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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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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夜,大远郭记大酒店的大堂上光亮如豆,桌上一个红泥炭炉正烧着一壶水,连首雄坐在桌旁。

    本来值夜这种事轮不到他,就算要值,也得有姜茶和点心,可就是因为这次比试店里没给准备,他的心情自可想而知。

    “乓乓乓”,拍门板声突作,“快开门一下,快,等不及了。”

    “来啦。”连首雄不怎么情愿地站起来去开门。

    “有纸吗?我憋的难受。”

    一听这,连首雄更没好气了,随便给拿了几张纸一塞,“茅房在后面,快着点儿。”

    那人称谢,“噔噔噔”,三步化做两步,大步流星冲向后面。

    连首雄又坐回原位,还是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那人还真快。

    “谢谢啦,真是太麻烦了。”“怎么?你拉屎还嫌麻烦?”“啊,不是,我是说麻烦店里啦。”“行了行了,快走吧。”“嗯……”“又怎么了?”“我想借宿一晚。”“借宿?城里有投宿的地方,这里只管吃食。”“不是,这里的大堂那么大……”“哪么大?要睡大堂去投宿那地方的大堂睡去,这里不留客,走走走。”“欸,有你这么开店的吗?往外轰人算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干什么?你以为你个大腿长我就怕你?”

    说着,连首雄一推那人,可没推动,这下火气更大了,使出“蜂尾指”戳那人的大穴。那人一见连首雄动真章了,也是气恼,一把抓住戳来的手往外一扭。连首雄吃痛,一咬牙,另一只手戳那人胳膊上的要穴想把手收回来。可那人使劲一拧连首雄的胳膊把他摁在桌上举拳便打。

    那盏油灯此时被震得一跳一跳的,突然那人收住了拳头。

    “首雄大哥。”“你是……小宰父。”“哎呀,当年一别,怎么今天在这儿见着你了。”

    二人互相认出,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就都过去了,毕竟是在海外时的同窗,接着,连首雄在这里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亲近的人,自是把自己的牢骚发了个痛快。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跟我走呀?”“嗯……也好,你等着。”

    说完,连首雄奔后面去了……

    天光大亮,宰父何罪坐在大堂上,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蘑菇娘这时走了过来,一笑道:“宰父大族长挖城里墙角可不能白挖。”

    宰父何罪也一笑,可能是在笑她会说话,从怀里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郭记里今天比试的时辰到了。

    这次和郭老板平起平坐的是个服饰华美艳丽的花摆夷女子,盛装用的是考究绸缎且刺绣精美,银饰琳琅满目,彩带束于腰间,绚丽多姿,一双手戴几对银镯,十个指头都戴满戒指,丰姿绰约。

    她名叫喊汗,据说是郭记里功夫最厉害的一个。

    英格兰人,叫花森,戴高高的黑色熊皮帽,鲜红色士兵上衣,紧领,铜扣,有绶带,黑色长裤,手使一把宽而厚实的弯曲短刀,略微弯曲的刀身,尖端三寸左右的地方开双锋,带血槽。

    他在本国原来是个医师,可更知道怎么让人难受。

    与他对阵的是嘻太郎,带着他那副笑脸,“呱嗒呱嗒”地上场了。

    “开始。”

    嘻太郎桀桀怪笑,“嗷……哈哈哈……”,双手高举武士刀劈了过去,嘴里还喊着东瀛话,看表情绝不是什么好话。

    花森也没有板着脸,用欧洲人独有的笑容笑声和用短弯刀一斜挑迎接嘻太郎的攻击。

    武器互相一碰,嘻太郎表情没改,心情立刻下了一个台阶,还纳闷:平时看他那把短弯刀没那么重呀?

    花森此时抢到了先手,一刀斩了过去。嘻太郎这回没有硬碰硬,用武士刀的刀背把短弯刀撩在圈外,当然,双手上的劲力得使足了,然后又砍出一刀,说实话,稍微感觉到武士刀有些“飘”。花森没搪没架,一短弯刀从外向里砍嘻太郎的胳膊肘。嘻太郎“呀”了一声连忙撤肘,急中劈出一刀。

    “好!”郭老板此时竟为嘻太郎的这一刀叫了声好,这让喊汗不继续看他们的比试,而把脸转向郭老板。

    “知道您是使刀的,可这一刀究竟好在哪里呢?我看他明明已是捉襟见肘了。”“嘻太郎的刀不如人家的沉已经吃了两次亏,可这一刀劈出去有以弱胜强的奥妙,到底是师出名流。”“可我看会胜的是花森,嘻太郎会因为力竭而败。”

    郭老板听完不答,似笑非笑着转首看场中。

    喊汗微一皱眉,看郭老板的表情似乎不太认同自己的说法,等再看场里的时候突吃一惊。

    原来,场里笑嘻嘻的嘻太郎的武士刀架在了一脸意想不到的花森的脖子上。

    不假,花森在力量上占便宜,在手段上也占着优势,可“笑里刀”的奇特就在于伪装,当彼较己强上两筹的时候,这种伪装往往就越管用。

    接下来一场比试要开始了。

    交领右衽宽袖服饰的波斯人,饮可稀,一条软皮鞭子的一端有一小段绕在右手掌上。

    另一个是精赤着体毛浓密的上身,戴钢壳牛皮护腕的大力士,守伏托啦斯基。

    守伏托啦斯基一上来就奔饮可稀冲了过去,只要一个“熊抱”,对方一般绝无获胜的可能。

    饮可稀身形不移不躲不歪不晃,待守伏托啦斯基一到近前立刻把软皮鞭子舞开,也不管哪招哪式,将一套“浪子鞭法”一通使开,如同一道屏障。

    守伏托啦斯基想拼着受几下软皮鞭子冲过去,可发现要冲的不光是一条在舞动的兵刃,而是……反正已经受了几鞭子了,身上受处生疼,可就是过不去,无论往哪边冲,屏障立刻挡在身前。

    郭老板看着在笑,可不知在笑什么。

    喊汗看着饮可稀的“浪子鞭法”,对其感觉是神采飞扬放荡不羁,可看了一会儿又感觉到有一种曲终人散后的悲哀之意。

    奇怪,非浪子不会知道后者的感受。

    守伏托啦斯基一个劲地冲是费劲,可软皮鞭子一个劲地舞动也是力气活,和大力士耗体力,只要不傻的人这种事都不会常干。

    饮可稀的鞭势开始在减弱。

    守伏托啦斯基开始留神对方是不是在耍诈,但那种奋力想冲开屏障的心力一时停不下来了,最后终于冲进去了,可没等抱,软皮鞭子几乎把他身上的鞭伤从头到脚又重伤了一遍,然后鞭头卷住了守伏托啦斯基的双腿,再然后中间的部分绕了他脖子三圈,接着在他身后一拉……饮可稀获胜的这招叫做“浪迹天地”。

    休息了半个时辰,决定的一赛马上开始。

    饮可稀和嘻太郎同时上场,饮可稀向嘻太郎一挑大指。

    嘻太郎高兴地点头,“呦嘻。”

    可饮可稀又把手倒了过来,让大指冲下。

    “吧嘎!”嘻太郎仍笑着双手握柄砍出了一武士刀。

    饮可稀软皮鞭子抖出,双方的武器相交,鞭头把武士刀的刀锋扫偏了。嘻太郎二次砍出。饮可稀依旧不改。

    就这样,嘻太郎的武士刀连珠价砍出,饮可稀的软皮鞭子连环价抽甩,都是以攻对攻。

    逐渐,场上如同一个钢铁疙瘩在撞一个皮疙瘩,但双方到现在谁也没退步。

    如此耗了不太短的工夫,“皮疙瘩”的眼花缭乱中出来一个头,开始往“钢铁疙瘩”中延伸,慢慢地接近嘻太郎的手腕,终于那鞭头一使劲缠绕住了那双腕子,然后一拉。

    嘻太郎又一句“吧嘎”,整个人一踉跄,就在要摔倒还未倒之际武士刀忽直直冲饮可稀扎了过去。

    但就在武士刀离饮可稀的肚子还有半尺的时候,软皮鞭子飞快地往武士刀上缠,从嘻太郎两个腕子一直到刀尖,缠得比女人裹脚都严实。

    饮可稀又用手使劲一扽一抛被缠裹的武士刀。

    嘻太郎跌倒在地,木屐都飞了,遂就不知有多少个“吧嘎”响起。

    饮可稀立刻上前一抖自己的兵刃,“秃噜”,软皮鞭子被撤下,可不会等敌手再站起来,他把嘻太郎捆了个“四马倒攒蹄”,最后连嘴也给绑上了,遂比“吧嘎”更“吧嘎”的话就含糊不清了。

    不是“笑里刀”的伪装不够好,而是浪子见过的世面太多了。

    喊汗不知何时离开的,一回来看见地上的嘻太郎,不禁用手背掩口而笑,直笑得银饰玎当,可陡然发觉饮可稀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出神。

    “干什么?你想挑战我的位置吗?好,有胆量,来吧。”

    说罢,她走上场站在他的对面。

    郭老板和其余众人一齐为喊汗鼓掌助威呐喊鼓劲,哪怕是嘻太郎。

    饮可稀想解释些什么,可局势已定,无奈,无言,开始观察喊汗的准备架势和欲战眼神,但喊汗站立姿势优美,并无全神戒备的战态。

    就在谁也没看出一点征兆的时候,饮可稀的软皮鞭子攻出。

    喊汗没闪,手掌一挥如同白水泼出,竟然全泼在软皮鞭子上,几乎连一滴都没白泼,让对手兵刃的攻击力立刻消失。

    饮可稀真如冷水泼头,软皮鞭子收回后呆立当场,只得双手放在胸口上以示自己认输认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