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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思帝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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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酿陪着七娘在庄上住了三日。第四日晨起,眼见着雪势渐小,二人收拾一番,便打算着回汴京去。

    因算着南渡,陈酿遂让七娘轻车简从,只道家中会派人来取东西。

    三个丫头将七娘的随身之物打点了一回,便忙扶着她上车,皆是归心似箭,兴奋不已。

    七娘身着碧玉裘袄,风帽领口,皆拿银狐毛封了。她双手抄在鸭羽手套中,怀中却还抱着几卷半旧书册。

    陈酿立在马车边等她,只催道:

    “这些东西,叫阿珠她们收拾也就是了。你快些上车来,外边雪大,当心受凉!”

    七娘踮着小脚过去,雪地上霎时留下一串银铃般的足印。

    她只仰面笑道:

    “她们笨手笨脚的,这些东西,还是蓼蓼自己收着放心!”

    陈酿笑了笑:

    “蓼蓼也知爱书惜书了啊?”

    七娘知他有心打趣,只撅着嘴瞥他一眼,嗔道:

    “这是酿哥哥从前作的策论呢!我不好生收着,回头你问我的书,可不是又答不上了么?”

    陈酿却蓦地一愣,原是自己的文章啊!

    他一时有些晃神,双眼只望着那些书册发呆。忽而一股疾风吹过,他猛地一颤,方才回神。

    只见陈酿接过七娘手中书册,微笑道:

    “我替你拿着,先上车吧!”

    七娘低头犹疑半晌,纵然陈酿拿着,她亦有些舍不得。

    她轻咬着唇,偷偷抬眼瞧了瞧陈酿,方道:

    “那,酿哥哥可拿好了,过会子要还我的!”

    陈酿忍俊不禁,只憋笑着点头:

    “不要你的!也不是什么极好的文章,你若喜欢,待回了汴京,再与你写一册便是。”

    七娘忽惊喜地看着他,转而又垂眸含笑。

    她摇头道:

    “不必了,酿哥哥。那不同的。”

    这些文章,皆是陈酿偶然所成。不为应承仕途,不为教化旁人。随心而作,随意而写,偏这分天然,才是最难得之处。

    待众人都坐稳,车夫便驾车往汴京的方向去。

    今年的冬天,气候很是无常。风雪才见小些,行了一阵,却又渐渐大起来。

    好在,谢府的冬车皆是拿五彩琉璃封了窗,倒不至让风雪灌进来。只是外边呼啸之声颇大,阿珠依旧举手抵住窗户。

    七娘朝窗外看去,四下俱是白茫茫的一片。零星有几个行人,似背着包袱,蹒跚而行。又一阵风来,卷起苍苍白雪,眼前霎时又模糊了。

    环月将七娘手炉中的银碳换过一回,只道:

    “今日倒怪了,只差了一个车夫与周嬷嬷来接,这般行路,总有些不方便。”

    阿珠闻言,掩面一笑。

    她看看七娘,又看看陈酿,打趣道:

    “左右,陈先生能来也就是了,旁人哪里要紧!小娘子,是不是?”

    七娘一瞬揪紧了心。阿珠这丫头,是越发没规矩了!眼下陈酿还在呢,却当着他的面说这话,教七娘如何放得下脸面?

    七娘遂微嗔地瞪了她一眼,不时又拿余光偷瞧陈酿。

    琳琅见阿珠越发不像样子,轻捶了她一下,又凑上去低声道:

    “胡说什么呢!看回了汴京,大夫人不打你来!”

    阿珠吐了吐舌头,只转头去看七娘与陈酿。

    陈酿倒不见有甚么反应。长日与谢诜弈棋,倒练就了如今处变不惊的本事。

    他不苟言笑,只道:

    “这些日子府中事多,管事媳妇们皆匀不出人来。蓼蓼且回府,也就知了。”

    七娘哪知南迁之事?她一脸不解,望着陈酿道:

    “算来,也不是谁的生辰,府中忙何事呢?”

    她思索一阵,忽灵机一动:

    “敢是二姐姐要回府省亲么?”

    陈酿见她神情兴奋,一时直不忍同她讲。

    他吸了口气,方道:

    “不是你二姐姐。你好生坐着,我慢慢同你说。”

    七娘也不知何事,只听话地点了点头。

    陈酿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声,正待说话,却听车外越发喧闹起来。

    七娘笑道:

    “还未至汴京呢,就这般热闹!待到年下,想是更有趣的。”

    阿珠附和着笑了笑,兴奋地掀起帘子朝外看。

    “诶?”她神色忽而有些异样,“怎么看着,皆像是出汴京的?”

    还不待她思索,只见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直朝马车涌来。

    车夫长年外出,见识也多。他望着人群,颇觉蹊跷。

    人群渐行渐近,雪尘亦随他们散开。车夫定睛看了两眼,心下一沉,直道不好。

    他忙向车中回话:

    “陈先生,七娘子,前头像是难民,正朝咱们这处来呢!”

    难民?

    陈酿闻言,忙掀开车帘看去。只见一大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茫茫大雪之中,显得可怜,又令人毛骨悚然。

    既为难民,自然是衣食不保。也不知饿了多少日,冻了多少日,见着谢府车架华美,免不得抢掠一番。

    车中之人,多是女子。陈酿与车夫虽皆有些功夫,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难民人多!

    陈酿当即放下帘子,吩咐道:

    “快走!”

    车夫闻声,一刻也不敢耽搁。他皮鞭一甩,便直催着马儿前行。

    七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加之马车一快,便不平稳起来。她哪里见过这阵势?只紧紧拽着陈酿,丝毫不敢松手。

    陈酿心下也急,他粗喘着气,嘴上却安慰着七娘:

    “蓼蓼别怕,酿哥哥在呢!”

    难民们见追将不上,便扯着嗓子喊起来。

    “站住!站住!”

    闻着声音,七娘更是害怕,身子已然抖得不成样子。

    几个丫头之中,唯有琳琅略沉稳些。她将后边的声音细细辨来,竟觉出几分熟悉。

    她忙拉着七娘的手臂:

    “小娘子,那后边,像是顺子的声音!”

    七娘哪里听得她说话,却是陈酿有些惊愕。他朝后看了一眼,似乎真有些像。

    他又问琳琅:

    “是五郎身边的顺子?”

    琳琅试图稳住自己的呼吸,颤颤地点了点头。

    “停车!”陈酿忽高声唤道。

    七娘猛地抬起头,一双惊恐的眸子直视陈酿。

    “别怕。”他极力安抚着七娘。

    适才一番颠簸,七娘早已是精疲力尽。此时骤然停下,她喘了好些时候方才缓过来。

    见马车停下,后边的难民更是疾步上前。车中人定睛瞧去,行在前面的,果是顺子!

    那些难民远看自是黑压压的一片,细细算来,却不过二三十人的样子。

    七娘将头埋在陈酿手臂上,自不敢看。阿珠此时胆大起来,便朝那处看去,不由得一惊!

    二三十人中,竟多有谢府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