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我本闲凉 > 5.第005章 三奶奶

5.第005章 三奶奶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听见这话,正在给薛迟上药的青雀,手指顿时一僵。

    一种直接把药罐摔到卫仙脸上的冲动,在她胸腔里鼓荡。

    可她不敢。

    她只是个丫鬟。

    夫人今日去大昭寺给将军上香,因看她稳妥,才留了她在府里照应,如今这关键时刻,越发不能出什么差错。

    所以,强行将这一股冲动压了下去,青雀垂着眼眸,慢慢地给薛迟揉按着。

    暖阁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

    临窗的炕上摆了一张红木雕漆小方几,上头放着瓶瓶罐罐,都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和药膏。

    年仅六岁的薛迟,就坐在炕上。

    他身子小小,穿着冬月里新裁的八宝纹锦缎袄子,左边胳膊的袖子已经撩了起来,露出上头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右边手臂却垂着,搁在膝盖上。

    在听见那一句话后,他短短的五根手指,慢慢地摁紧了,带着一种紧绷的压抑之感。

    “呵,这还不服气呢。”

    薛府长房三奶奶卫仙,就坐在前头不远处的玫瑰椅上,一眼就瞥见了薛迟那握紧的拳头,顿时嗤笑了一声。

    她乃卫太傅继室所出的嫡女,虽比不得她嫡姐卫仪,有艳冠京城的风光,可也是货真价实的名门娇女。

    嫁进薛府四年来,除了丈夫薛凛实在扶不上墙之外,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眼下,她正是双十年华,女人最好的时候。

    雪肤花貌,眉眼娇俏。

    一席喜庆的洋红绣百蝶穿花马面裙,顺着她腿软软地垂下来,边角落到柔软的地毯上,带着几分柔媚。

    这一身,可是她在听了迟哥儿打人的消息后,特意换上的。

    为的,可不就是落井下石么?

    只可惜,陆锦惜过午就去了寺里上香,眼下还没回,到底白瞎了她这一番“心意”。

    不过没事,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总归是要回来的。

    所以,自己这一番“心意”,她迟早能看到。

    想到这里,卫仙心情又舒畅了不少。

    端了丫鬟灵珠奉上的茶盏,她慢悠悠地掀了茶盖。

    这时候,暖阁里也安静。

    外面那一下接着一下的脆响,就传了进来。

    卫仙一挑眉:“外头干什么呢?”

    灵珠往窗外看了一眼,笑道:“打打杀杀,怕是在教训哪个不懂事的丫鬟吧。”

    “哼,府里是该整饬整饬了,没规矩的小蹄子,就该往死里打!”

    卫仙半点没警觉,更没往自己身上想。

    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扫了那边薛迟一眼,开始说风凉话。

    “早我就劝过二嫂,棍棒底下出孝子,迟哥儿就不是个肯听话的。若再这样纵容下去,没得叫人家以为我们将军府出来的孩子都这德性!青雀,你回头可好好跟她说说。”

    她,指的当然是陆锦惜了。

    青雀背对着卫仙,手上动作又是一僵。

    薛迟却一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冒火地瞪着她,一张零落布着伤痕的脸都涨红了,牙关紧咬,嘴唇紧抿,像是下一刻就要从暖炕上跳起来跟她叫板一样。

    “迟哥儿。”

    青雀连忙叫了一声,手上用力,谨慎地压着薛迟的肩膀,把他摁了回去。

    卫仙自然瞧见了,妩媚的杏眼一挑,便待再讥讽两句。

    可眼睛一错,便触到了薛迟的目光。

    更确切地说……

    是眉眼。

    人人都说,薛迟长得像陆锦惜,有一股子文气。可卫仙觉得……

    他眉眼里的味道,更像他父亲。

    即便年纪尚小,线条却已颇见硬朗,更不用说两道剑眉,斜斜飞上,已然有了那明月关山的苍茫大气。

    薛况……

    卫仙忽然就恍惚了一下,盯着自己手上端的茶盏,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也不知为什么就有些恼怒,声音彻底冷下来,续上了方才的话。

    “不过啊,这些事,也不能全怪我二嫂,谁叫大将军去得早呢?”

    “滚!”

    “大将军”三个字一出,才被按下去的薛迟,竟猛地起身,劈手抄起小几上一只青玉药罐,朝卫仙砸去!

    “哥儿!”

    青雀又是一声惊叫,可这一回哪里还拦得住?

    “砰!”

    一声骇人的脆响!

    毕竟是仓促间动手,又是小孩子,准头不够。

    那青玉药罐,直直砸在了卫仙左手边的茶几上,立时粉碎!

    浅绿色药膏四溅开去,卫仙那一身洋红撒花的裙面,便遭了秧,不少药膏飞溅上来,立时一片乱糟糟的。

    “三奶奶!”

    “三奶奶没事吧?”

    ……

    周围的丫鬟们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乱做一团。

    卫仙自己也有些错愕。

    她手中茶盏都还未放下,看着薛迟那一双被愤怒染红的眼睛,闻着满屋子弥漫难闻药味儿,再低头瞧见自己满身的狼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她竟然被个六岁的小破孩子拿药罐子砸了!

    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荒谬。

    卫仙气得茶盏往桌上一掼,怒极反笑:“好,好,好,这府里的哥儿,竟连长幼尊卑都不顾了。你娘不好好教教你,今儿我就来替她教教!”

    说罢,她竟直接从座中起身,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丫鬟给掀开:“滚开!”

    青雀立时如临大敌,连忙横身挡在了薛迟的面前,

    她盯着卫仙的身影,紧张不已,咬咬牙关就要劝阻:“三奶奶,哥儿毕竟——”

    话才说到一半,她目光一错,一下就愣住了。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已伫在门外。

    一道浸着凉意的声音,便在这剑拔弩张的档口,轻飘飘地传了过来,像在云端上一样。

    “三弟妹好大阵仗,是要干什么呢?”

    好熟的音色,好冷的腔调!

    乍一听似乎还是往日那柔柔软软心虚气弱的孬种样,可只要稍稍分辨语气,便可察觉那声音里裹了冬月的霜雪。

    柔软没变,偏夹了尖刀利刃,绵里藏针,有种没来由的寒意。

    卫仙动作一僵,心头一凛,停步回头,一下就瞧见了站在门内的身影。

    果真是她!

    月白比甲,雪白手笼,身似弱柳扶风,态则清雅淡泊,即便是脸色苍白,可那眉眼也似大家笔墨描绘,两手一揣,往门框里一站,就是一幅画儿。

    居然还是十成十的气定神闲!

    尤其是那一双凤眸,狭长眼尾轻扫,就有千般万般的情致,似笑非笑地瞧着人,竟颇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这还是那个任谁都能搓扁揉圆的陆锦惜吗?

    前几日账房三匹缎那事一出,府里都传她阎王殿前走一遭,不仅捞回一条命来,还大彻大悟,总算通透起来,为着哥儿姐儿,硬气了一回。

    卫仙嗤之以鼻。

    为母则强这话没错,但也要分人。

    陆锦惜当了十来年的娘了,照旧是个孬种样,病了一遭就能好?

    谁信?

    她更相信,陆锦惜是病了一回,脑袋还没好全,所以敢跟自己抬杠。

    然而,在看见陆锦惜的此刻,这个想法,瞬间崩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她了解的陆锦惜,不会有这样镇定的神态;

    她了解的陆锦惜,不会拿这般轻嘲森冷的语气说话;

    她了解的陆锦惜,若知迟哥儿出事,早慌得六神无主,不哭着回来都是好的……

    可眼前这人,温和里透着冷淡,亲切里透着嘲讽。

    慌张?

    懦弱?

    半点都看不到!

    卫仙已生出一层又一层暗惊,迎着陆锦惜那目光,竟莫名心虚气短。

    她强压下那股忌惮与不安,怒喝:“若不是二嫂你还睁着眼睛,我真当你是瞎着,还问我要做什么?难道不该问问你这宝贝疙瘩干了什么吗?!”

    屋里的丫鬟,早在陆锦惜进来的时候就跪了一地,喊了一声“给二奶奶请安”,便缩在地上装死,大气都不敢喘。

    卫仙这一声喝,吓得所有人都颤了一下。

    青雀站在那边,看着陆锦惜,眼底有诧异,震惊,也有担忧,没敢插嘴。

    陆锦惜却还是那波澜不惊模样。

    她在外面,已听全了这一次冲突的始末,当下还卫仙一声冷笑:“我若是弟妹,在开口问旁人做了什么之前,定要先问问自个儿,方才这一张吐不出象牙的臭嘴里,到底说过什么混账话!”

    “你!”

    卫仙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陆锦惜说出来的话!

    这等辛辣的讽刺,配着她那一脸极端平静的表情,却透着种奇诡的冰冷。

    陆锦惜就这么瞧着卫仙,眼神不冷不热。

    “到底还是弟妹这样没当过娘的心狠,迟哥儿才多大年纪?你竟也硬得下心肠,拿大将军这话刺他。便不怕他日你自己有了孩子,也遭人这么戳心窝子吗?”

    什么叫“都怪大将军去得早”?

    那是对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说的话吗?!

    甭说是砸了药罐子,污了她新裙面,就是拿这药膏糊了她脸,药罐子砸了她头,今儿陆锦惜都站在薛迟这边!

    是她卫仙先起了头,专戳人心窝子,就别怪她心黑,也踩她痛脚。

    入府四年,肚子没个动静,可不是她难言之隐么?

    这番话下来,卫仙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她想开口反驳,可偏被气得颤个不停,还不停咳嗽了起来,活像是被人戳了肺管子。

    “咳咳!咳……”

    “迟哥儿是闯祸,可要管教,咱们府里,太老爷和老太太身体康健,太太身子骨硬朗,还有我这个么大活人在你面前杵着!从上数到下,何时又轮到弟妹来指手画脚?”

    听着那咳嗽,陆锦惜没丁点怜惜,声音里更没半分温度。

    “怕是我素日仁善,倒让弟妹觉得我好欺负了?泥人都有三分气,我劝弟妹还是知道知道收敛。今日之事你若不服,便是捅到太太和老太太那边,我也不怕。”

    陆锦惜谅她也没这个胆气。

    太太是薛况的娘,老太太是薛况的祖母,听了人编排自己儿子孙子早死的事,不狠狠摔她两大耳刮子才怪!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今日嘴贱,拿人丧父之事做武器,戳一个孩子的伤口。

    陆锦惜不捅到那边,不是心不狠,只是因为跟太太和老太太不熟,又要急着处理英国公府这件事,怕节外生枝罢了。

    说完,她也没管卫仙是什么表情和反应,直接一摆手:“三奶奶衣裙脏了,不便久留。青雀,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