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秦时权臣尽妖娆 > 33.第三十三章

33.第三十三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秦国使者李思一行百余人, 从咸阳出发,前往韩国新郑。

    炎炎夏日, 行程了二十多日,出了函谷关继续东行,抵达韩国边境。

    兵士们口渴难忍,眼见天也黑了,李思下令在前面的小镇上找客栈歇息。边境僻壤, 也没有什么客栈,唯有一家简陋驿馆, 供秦兵们喝口水歇凉睡一夜。

    李思算了时间, 派了士兵先去新郑报信, 过几日便当有韩臣前来途中会和相迎。

    这儿地势偏僻,看着荒凉, 李思不禁想着, 韩国这地理位置也着实太劣,北临魏赵、东边面齐, 西边面秦,南边面楚……可谓是四面夹击。

    韩国相比别国而言地小人寡, 很难有发展, 而秦国东出第一个灭的必然就是韩。

    大概韩国唯一的优势就是兵刃武器,“天下之强弩皆从韩出”,韩国之弩能射八百米之外远, 而且韩国的刀剑也异常锋利, 削铁如泥。

    身作官服的李思站在驿站院儿内, 拔出了佩剑“思非”,在夏日余晖强光照射下,手中利剑锋芒极甚,这是韩非请韩国铸器师打造出来的上品好剑。

    这个月底就能抵达新郑,见到韩兄了,李思想到这儿,不由得心情大好,嘴角也浮现悠悠笑意。怕是韩兄还不知道,这次秦国派往韩国的使者正是她吧。

    院子外似乎传来了吵嚷声,李思使了个眼色给护送她的副将王翰:“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是。”王翰挺直了身躯往外走去。

    王翰乃秦国名将王翦的堂弟,如今王翰只是副将,而王翦还未立下旷世奇功,李思有意与王氏交好,所以刻意向秦王要了王翰作伴。

    说到王翦,李思不得不佩服此人,无论是铲除吕氏,还是平定六国皆居功至首。王翦与秦将白起、赵将李牧、赵将廉颇并列为战国四大名将。

    赵是唯一能抵挡秦军之国,只可惜赵王昏庸,后有廉颇、李牧如此兵家奇才不用,这二将一生几乎未有败绩,却遭赵臣排挤构陷,不得善终……

    而嬴政便胜在重用王翦、蒙恬等将,不偏不倚,不疑不惑。所以这个天下,也唯有嬴政为雄主,配李思倾力追随辅佐。

    很快王翰回报李思:“是几个路人在外面闹着,也想入驿馆休息,他们似乎受了伤,在被什么人追杀。”

    “这方圆百里没有别的栖身之处,不如让他们进来吧。”李思动了念头。

    “可他们身份不明,属下担心有差池。”王翰提议不放外人进来。

    “我去看看吧。”李思决定见见那几人,再做决意,实在不成也给他们点水喝。

    李思走出驿馆,见守在四周的秦兵们纷纷拔刀阻止那些人入内。

    而他们之中有人伤得很重,流血不止,又无粮无水,不肯离去。

    李思竟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身着布衣虽染上了泥土,气质仍旧出尘,背上还背着一家琴。

    “高师兄,是你!”李思惊叫一声,三年未见,一眼还是认出了卓尔不群的高渐离。

    高渐离面色冷峻,面露异色看向李思,晃了好一会儿的神,似乎才记起她来:“你是李思?”

    “是我,快请进来。”李思见高渐离后,便知他身后的六人也应当是墨家弟子,有两位墨家弟子受了重伤。

    “多谢。”高渐离眼中疑色不散,惊愕于再见李思时,她竟成了秦官。可眼下兄弟重伤,高渐离也不得不在这儿求点治伤的药,再求点水粮。

    李思令王翰派两个士兵照顾墨家弟子,腾出一间房给他们,送上药和水粮。

    安顿好后,李思做了个手势,请高渐离去隔壁房间借一步说话。

    “你们可是遭人追杀?”李思见他们狼狈之模样,猜测道。

    “受人重托,忠人之事,请恕我不能直言。”高渐离微微叹气。

    李思见高渐离不愿说,也就移开了话题:“高师兄可也受了伤?”

    高渐离取下背上的琴,放在桌上:“我无事,皮肉之伤罢了。”

    “也该上点药。”李思关心道,心中只记得高渐离当日送剑谱的这份情谊。

    “当真不用。”高渐离目光淡淡,身上不自觉散发着某种冷傲气息,给人无形中以压迫感。

    高渐离真如是一座冷漠冰山,李思想靠近他说说话,可他神色冰凉冷冽,似乎任何人事都被他拒之于门外。李思见他衣衫破损,也是受了些伤,便差人打水来。

    “高师兄,你擦擦身子,再上点药。”李思将手里的药膏瓶放下,这是王翰准备带的止血药,“我那儿还有衣衫,我去取来。”

    李思想起临行前,赵灵给她做的那套衣衫大了些,她又尚未穿过,正好送给高渐离穿。

    “此番有劳了。”高渐离屈身而拜,向李思行礼。

    “高师兄切勿客气,你我虽非师出同门,我既然叫你一声师兄,也就把你当做兄长来看。”李思回高渐离一礼,而后离开屋子。

    李思离去后,秦兵送来了一木桶水和汗巾,高渐离脱下了上衣,身上也有多处擦伤。

    汗巾擦拭身体后,再上点药膏,当恢复得快些,高渐离英气的眉宇微拧,身上不时传来痛感,背心处还中了一刀,伤口不浅,还未止血。

    只不过他穿着黑褐色外衫,所以看不出血染红了衣。

    李思回到自己房间将新衣拿出来,便送去给高渐离。

    “高师兄——”李思推开门走进去,正见高渐离拿着汗巾擦赤着的上身,她一眼就看见了他矫健的胸肌……

    高渐离朝李思点头示礼,拿着药瓶倒出药膏抹在伤口上。

    李思脸色微红,低着头把衣服送到桌上去,打算转身离去。桌上还有高渐离的旧衣,李思这才看见木桶的水都是红的……

    “你受伤不轻啊。”李思抬起头,留意到高渐离背后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高渐离轻轻摇了头,他手够不着身后。

    “我,我帮你上药吧。”李思红着脸,虽然这有点难为情,她还没有这么直视见过男人的躯体。

    李思自我安慰着,这种举手之劳,她不该拘于男女之别,何况她现在也是“男儿身”。

    “好。”高渐离将药瓶递给李思。

    李思用汗巾为他擦了后背,伤口血未凝结,她这一擦全是血,不禁凝眉道:“高师兄,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明明受了这样的伤,还嘴硬着说没事儿。”

    高渐离身上还有别的疤痕,不过伤已痊愈只是留着疤。

    “剑客在外,哪有不受伤的。”高渐离轻声道,英气的脸庞上双目微闭。

    李思心里微微叹气,不再多说,大概她知道说了也是无用。这天儿热得闷,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溃烂化脓。

    她悉心为高渐离上好了药膏,用干净的布条缠上伤口,高渐离穿好了衣裳。

    “这衣穿在你身上正好呢。”李思摆弄着,帮高渐离理了下衣衫。

    “还好在这儿遇上了你,不然我受伤的兄弟必定活不了。”高渐离目光微沉,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韩国新郑。”李思答道。

    “你为何做了秦官?”高渐离又问,语气可听得出显然他是不希望李思在秦做官的。

    “是,我做了秦国的官大夫,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李思别开了话题,“你要去哪儿?”

    高渐离目光更寒:“巧了,跟你一样,也是去新郑。”

    李思打了个寒战,高渐离说方才那话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凶色。

    “不如结伴而行吧。”李思道。

    “不了,明日你们先行。”高渐离有任务在身,不愿连累李思涉足其中。

    何况李思现在为秦官,墨家弟子几乎不与秦国官员打交道。

    李思也不强求,目光落到高渐离的琴上,古琴用蓝布包裹着:“高师兄出门在外,路途凶险,为何还带着这琴?”

    三年前,李思记得高渐离到桃李山庄时也带着这琴,想必这琴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若不死,就会一直带着它……”高渐离目光变得柔软了,伸手拂过琴身,似很爱惜之色。

    “这琴是哪位故人相赠?”李思问。

    高渐离点了点头,却未再提故人之名,眼神不再冰冷。

    一时间气氛变得冷凝,高渐离缄默不语。

    “你就在这房中好好休息养伤吧,我不打扰了。”李思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房间。

    王翰迎上前来,告诉李思用晚饭的点儿到了,李思让士兵给墨家弟子也送了饭菜。

    “李大夫为何对那些人如此客气,他们是何身份?”王翰疑惑问。

    “以前认识的朋友,出门在外多结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李思微笑答道。

    吃了饭后,李思见几个墨家弟子挤在一个房间里,大热的天有伤在身很难受,便让他们换住自己的大房间。

    秦国官员在墨家弟子心里没什么好名声,李思这样厚待他们,一来为了高渐离的情谊,二来彰显秦臣大度风范。

    本是无心之举,却未料到李思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深夜,数十蒙面刺客潜入客栈,直捣中间两间房,潜入原本李思住的那间房。

    黑衣刺客飞身全身捂得严实,晚上光线很暗,那些人举起匕首就是朝床榻一阵乱砍。

    “着火了,有刺客——”某站岗的士兵发现了端倪,喉咙被割破而亡。

    王翰听见呼叫声后,立马冲了出去,大声喝令:“保护李思大夫!”

    王翰带着兵卫去拦截纷纷要逃走的黑衣刺客,而黑衣人们放了一把火,趁乱纷纷逃离。没能逃走的两方拼杀,死在了刀下。

    李思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外面嘈杂,赶紧披上外衣走出去。

    “大夫,你没受伤吧?”王翰冲到李思门前,急得大很淋漓,其他秦兵在救火。

    “怎么回事儿?”李思见眼前火光寥寥,还有刀剑声。

    “有刺客,大夫小心,就在这儿,属下护着。”王翰手里握紧了佩刀。

    很快高渐离逮住了个自杀未遂的活口过来,将刺客擒到李思跟前,扯下他的黑面巾。

    “你是何人,为何行刺?”李思怒目问。

    除了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别的黑衣人已溜走,房中冲出来了几个墨家弟子,称躺在床榻上那两个本就受了重伤的兄弟被杀。

    王翰警惕地看向高渐离:“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高渐离等人不就是被人追杀至此吗?

    “不是。”高渐离冷声道。

    “他们的招数不是追杀我们的人。”墨家弟子道,跟他们交过手,不是同一拨人,这些刺客像是受了训练的侍卫。

    “哈哈哈,尔等秦狗,又入韩作恶,人人得而诛之!”那刺客说罢之后,便咬舌自尽了。

    “听口音和语气,是韩人!”王翰惊觉,“难道是韩王派人刺杀?”

    李思目光微敛,刺客不是为杀墨家弟子,那就是为了刺杀她这个秦国特使:“此刻下结论还太早。”

    韩王胆小怕事,心甘情愿讨好秦国,怎么可能派人刺杀秦国特使,如此结下两国之怨。

    如果是他国别有居心,得到消息,途中冒充韩人杀秦使也不无可能……

    “你的处境也不安全,我们还是结伴而行吧。”高渐离收回了剑,如此与李思相互有个照应。

    李思陷入了沉思,使韩这个消息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对手似乎对自己的行踪十分了解。

    王翰手里的佩刀指向了高渐离:“不会是你们贼喊捉贼,设下的把戏吧?”

    高渐离淡淡瞟了一眼王翰,不做解释,转过身去,对墨家师弟们说,准备安葬了死了的两个墨家弟子。

    “喂,我跟你说话,你聋了不成?”王翰恼怒不已,见状就持刀朝高渐离砍过去。

    “住手!”李思想阻止,可王翰已动手,这人就是鲁莽行事。

    高渐离手中剑未出鞘,回身用剑柄挡住了王翰的刀,王翰再出招,高渐离只守不攻,后一脚踢过去。

    王翰眼前一黑,眼看高渐离的脚要踢中自己的命根子,这一下去可是废了,高渐离脚下留情,后跟踹了他大腿,王翰一个没站稳颠簸跌倒在地。

    三年未见,高渐离的功夫更甚当年,李思见高渐离尚未出手就把猛将王翰给打趴了。

    “王翰,休得鲁莽,还不向高先生道歉!”李思呵斥,“若是高先生要杀我,早就得手了,他那两位师弟是代我而死。”

    “……”王翰恍然大悟,挠了挠头,面带羞涩,“我,我一时间没想这么多。”

    王翰站起了身,想来是自己一时情急先挑衅不对,道了声:“王翰莽撞,先生见谅。”

    高渐离没有接话,转身离去,与师弟们准备料理遇难墨家弟子的后事。

    “这人性子真古怪。”王翰在李思面前哼声,就是那种冷得让人牙痒痒恨不得想揍一顿的感觉。

    但偏偏高渐离武功奇高,王翰又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吃亏:“大夫,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高渐离,一位琴师,或者说……剑客。”李思也不了解高渐离,她见到的高渐离便是这样冷冷的性子,还有这张面瘫脸。

    先前高渐离不愿与李思同行,可得知有人要刺杀李思后,又主动提出结伴而行,李思从这个细节便知高渐离为人,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王翰清点了随行士兵死伤人数,死了六人,伤了十四人,将罹难的兵士埋葬,回秦后再依规赏他们家人。

    韩国宜阳的官员听说秦使在韩国的边境遇刺,惊恐不已,赶紧带人去迎接秦使。

    又行程十多日,李思一行即将抵达韩都新郑。

    韩王得知秦使遇刺一事,也是吓得直冒冷汗,若是秦国以此大做文章,恐怕会对韩国不利。

    宰相张开地向韩王献计,这秦国来的特使大夫名叫李思,是九公子的同窗师弟,颇有情分,不如让九公子去招待安抚秦使,以慰其心。除此外,还要尽快了结遇刺一案,揪出幕后真凶与目的,对秦国有个交代。

    韩王六神无主,采纳了张开地之言,立即宣韩非入宫觐见。

    ……

    新郑,韩国最繁华的国都。

    秦国使臣的一行队伍来到城门外,已有列阵等候在城门口,迎接秦使。

    王翰示意车马停下,李思下了马车,惊喜看见坐骑在最前面白马上的人正是韩非,英气风发,目光清朗。

    “韩兄……”李思微微动了动嘴唇,脸上绽放欣喜笑容。

    不过是一年未见,恍如隔世,却有久违重逢的狂喜感。

    一袭紫色华衣,衣冠一丝不苟,仍旧是温文儒雅的韩非,他从马上跃下,眸亮如星辰,嘴角荡起风雅的弧线。

    “韩非奉王之令迎接秦国使臣。”韩非迎上前去,向李思拱手。

    “深感韩王厚待。”李思屈身,还韩非一拜。

    “听闻秦使在宜阳边城遇行刺,王已下令追查凶手,必给秦使交代。”韩非目光深深看着她,“特使可安好?”

    “我未受伤,谢韩王、公子关怀。”李思浅浅笑道。

    四目相对,韩非温柔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李思身上,长身而立做了个手势:“秦使随我请入内,先且歇息。”

    “有劳韩非公子。”李思黑眸闪耀,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眼睛会眯成弯弯的月儿。

    韩非为李思安排了国宾.馆的雅风菀,列国使臣使韩皆住在此。

    韩非留意到李思身后有一人,未穿秦兵盔甲,一身素袍,剑眉凤目,风姿雄伟,面冷如霜。

    是高渐离……韩非认了出来,不知李思为何会与高渐离同来新郑,但他没有多问,带着李思到风雅菀,令人招待随行的秦兵去别处歇息。

    跟着李思来到国宾馆的,唯有高渐离与王翰,以及几个贴身护卫。

    李思给王翰布置了任务,王翰退下后,房里便只剩下了韩非、李思与高渐离三人。

    韩非亲自煮茶,三人同桌而坐。

    “韩兄,好久未见,你在韩国一切可安好?”李思坐在韩非的对面,眸子澄澈动人。

    “很好。”韩非卓尔笑了笑,“只是不及贤弟你好,这才一年,就当了秦国的特使,位居官大夫。”

    李思面带羞笑:“不是什么大官儿,挂个小名头,无权无势。”

    “韩非公子。”高渐离气息冷傲而逼人,向韩非打了招呼,语气是柔和的。

    “高师弟为何与李思贤弟在一起?”韩非看向高渐离。

    “路上巧遇李思兄弟,便同来了。”高渐离淡淡道。

    韩非眉宇微拧:“高师弟也是来新郑的?”

    高渐离愣了下,未答韩非之话,点了点头。

    见高渐离不愿言明来由,韩非不再多问,悠然笑道:“那高师弟也就住在这儿吧,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国宾馆离我的府邸不远,也就两条街。”

    “好。”李思点头。

    “过几日,我带贤弟觐见王上。”韩非道,韩王暂且没有宣见李思的意思。

    李思目光微沉:“韩兄,刺杀秦使一事,王翰副将已信函禀明秦王,恐怕韩国是一定得要有个交代的。”

    韩非知李思之意,即便是李思不追究,可不代表秦国不会以此大做文章。若是秦王与吕相国因此而为难韩国,又提出苛刻要求,韩王自得进退两难。

    “必定如此,请贤弟放心。”韩非目光肃然。

    茶煮好了,韩非为李思,高渐离沏茶:“两位是客,来尝尝韩国的新茶。”

    高渐离游弋列国,品尝过不少地方的茶,韩非煮的茶则是清香入口,回味无穷:“好茶。”

    李思其实不太懂品茶的,无论是宫里的贡茶,还是民间普通茶叶,她喝着这些茶感觉不到太大的区别。

    韩非接待李思后,还得入宫向韩王复命,不便久留:“晚上,我再来看贤弟。”

    “好,我等韩兄来。”李思侧头,望着韩非离去的身影。

    似乎回到了几年前,李思第一次凝视韩非的身影,还是那样的感觉,有匪君子。

    韩非自离开国宾馆,门口有马车等着接韩非入宫。

    又有一辆马车驶来,韩非看过去是相府的马车,车停下后,马夫牵着一位九岁男孩下车。

    “韩非公子,留步!”孩子面色沉稳,立得笔挺,浓眉大眼极为清秀。

    “小子房,你这是专程来找我?”韩非微笑。

    这个孩子便是宰相张开地的宝贝孙子张良,小小年纪,睿智过人,张开地引以为傲,每每逢必夸赞。

    “我有话对韩非公子说。”张良走到韩非面前。

    “我现在要入宫见王,你随我一同上车,有话路上说。”韩非拉起张良的手,让张良上了他的马车。

    “王上本意派我祖父查秦使遇刺一案,可祖父知道这是个很为棘手的难题,于是与三公子商议后,在王面前推举九公子查案。”张良皱了眉头,“你入宫见王,王就会把这个棘手难题交给你。”

    张良先前偷偷听到祖父与三公子的谈话后,这就赶过来给韩非通个气。这可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一不留神就会出大错。

    “看来三哥还是老样子,总喜欢看我出丑。”韩非和颜悦色柔笑。

    “这刺杀一案发生在韩国境内,恐怕我们推脱不了干系。”张良的嗓音还是孩童之声,语气却是稳重,“若是公子不能给秦国满意的答复,便会受王严惩。”

    “是啊……”韩非嘴角的笑意微凝,韩王尤其不喜欢韩非的性子,总觉得他的性子随其过世的母亲,冰清傲骨不讨喜。

    韩非轻轻拍了下张路的头:“子房,你来就是让我早做准备,谢你这片心意。”

    “公子大才,若为重用,韩之大幸,可我祖父支持的却是三公子。”张良眸子暗沉了下去。

    韩王不喜韩非,朝中大臣当然不会支持韩非,三公子乃王后所生,出身嫡子,宰相张开地自然拥护。

    “好了,我自知该如何做,你不宜随我入宫,就在这儿下车吧。”韩非让马夫停了车,以免张良之举受到影响。

    “我既来找公子,就不惧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就是喜欢公子的。”张良仰着漂亮可爱的头,天生贵气翩然。

    “子房,别叫你祖父为难……”韩非撩开了车帘,“你若有心,就去帮我招待秦国特使吧。”

    张良瘪了瘪嘴,也只好起身准备下车:“听说秦国特使是公子的师弟,她人好相处么?”

    “她人很好,你去见她,一定会喜欢她的。”韩非答道。

    “那好,我就去看看。”张良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朝韩非拱手:“公子慢走。”

    韩非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心里不禁一叹,张良真是百年难遇的睿智天才,只是现在缺少的是磨练与经历。当张良经历成长后,必定又是位杰出的传奇之子。

    ……

    国宾馆,雅风菀。

    李思与王翰正议事,有随从来报,韩国宰相张开地的孙子张良求见。

    “张良?”李思听到这个名字,两眼直发光,“快请他进来!”

    汉初三杰之一,与萧何、韩信齐名的张良啊,被刘邦誉为帝王之师,李思怎能不期待。

    只是在张良入内后,李思又惊住了,这……跟她想象中果然不一样,张良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韩人张良,见过秦使。”张良谦逊有礼,向李思一拜。

    “请坐。”李思做了个手势,也没有小瞧这个孩子。

    张良见李思面色和善,面带笑意入座,与李思闲聊。李思从张良的字里行间中,总结出来的是……他是韩非的迷弟。

    而他来这雅风菀见李思,也因为李思是韩非的同门师弟。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谈吐不凡,颇具贵气,李思与他相聊甚欢。

    李思不知韩非现在在韩国的处境,正好逮住张良明里暗里问了个遍儿。原来韩王安还是没有用韩非之法,亦颇为冷落韩非。

    以张良口中而言,如果不是李思出使韩国,韩王也想不到让韩非出面。不过这次李思遇刺的案子,韩王是打算令韩非来解决。

    “我有疑惑未解,可否直言问子房小弟?”李思道,她出使韩国,本不该多事管韩国内政,可此事关系到韩非,李思不得不问。

    “良定知无不言。”张良答。

    “韩兄学有所成,名扬四海,韩王为何排斥韩兄政见?”李思也就直言不讳地问了,秦王嬴政在读韩非著作后欲罢不能,恨不得立马找韩非促膝长谈,形影不离。

    而这韩王真是昏庸糊涂,放着好好的韩非不用,难怪韩国是第一个被灭国的。

    “此事说来话长,与九公子身世有关……”张良欲言又止,顿了顿神,“这,还是不提了吧,九公子也不想听我们多言。”

    有关韩非的身世?这李思倒是不知,见张良微微摇头,示意不提,也未再追问。

    张良陪李思聊了一个下午,足足两个时辰,眼看将至傍晚,张良这才告别离开。

    李思心绪未结,一是忧心韩非处境,二是秦王那儿也不知情况如何。

    嬴政欲借南巡之名悄然离秦来韩国见韩非,这途中李思遇刺,倒是有惊无险……重点就是李思担心起嬴政的安危。

    李思已再三劝谏,嬴政不宜以身冒险亲来韩国新郑,可谁知嬴政跟入了魔似得,说不见韩非寝食难安,非来不可。

    李思只得先行一步,来韩国安排,再等嬴政消息。

    如今兵权还在吕相国手上,嬴政调兵不得,若是真能调兵,只怕是已派十万大军向韩王索要韩非了。

    李思深深叹了口气,真拿嬴政没办法,谁叫他是秦国之王,她只得从命。

    夏日的夜,仍旧是闷热的。

    李思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着,漫步在国宾馆的庭院里,有树有花,有假山有水池,也能散散心。

    白天时韩兄说过晚点了会来,李思抬头望了望天儿,这么晚了,今晚怕是来不了。

    韩兄去见韩王这么久,也没动静,该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吧。

    正当李思满头思绪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韩非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李思身后,轻轻唤了声:“贤弟。”

    是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李思愣了下,欣喜地回过身去,眼前是眉目俊逸的韩非:“韩兄,你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会来了。

    韩非的长发高高挽起,戴着紫冠,他的衣着服饰比以前要华贵得多。在桃李山庄求学不宜过分打扮,而在韩国总归是韩王的公子,自得一番贵气着装。

    脸庞轮廓分明,长眉下的双眼神采飞扬,举手投之间都是清雅温文的。

    好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韩非,李思越看越是觉得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大概有那么一层粉红眼镜过滤吧,比起在桃李山庄时,更觉得完美无瑕。

    “你久等了。”韩非莞尔。

    “没,我也是随便看看,不是刻意等韩兄的。”李思的目光下移,脸上泛起红晕,面子思想又来了,不能承认她是等他的迷妹。

    也是怪了,李思在别人面前就不会太过在意颜面,趋炎附势吕不韦时,拍马屁是眼睛都不眨下啊,可眼下得看着韩非,总觉得注意些什么为好。

    “国宾馆是接纳重要来使之所,整修得还算不错,贤弟住得习惯就好。”韩非见李思有缕头发蓬乱而下,就伸手帮她理了理,将长发抛到她的而后。

    “呵,看来我当注意下仪容。”李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知道自己的发型乱了。

    李思没有直视韩非双眼,垂眸而下目光落到他的腰间,腰间的墨蓝色暗花腰带镶着紫宝石,真华贵好看,陪着一块玲珑玉佩,恰好。

    她记得韩非在桃李山庄时,都是用象牙之类的吊坠做配饰,而象牙也及不上这上等的羊脂白玉名贵。

    “你在看什么?”韩非见李思神色恍惚。

    “没什么,觉得韩兄腰间的玉佩好看。”李思回过神来,随意而答。

    韩非顿了顿神,明媚而笑,随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李思:“贤弟若是喜欢,你就拿去。”

    李思未料到韩非会有此举,她眨了眨眼,韩兄是要送她玉佩做礼物?这,应该也没什么吧,李思想到此前韩非也送过象牙吊坠给名家公孙云,大概韩兄是个喜欢送礼的人。

    “收了韩兄好多礼物,却没能送韩兄什么。”李思抬手,结果韩非手中的玉佩。

    只要她开口过,韩非都会记得,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她。

    李思是穷人,着实也没什么送得出手的,只怕那些凡物韩兄也看不上眼的。秦王、太后给李思的赏赐,她都拿去送人拉拢关系了,而吕不韦上回送她的宝物,她也差人跟着家书送回楚国上蔡郡,给父母报喜。

    她全身上上下下实在没什么值钱宝物,总是收韩非的礼,久而久之也觉得颇为羞愧。

    方才提到玉佩也是随口一说,李思真没有要玉佩的心思,可韩非既然出言相送,总不能辜负韩兄美意,拒收玉佩,纠结一番后李思也就收下了。

    “哈哈哈,上天让我结识你这位贤弟,已是最好的礼物。”韩非朗声笑道,他说这话的时候黑眸尤为明亮。

    夜空繁星的映衬下,韩非风姿耀眼,李思抬头见他笑得美艳,似乎连这庭院里的花儿都比不上。

    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这么好看,李思的心“咯噔”颤动了下,不知不觉间清丽绝俗的笑颜也绽放在脸上。

    “韩兄的玉佩我就戴在身上了,这样每每看见,又能记得韩兄的好。”李思低头将玉佩系在腰间,比宝剑和那盆菊花,更易贴身佩戴。

    “走吧,我陪你转转,今晚天气不错。”韩非舒了口气,比起这接连炎热的天儿,今夜有凉凉清风,算是清爽了。

    韩非与李思并立而漫步,李思问起心中所忧:“你见韩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还好。”韩非动了动嘴唇,也不多言。

    “若是遇上难题,也许我能帮帮韩兄。”李思又道。

    “没事儿,我能解决。”韩非的语气胸有成竹。

    李思听他如此说,心里不禁松了口气,韩兄这么聪慧,才能远在她之上,似乎没有什么难题难得住他。

    “韩兄回来,可写了什么新书?”李思打探起来,这时还不能告诉韩非,她这次使韩的真正目的,以及嬴政的目的。

    “闲人一个,也没别的事儿可忙,静下心来就写点东西。”韩非语气中透着几缕无奈,他又向韩王上谏过两次,可都被拒了。

    也许,这辈子,韩国都不可能用他之法。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写下来,造福于后世吧。

    “韩王不肯用韩兄之法,你可想过,或许还有别的王,期待着韩兄之法!”李思停下了步子,目光炯炯。

    “连自己的父王都不愿相信,此法能国富民强,别人又何以信得?”韩非嘴角的笑意变得冷凝。

    李思微微抿唇,当然有啊,嬴政不过是读了三篇文章,便爱得欲罢不能。

    “若是……秦王喜欢韩兄之书呢?”李思压低了嗓子。

    “秦王?”韩非微怔,侧头看向李思,“你在秦王面前,提到我了?”

    “没,没有。”李思心虚起来。

    “那便好。”韩非深深吸了口气,“我意在韩,生死都是韩国人。”

    韩国并非没有忠臣谋将,韩非如此,张良如此……他们都对韩国充满了毕生感情。

    可惜没有一个赏识他们的王,李思面色变得认真起来:“韩兄,有句话也许不当讲。”

    “但你想说,对吧。”韩非道。

    “是。”李思点头,“我想韩兄当是敬重商君的,魏王不用商君,商君离魏入秦实现毕生抱负,这样有何不妥么?”

    “韩国从景侯立国至此,我怎能见自己的国灭而无为。”韩非微微闭眼,他太清楚,韩国弱小,面对秦国如此强邻,唯一的生路就是变法图强。

    “恕我直言无礼,韩王朝秦暮楚,弱国无外交!”李思正色道,“韩国想要生存,只能合纵抗秦,但韩王和韩国的臣偏偏不明白这个道理,不会与秦国绝交,如此也得不到楚、赵之盟。”

    “并非韩国不愿合纵,只是……楚、赵皆为利,不会真正援助韩国。”韩非面色淡淡,“韩国打不过秦国,只能附庸秦国。”

    “合纵是不可能成功的,韩兄,六国心力不齐,各有打算,合纵必成败局。”李思言下之意,秦国势不可挡,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儿。

    虽然说出这样的话会让韩非心里落寞,可李思必须让韩非正视这样的结果,劝说韩非投入嬴政的怀抱,入秦为大业。

    良久,韩非没有答话,李思却是期许着什么,等待韩非的回答。

    “李思……”韩非睁开了双眼,眼眶泛红,极力表现得平静下来,“今夜月色很美,我们不提国家政治,只谈风月好不好?”

    他很少直接唤她的名字,平日里,他都是称她为“贤弟”。当韩非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叫她名字的时候,李思竟然心里有几分感性,也是很舒服的感觉:“好。”

    韩非自知立场与李思对立不同,所以和她在一起,便不再愿提国事。

    “春天的时候,新郑不少人都喜欢放风筝,满天都是各色各样的风筝……连夜里,也有人放。”韩非望向无垠无际的天空。

    “放风筝,那是孩子喜欢放的吧。”李思笑了。

    “呵呵,是啊,子房就喜欢放风筝。”韩非还随张良去郊外草丛放过风筝,不过他在郊外看到更多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对对少男少女,“可不止是孩子……”

    “那有机会的话,我陪韩兄放风筝。”李思嘴上嘀咕着,这个夏天是不能了,这闷热的天儿,哪里飞得起风筝。

    “好。”韩非脸上的落寞之色化开,又是一笑的风情。

    “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韩非忽而伸出了手,牵住李思的手,往前小跑。

    不远处的王翰暗中保护李思,却瞪大了眼:两个男人手拉手,这画面……有点辣眼睛!

    看错了?王翰使劲揉了揉眼,还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