    可宁宗说的清清楚楚:沈安怡一个人踩着凳子帮忙刷锅,宁光坐在旁边袖手旁观!

    想到宁福林担任支书期间对赵家的打压,以及赵亮他阿伯上台后对宁家软硬兼施的报复……褚老婆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

    她四下一看,见着靠在墙上的扁担,跑上去抄起来,照准了宁光就是没头没脑的砸下去:“贱货!我叫你欺负人家安怡!!!”

    “宁宗胡说,小光没欺负我!”刚刚跑过来的沈安怡见状吓的赶紧上去拦,边拦边解释,“是我自己要帮小光做事的!”

    “安怡,你年纪小,不懂。”然而赵老婆子立刻走过来把她强行拉开了,“人家做太太的管教曾孙女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咱们外人不要插手。”

    就扯着她朝外走,说要送她回去,“你这美头……唉,我怎么说呢?跟你外公外婆讲吧,让他们来处理。”

    沈安怡不太了解这话的意思,但本能的察觉到赵富梁夫妇知道后,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到那时候自己或者不打紧,宁光却肯定惨了。

    她哭着挣扎:“我不!我要帮小光证明,小光才没有欺负我!”

    然而她这点力气对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赵老婆子来说根本不是个事,轻描淡写的就把人拖到了赵富梁夫妇跟前。

    这天的朝阳村跟煮开了的水一样,整个都沸腾了一把,只是具体的经过宁光也不是很清楚了,她在褚老婆子手里就直接被打懵了,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接下来的沸反盈天都是木然的。

    一直到深夜了,苗国庆听着枕边的妻子已经打起了呼噜,才小心翼翼的起身,蹑手蹑脚到院子里。

    “小光。”看着跪在大门口的小小身影,他心里一阵难受,快步走过去抱起已经在打摆子的女儿,边朝屋子里走边叹息,“你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让安怡帮你干活?你也不想想,那美头一直被她妈妈当个宝,她妈妈又是整个赵家都不敢得罪的人……咱们家因为你牙牙的缘故,跟他们赵家本来就有恩怨在前,这次你让安怡给你干活、自己坐旁边歇着的事情,赵家能不添油加醋的给你小霞阿姨告状么?”

    给赵霞告状还在其次,赵霞现在人在首都,一时半会回不来。

    关键是赵富梁夫妇早就记恨沈安怡这一年对宁光的另眼看待,以至于冷落姓赵的表兄弟姐妹,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后,刚才纠结亲族,差点没把宁家房子都扒了!

    理由是宁家狼心狗肺,不纪念沈安怡对宁光的好,反而利用沈安怡单独到宁家玩耍的机会,意图将沈安怡洗脑成宁家的佣人。

    孔花妹当着众人的面把唾沫吐到宁月娥脸上:“当我不知道你这烂了心肝的东西打什么主意!你不就是嫉妒我家小霞长的好,福气好,能嫁给城里干部吗?!所以看到小霞的美头比你家美头出色,你这心里就受不了,就想趁小霞人不在村里,故意坑安怡是不是?!”

    “也不想想我家安怡那白白嫩嫩的样子,像是需要烧灶头的人!?”

    “自己长的丑八怪样,福薄命短天生刨一辈子土的命,以为害了我家安怡就能有出息?”

    “我呸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她带头,三个儿媳妇也不甘示弱,将宁家的堂屋跟灶间都砸的一塌糊涂:“我们外甥女是县里干部的亲孙女,将来要考大学去大城市有大出息的,在家里菜都没端过一碗,金尊玉贵的人物,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要她服侍你们?!还让她刷锅、刷碗?你们配吗?”

    “用我们外甥女刷过的锅跟碗吃饭,也不怕折了你们的寿!”

    她们把宁家的锅跟碗都砸了,末了还摞下一句话,以后再看到宁光跟沈安怡一起,就再来砸一次!

    褚老婆子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气,气的险些当场昏厥,闻言颤抖着声音说:“你们别忘记!我家美头虽然不上台面,却也不是那种主动跟着别人的贱骨头,从开始就是你家安怡主动跟我家美头好的!”

    “没有狐狸精的样子倒有做狐狸精的心思!”孔花妹立刻说,“小小年纪就这么会作怪,打量着我们家安怡年纪小天真无邪,装可怜装委屈的骗的安怡团团转,真是好本事好手段!你这做太太的不知道管教她,居然还拿出来炫耀,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劝她从今往后好好管教宁光,“我家安怡是女孩子,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顶多被她骗点东西,被使唤些事情。你家那美头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再过个几年,不定肚子都要不明不白的大起来了!”

    这话不止褚老婆子,宁福林都差点被气的吐血!

    ……宁家这两位大佬受了一天的气,宁光的下场还用说?

    看着遍体鳞伤的女儿,苗国庆悄悄抹了把眼泪,今天这美头差点就被打死了。

    见孩子从歇斯底里的哭喊渐渐弱了气息,他壮着胆子扑上去,跟宁福林说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不是说自己家孩子打死了就没关系的:“要是小光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都是杀人凶手!”

    这时候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还在气头上,一点儿不退让:“凶手就凶手!反正已经活这么大了,给她抵命又怎么样?!你滚开,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后来还是苗国庆急中生智,指着宁宗说:“你们不怕抵命,那宗宗呢?宗宗有个犯杀人罪的太太跟牙牙,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出去工作,人家一听家里有罪犯,谁会要他?就是说亲,能说的到好的?!”

    果然宁宗是这两位的命脉,这才骂骂咧咧的住了手,仍旧是罚宁光不许吃完饭,而且要在院子里跪一晚上。

    “美头,你怎么这么命苦?”夜深人静,苗国庆不敢开灯,怕惊动家里人,只摸着黑给女儿脱了外衣,放进被子里,一遍遍的摸着她冰凉的小脸,无声哭泣,“都是阿伯带坏了你的命啊!”

    苗国庆虽然是男人,小时候过的跟宁光也差不多。

    他姆嫚生他时难产去世,后妈进门就有了后爹,在繁重的劳动里战战兢兢长大,以为结婚之后单过就好了,结果赶着宁福林膝下无子为女儿招赘。

    这时候虽然普遍的穷,但自古传下来的思想深入人心,把女儿给人家做童养媳还好点,将儿子给人做赘婿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可后妈不想苗国庆分了家里那点微薄的家业,也是想着眼不见为净,收了宁福林的“聘礼”,就将这继子一脚踹来朝阳村。

    苗国庆结婚的时候除了宁家给做的一身新衣服,什么都没有。

    那套新衣服现在已经不合身,穿着哐当当的,大了不是一点点……足见他在宁家的辛苦。

    而女儿宁光虽然没赶上后妈,宁月娥对她,比苗国庆的后妈对他,也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苗国庆所以比起儿子来,更关心这女儿。

    问题是他在这家里什么地位都没有,说了既不算,偶尔想给女儿搭把手,结果也是父女俩一块挨骂。

    他觉得这都是自己命不好,传染的女儿也是命途多舛。

    这晚苗国庆在床边陪到天色蒙蒙亮,才擦着眼泪回房。

    因为太累了,回房后立刻睡着了,只是没睡多久就被宁月娥高亢的骂声吵醒,是在骂宁光:“做出那么害人的事情,就是跪死也是应该的!就叫你跪一晚上,还要半夜悄悄跑回房!现在居然连饭都不做了!干脆这个家你来当家好不好?!”

    “小光?”苗国庆顿时一惊,顾不得疲惫爬起来,匆匆去看女儿,一看宁光双目紧闭,脸色绯红,嘴唇干裂,心里就是个“咯噔”,伸手一摸,赶紧叫宁月娥,“你先别骂了,小光病了,额头烧的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