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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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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与母亲聊天聊得甚好,心内越来越忐忑不安,忙叫道:“马克,你喝完这杯茶,我们就出去吧!”

    马克看看我紧张的样子,笑笑,不再说什么,低头慢慢喝茶。

    小蓉听到有外人声,从屋内走出来看个究竟,笑道:“我当是谁?马克,原来是你啊!”

    马克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看看小蓉,笑道:“你是芰荷的妹妹吧,你们俩长得真像!”

    小蓉气得瞪大眼睛,“啊?好歹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你这么快就把我忘掉了?是不是那场车祸把你脑袋撞坏了?”

    “小蓉,怎么这样说话?”我忙喝斥道。

    马克摆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笑道:“芰荷,没什么,你不用介意,那场车祸对我来说是一次重生,也的确让我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多见见面,不就熟了吗?”

    多见面?不想让我活了吗?我不得纠结死啊?

    情急之下拉起马克,我勉强摆出一张笑脸道:“喝完茶了?喝完了,我们就走吧!”

    不由分说,拉了他就往外走,一边对身后的母亲道:“妈,我出去一趟。”

    母亲追出来,“你这孩子,急什么啊?好歹让马克把茶喝完啊,怎么急急忙忙的……”

    上了马克的车,我收起笑容,换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道:“走吧!”要来的终归得来,既然我到哪里也逃不掉,那还是现在就面对他吧。但在面对他时,我只能给自己套上一层冰冷的外壳。

    马克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意,我的冰冷并不能阻挡他的热情,他含笑有些心疼地看我一眼,倒车,拐弯,车子便驶出了村子。

    我无语,自那日一吻之后,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觉自己全身隐隐向外散发着寒气,想将他的嘴、他的心齐齐冰冻起来,让他也不要说、不要想。

    马克似知我心,静默无言,只静静地专心开车。

    将车停在一个公园门口,他替我拉开车门,浅浅一笑,神态翩然,“芰荷,下来吧。我们去划船。”

    湖面上游船不多,暮色苍茫,马克特意要了一叶手划小木舟,扶我坐好,然后在我对面坐下,轻轻摇着桨,往湖心小岛划去。

    远处有几株半开的红荷,被硕大的荷叶遮得香脸旖旎,别有一番韵味。秋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水。

    马克看着我身后的天空上残存的半缕红霞,笑道:“芰荷,你最喜欢诗词,我今日也吟一首。”

    清一清嗓子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芰荷,这一叶小舟可载得动你心中纠结难解之愁?”

    不得不说,他吟咏得很有哀怨凄苦的意境。

    抬望眼细细打量,此时此刻,他的身上凭空多出了一股仙气、古典气、书卷气,让我怎么也无法同以前那个神经大条的混血儿马克划上等号。难道他的身上寄居了另一个让我倾慕的灵魂?

    心中原本筑了高高的堤坝,严防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话来。没想到他今日都不再提,只是吟词,一面心内万分惊诧,一面不由自由将那戒备纠结之心放了下来。

    他看着我因为惊诧而睁大的眼眸,笑得云淡风轻。

    “芰荷,易安居士的这首词有没有让你想起些什么?”他试探着问道,一双眼中似含了无限的深意。

    脑海中瞬间似乎隐隐有浓浓的白雾升起,但不待我继续深思,白雾升腾似飞龙,只几个翻腾舞动,便将脑中似隐似现的物事都毫不留情地彻头彻尾笼罩起来。

    我不解地摇摇头,“马克,你问这首李清照的《武陵春》让我想起了什么?你是想考我什么吗?”我实在琢磨不透他到底想问些什么?

    马克定定逼视着我,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强打精神,迎着他一汪春水的眼。

    “芰荷,你闭上眼睛,想想上次吟诵这首词的场景,想想你自己的感觉,你真的想不起什么吗?”

    我越发地不解,对他摇摇头,“马克,你到底想让我想起什么呢?什么场景,什么感觉?”

    片刻,他叹气,收回目光,眼中透出无比的失望,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碧婆罗遗忘果的威力这么大!”

    “什么果?你刚才说什么果?”我似乎隐约听到遗忘二字,忙追问。看他的所言所行,难道我真是一个失忆之人?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笑得有些悲苦。

    小船悠悠,离湖心岛越来越近。

    马克虽然沮丧,仍微笑道:“芰荷,你随我上岛来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岛上垂柳依依,蛙歌蝉鸣。

    马克扶我上岸,沿着青石砖铺就的小径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在细腰垂柳间,竟现出一小片幽幽的竹林。

    夜色昏暗,一弯上弦月清清冷冷挂于竹梢,似美人好奇的眼,看着湖心小岛中这一双夜游的儿女。

    马克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搬出一架古琴,放于竹桌之上,凝神静气,自顾自弹了起来。

    琴声缠缠绵绵,婉婉转转。

    他一双手擘、托、抹、挑、勾、剔、打、摘,按、滑,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如蝶,指法精妙如做弦上舞,舞得花团紧簇,看得人眼花缭乱。这种功力,若无数十年的苦练,恐怕无法达成。

    琴音潺潺自玉白的指尖流出,似小溪泻玉,似高山耸立;似急流湍湍,似碎玉点点。

    眼前如见云雾缭绕,高山之巅,幽间寒流,叮叮淙淙。

    啊,这是我日间常听的一曲《高山流水》。伯牙鼓琴幸遇知音。没想今日他亦知我心意,在这水波漾漾,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湖心小岛亦能有幸听此一曲。

    我坐在竹凳之上,一时听呆了,也惊呆了!他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马克吗?

    他正襟危坐,弹得从容恬静。

    一曲终了,他起身,长身玉立于我的面前,脸上带着些淡淡的哀愁,问道:“芰荷,你还是不能想起些什么吗?”

    被深深震撼的我依旧沉浸在音乐中,久久无法自拔。不禁击掌惊叹道:“马克,你弹得太棒了!我实在没有想到你还会这么多乐器!又是吉他,又是古琴,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他见我对他又赞又叹,并没有半丝得意之色,反而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从头来过吧!”

    重新坐回琴边,马克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芰荷,你爱听什么?我再为你奏几曲吧!”

    “那就弹一曲《梅花三弄》吧!”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