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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贵过将命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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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煞虎岭这名字听着倒是威武霸气,但实际上,不过就是被几座低矮青山给围住的大土坡罢了,连供人行驶的山道也没有几条,即便是天上的鸟儿扑腾累了,恐怕也不会选在此处落足,可这一日,向来僻静冷清的煞虎岭总算是热闹了一回。

    暮色时分,泛红的夕阳正与山头亲密交接着,尚未完全落下,一小股佩马游骑军队却突然由南边出现,踏上了煞虎岭,最当头的是一名将领,身穿黑色玄铁铠甲,背了个光是看着就异常沉重的楠木箱子,有些破损的头盔中间,一道骄阳符号被落日的余晖映照得熠熠生光。

    这幅景象若是给一些见识广博的人瞧到了,肯定会大感讶异,面前的这可是赤阳王朝最出名的骑兵部队,那身透露着凛然杀气的黑色铠甲,代表的可是皇城禁卫旗军,是一个雄大王朝力量与威严的标志,如今却出现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能不叫人惊掉眼球。

    其实也怪不得人们会浮想联翩,这支骑兵此刻的状况委实是惨不忍睹,说是骑军,也只有最开始瞧见的几人还跨坐马上,余下的队伍只能拎着枪戟步行,更有甚者背上还背了块染血的马鞍,马儿却不见了踪影。

    是以领军陆秀林此时的心情很不好,要说这黑旗军名号甚响,以陆秀林弱冠出头不到三十的年纪,能在军中博得个参将的头衔,确实是很了不起,说是年少得志也不为过,只可惜现如今他的处境落魄无比,和流亡难民没有多大差别。

    此处沙石遍地,马儿行驶得缓慢艰难,因为受不了马背颠簸,很多人都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徒步而行,一脸阴郁的陆秀林却仍旧端坐于马上,不是他不愿意走路,昨夜的几场交锋中,带走的不止是无数同袍的性命,还有他的一条腿,夹不住马腹的他只能攥紧了手中缰绳,吃力地控制着左右方向,背上的大箱子也跟着左右晃荡,陆秀林没办法又得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护住,模样滑稽,实在跟潇洒二字无缘。

    落魄归落魄,可现在正行军打仗,陆秀林既为将领,一些该有的决策依然得是他来做,思虑至此,陆秀林勒马而停,艰难着转过身子,斜眼瞅了瞅一张张带着疲惫神色的颓废面孔,大声令道:“都打起精神来,过了岭后的那座山就是沧澜江尾,按照约定,援军应该等了我们不少时辰了,把头抬高点,别让那些杂兵瞧了我们黑旗军的笑话!”

    此言一下,本来还神态恹恹的众人,瞬间面容肃穆,挺直了腰杆,似乎维持黑旗军的威势已经成为了他们的责任,哪怕是一些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也轻轻仰起了头颅以示态度。

    陆秀林大感满意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士兵们早已是强弩之末,倘若援军不到,哪怕发生一场极小的短兵摩擦,他们却也是再经受不住了。

    再度启程的同时,陆秀林侧首望向身旁一骑,这是一张比起他来还要稚嫩不少的面孔,然而其青涩的脸庞上却沾满了血污,陆秀林朝着这人轻声问道:“文满,老薛他死在了哪儿?”

    青年陡然听此疑问,心下反应不过,顿了片刻方才答道:“回将军,昨夜薛副将带领一队标骑作为前锋先行冲入敌阵,此后再没回来,我军撤退匆忙,没能顾得上接应,但薛副将福大命大,想来应该是没事的,或许此时正驱马全力追赶我们呢。”

    陆秀林听着这名年轻士兵的答复,觉得这种存着安慰之意的话语太过苍白了些,他却也不点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陆秀林名义上是个将军,却也只得从三品的职位,统领的自然不会是真正的精锐骑军,大多都是些如宋文满一般资质出众的人,丢到他的军中来随着陆秀林一起历练。

    老薛算是军中的指挥,当了无数个年头的兵,如今便连这名参谋老兵也身死沙场。末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向宋文满问道:“现在军中副将一职可是由你担任?”后者连忙作答:“是的。”如今队伍里的将士死了个精光,剩下一些早已神志崩溃,无心恋战,可不就只能由他顶替吗。

    陆秀林看着他略带惶恐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大名鼎鼎的黑旗军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吗?这名年轻的将军仅仅哀愁了片刻,便接着正色向宋文满说道:“你可知我军为何由皇城一路厮杀,甚至不顾同袍死活也要奔向江南一带?”

    宋文满闻听此言,察觉到陆秀林接下来要说什么,满脸肃穆,回道:“小人尚且不知。”等待着他的后文。

    岂料陆秀林竟不再出声,而是将一直背在身上的楠木箱子轻轻取了下来,向有些发懵的宋文满递了一个眼神,后者醒过神来,伸出双臂表示会意,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箱子交到了宋文满怀中,宋文满只觉双臂一沉,显然箱子份量不轻,但他却不能清楚的感受到里面究竟装了何物。

    陆秀林盯着神色有些讶然的年轻副将,轻轻探过身子,向宋文满附耳低语了几句,便见其先是露出了一脸十分震惊的表情,随后便响起了一声夸张至极的惊呼:“您说什么?!”

    队伍后方的人都听到了宋副将惊讶的喊声,还以为是前方遭遇了敌袭,开始骚乱起来,宋文满此刻心中纷乱如麻,压根没有顾及到他引发的状况,抱着箱子兀自愣神,这才觉得怀里的东西比实际上还要来得沉重,陆秀林见他这般模样,无奈之下只能策马回身,亲自去抚平众人。

    等到他回过头时,宋文满已经恢复了神态,正望着怀中的箱子不知该如何是好,陆秀林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右侧空荡荡的裤腿,向他嘱咐道:“我已经没有能力继续护送,所以才托付给你,现在起就是丢了你的这条命,也得给我将他保个周全!”

    宋文满眼神坚韧,此刻他那份军人该有的精神才彰显无遗,沉声应道:“当不负将军之命!”

    陆秀林望着这名慷慨激昂的青年,单手握拳,重重锤了下胸前的铠甲,然后才向着队伍大声说道:“还等什么?行军!”

    将压在肩上的重担转交出去之后,陆秀林心中总算是轻松了些许,却苦了此刻的宋文满,倒不是他有何不满,而是觉得责任太过巨大,是以期间望向陆秀林的时候总是一副如此大任我如何能当的神色,队伍就这样在二人各自的心思中走过了煞虎岭。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开阔的乱石滩,中间一条清澈小溪不停的流淌,发出汩汩声响,陆秀林便下令停军于水边休整片刻,这时已是晌午时分,头顶太阳正不断向西落去,陆秀林也希望能早些赶到约定的会合点,但接连几日的狂奔,有些人早就到了极限,若再不休息,恐怕走不过崎岖的山道。

    本来如长蛇般的队伍瞬间散乱下来,众人皆瘫坐于岸边的岩石上大口喘息,陆秀林与宋文满两个人也寻了处僻静的地方相对而坐,正当宋文满要开口询问些具体的事宜时,却听得队伍中有人张口惊呼出声,那是个眼力较好的弓弩手,他朝着远处的青山脚下大喊道:“前方有人过来了!”

    军卒们纷纷起身,向着那个弩手指的地方伸头张望,果真看见有道身影正对着他们的方向缓慢走来,那人一身白衣,在青山环绕的翠绿中十分惹眼,众人慌了神,连忙拿起身旁的兵器,尤其是宋文满,下意识地奔向箱子旁,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

    剑拔弩张的观望了一会儿,发现那袭白袍后方并没有军队跟随,众人才放宽了心,只有陆秀林还存了点疑虑,招呼了几个士兵向前去打探一下,但他也没有想过那人会是敌兵,就算自己这边的人再怎么疲惫不堪,那也是实打实的游骑军队,他一个人,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有资格拿下我们?简直是天方夜谭,看那人一身白色长袍,或许是某个游行天下的骚客也说不一定。

    这般一想,陆秀林心中疑虑顿消,正欲苛责军卒们草木皆兵的行为,打算让大家好好休整一番即刻赶路,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在他的眼中发生了。

    只见几个士兵走到了那人身边,似乎与其说了什么,还未能有接触,便齐刷刷栽倒在地,几股鲜血于远处的空中喷洒而出,染红了河岸,直到那抹红色顺着溪水流至陆秀林眼前,他才意识到不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心底升起一丝惊慌,大声喝道:“敌袭!还保留有余力的人持盾甲列阵!”

    虽然心里疑云重重,但将军下了令,军卒们也只能服从,几个身材壮硕的士兵手持重盾列好阵形,弓起腰背严阵以待。

    宋文满见陆秀林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疑惑道:“将军您这是怎么了?那人或许有些武艺,但莫非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陆秀林平静地摇了摇头,冷声道:“看那袭白袍,他或许是剑宗的人,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听到陆秀林作出的回答,宋文满却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盯住了那道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喃喃说道:“剑宗…”

    于天下百姓而言,江湖或许是离得最近,也是隔得最远的地方,但几乎所有人都听过剑宗的名号,大家都知道那是个声名远扬的江湖门派,而其中少数人才知道剑宗里有修者,陆秀林就是那个少数人,很不幸,宋文满以及迎敌的士兵们却是那个多数人。

    离得近了,才能看出,来者竟生了一副十分白净的相貌,所以这会儿大家只当他是个胆大包天的莽夫而已,偏生其不带任何表情的冷面书生模样,更加让人觉得气焰嚣张,士兵们早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这个刚刚残忍杀害了他们同伴的人撕个粉碎。

    岂料这人行至他们军跟前之后便驻足不动,就好像是瞧见了士兵们的人数众多,产生了怯战退缩的意味,这个举动激起了士兵的怒火,也不顾陆秀林的意见,叫骂着压进到那人身旁。

    眼见士兵们离那袭白袍越来越进,陆秀林俞发慌乱起来,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直至此时仍然面无它色的白袍书生,直到某个士兵向他挥出了第一刀,陆秀林心底的不安之感陡然冲上了大脑,他立刻转身扑倒了宋文满和其身旁的箱子。

    摔倒在地之前,死盯着前方的宋文满只见得一道耀眼的白光,他心下想着这是什么,随后便听见了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再之后,他只有一个念头:黑旗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