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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齐大非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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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宓送韩二老爷以及连氏去客院,路上就细细问了外祖母韩老夫人的病情,得知外祖母不过是前些日子感了些风寒,只是年纪大了,就拖了些日子一直未痊愈,这期间腿寒的旧疾又发作,便去了温泉庄子上养着,但并无大碍,以宓的心这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以宓收到京中的来信说魏国公老夫人病重,却是因朝廷上的一些事,她舅舅魏国公便借老夫人之病休了假,在家中“侍疾”,所以外面都只当魏国公老夫人是真的病重了。

    而韩二老爷和连氏特地来湖州府接以宓,却是因老夫人已经几年未见以宓,实在想念,天天念叨着,说是怕是有生之年再见不到以宓,魏国公无法,这才请了韩二老爷夫妇,亲自到湖州府来接以宓回京。

    以宓听到这里,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难过。

    到了客院,连氏就挥退了夏府的丫鬟,只余以宓的贴身丫鬟半夏和半冬,便拉了以宓的手问她的手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绣图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厅中时,以宓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她可并无心替夏老夫人隐瞒,此时舅母问起,便原原本本将牡丹贺寿图还有今日沈家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韩二老爷和连氏听说夏老夫人想将外甥女许给沈家沈布政使的幼子,面色就有些古怪,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后面夏家四姑娘夏以珠联合沈家庶子庶女想暗害以宓,最后以宓却反而被夏老夫人责骂之事引开了。

    听完以宓的话,韩二老爷和连氏都是大怒,他们万万没想到,夏家竟敢这般苛待以宓,当初以宓好端端的养在魏国公府,可是夏老太爷坚持一定要接以宓回夏家的。

    接了她回夏家,就是这般待她的?!

    看韩二老爷和连氏脸色难看,以宓就笑道:“二舅,二舅母,这些也算不得多大事,她们其实也奈何不了我,那茶杯只不过是我自己不避不让砸到手上的,本来还有些用处,不过你们这么巧就到了湖州府,便用不着了,但不过是小小红肿,也算不得什么。”

    连氏听得眼圈发红,想当年,小姑子韩氏为魏国公府嫡女,大伯母老魏国公夫人只一子一女,对韩氏简直是当眼珠子疼,养得何等金尊玉贵,生得又是那般绝色,不知道多少王孙公子倾慕,却偏偏看上了夏二那个绣花枕头。

    当然了,韩氏那性子也是半点委屈都不肯受,半点亏也不肯吃的,夏二对她不起,她便毫不犹豫和离,然后就嫁去了诚郡王府,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生活,只不过这中间却多了一个身份尴尬的以宓。

    爹不疼娘不爱,老夫人虽然疼她,但到底只是外祖母,很多事情也不能完全替她作主。

    连氏心中发堵,怜惜道:“宓姐儿,再有什么事,也不该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想说,有什么事,你传信回京里,魏国公府自会为你作主,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湖州府这般远,且夏老夫人是她的嫡亲祖母,就算夏家直接把以宓的婚事给定了,其实魏国公府明面上也不能怎么样的,更何况若是将来老夫人去了……

    连氏忍不住滚下泪来,这孩子,但凡是个性子弱的,怕是骨头渣都被人啃了。

    以宓看连氏难受,忙笑着劝道:“二舅母,以后再不会也不必了,后日就能回京,反正以后我是再不回这湖州府了。”

    连氏拭了拭泪,点了点头。

    她想就夏府这个样子,外甥女的确不该回来了。

    连氏其实也曾起过心让儿子娶了以宓,只是大伯母韩老夫人一直想将以宓许给世子,她也看出世子对以宓有意,连氏是不喜牵扯太多是非之人,这才将那心思给熄了去。

    可大嫂不喜以宓的出身,一心只想让世子娶高门甚至皇家女……这孩子,真真是惹人心疼。

    以宓陪着连氏说了几句话,见韩二舅脸色仍是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道:“二舅,后日我们就要回京,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免得再横生枝节,夏家这边,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韩二舅见外甥女这样,就知道这孩子平日里有多隐忍,又吃了多少苦,心中更是不悦,还有些对自己堂兄魏国公韩誉的不满。

    他不欲以宓担心,应了下来,但到底私下还是安排了人去调查这几年以宓在夏府之事,以及以宓那继母柳氏这几年的所作所为。

    ******

    以宓回京一事并未出什么意外,三月二十七这日一早,以宓便随着韩二舅夫妇启程回京了。

    三年前,以宓带了多少箱笼多少人来湖州府,这日她就又带了多少箱笼多少人回京,那架势可不像是回京暂住一小段日子陪陪韩老夫人,倒像是离开再不回来了。

    可前一晚,以宓就已经命半夏拿了单子和夏大夫人的管事嬷嬷核对过自己院子中的家私摆设用品,她带走的那些,没有一丝一件是夏府的,全是以宓自己从京中带来或者购置的。

    饶是夏府的人再看不惯,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南水路通畅,以宓一行便也走的水路,先经清水湖从湖州府转至江南运河,然后取道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路上不耽搁的话月余就能回到京中。

    没有多少波折的离了夏府,顺利的简直让以宓不敢相信,而外祖母也不是真的有什么重病,这让以宓心情很好,前两日坐船还略有些不适,到了第三日适应后,每日里以宓都会去船板上转转,看看两边岸上渐变的景致,偶尔还会画上几笔。

    她这个样子,渐渐又恢复了些当年在魏国公府时的神采和俏皮,不再是夏府那个其实时时刻刻都有些绷着,内敛高傲中其实收起了真正自己的那个以宓。

    连氏是个温柔心细的,以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一时之间更是心酸,便从不约束她,反是想着法子让以宓玩得更开心些,不致在船上太过发闷。

    可惜以宓的好心情在第四日船经芜州府时遭到了某一定程度的破坏。

    因为在芜州府,有人表达了想搭船同行的意愿,而韩二舅竟然同意了。

    那个人便是江南左布政使沈大人的幼子沈铎。

    韩二舅并非不知道以宓有些不乐意,只是往前一带的水路不太平,而沈铎带的一批护卫,都是沈布政使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且沈铎的身份是江南的土霸王地头蛇,水匪还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去挑衅江南布政使。

    且韩二舅在从京城来湖州府的途中还曾受过沈铎的一些帮助,也同行过一段时间,对他观感很好,此时沈铎请求一起同行入京,自然不好拒绝。

    而以宓的不乐意,韩二舅因已听以宓说了夏家想将以宓嫁给沈铎,好给夏大老爷铺路之事,只当以宓是因此迁怒沈铎,而并非是对沈铎本人有什么意见。

    当然了,既然有此纠葛,韩二舅和连氏也都留了心,避免沈铎真对以宓有什么不轨之心。

    不过过了几日,韩二舅和连氏就放下了心来,因为这些日子,沈铎平日里都只是略陪韩二舅说话,其余时间都是读书习武,根本没有丝毫不妥之处,当然看他对他们的客气殷勤,韩二舅夫妇也隐约看出沈铎该是对外甥女有意的,只不过,这在他们看来,可算不得什么错处。

    以宓也甚少接触到沈铎,他们还是在快到京城的两日前,沈铎已经辞了韩二舅,准备翌日一早就在码头下船改行陆路时才有了一次单独见面。

    当时以宓正在船尾看日落下岸边的风景。

    这里已渐近京城,风景和江南早大不同,以宓看着不远处岸边陌生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树木房屋,心情已不再完全是初离湖州府时的雀跃,而是增添了些难言的忐忑和不安。

    以宓还在想着京中可能的变化,魏国公府可能的变化,还有那一位,她的……母亲,这三年可能的变化,就看见半夏冲着自己身后行了一个标准又疏远的礼,转过身来,便看到了正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目光复杂的沈铎。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以宓早就知道这位并非湖州府众人口中所传的那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却不知那些传言到底是何人又是出于何意传的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都是无语,以宓伸手对半夏示意了下,半夏便乖觉的退到了不远处,在能看到两人却听不清两人说话的距离守着。

    沈铎看着以宓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神难得的柔婉,带了些微的好奇和探究,大大的黑眼珠像水洗过的黑玛瑙,清澈明亮。

    前世,她从没用这样的眼神,这般看过自己,他不由得想到。

    他一直觉得前世他只是迷恋上她的外貌,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她。只是在他临死前,他看见那支利箭穿过她的身体,鲜血迅速染红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月白色的衣裙,那些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也一直残留在了他的眼底,哪怕重新来过,也仍会在睡梦中不停地刺激着他。

    所以他觉得这一世,他仍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心心念念仍是要跟在她的身边,只是因为那些鲜血一直刺激着他,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完全解脱,或许破了她前世被射身亡之局?

    可是此刻她这样看着自己,仍是让他的心跳加快了许多,让他刻意的平静就像一个笑话。

    沈铎调开了目光,看向那已落了大半,只剩下一小边的夕阳,开口道:“夏姑娘,齐大非偶,魏国公世子并非良配,和魏国公世子牵扯太多,只会让你在魏国公府处境艰难。”

    以宓皱眉,随即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先前的忐忑不安竟是一扫而光,还笑了出来,道:“你特意寻了机会过来跟我说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沈铎转回头看她,见她虽然在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那神情已失了先时的柔婉俏皮,又恢复了在湖州府时的模样。

    沈铎看着她,道:“你不必这样戒备,我离开湖州来京,便已放弃向夏家求娶你,之后更不会让你陷于被动之局,只不过……”

    他笑了笑,笑容中倒是恢复了些他在湖州时的纨绔模样,然后有些随意道,“毕竟我曾经那般‘喜欢’你,总不希望你在魏国公府的处境最后也弄得跟在夏家一般难受。”

    以宓看着他,却没有答他这些话,那目光直看得沈铎又难受起来,他只觉得烦躁,不想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以宓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有些无语,这个人还真是反复无常。

    不过,魏国公府还有她表哥魏国公世子的事情,他如何会知道?而且他说话的语气还那么笃定,实在怪异得很。

    以宓想着事情,竟不察另一艘大船缓缓靠近了他们的行船,等她发觉,那艘船的船头已经和他们的船尾并行,中间不过只隔了丈余水道。

    以宓抬头看过去,眼睛便直直撞进了一双如寒刃般的眼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