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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那一场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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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帝和叶后高高端坐在神武殿正中,百官侍立在左右两侧,钺低垂着头,早已无力分辨眼前那些一闪而过的面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夹杂在这些人影之中的那一袭黑袍。

    就算他从未把这场大婚当真,可是在这么大喜的日子里,却还毫无顾忌的穿着这么一身丧气扎眼的黑袍,除了他也再没有别人了吧。

    钺的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挑起眼帘望了过去,却正好对上了殒的目光。

    面无表情,深不见底,无喜无悲。

    你心里恐怕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无波罢。

    可是就算你心里正闪着狂风骇浪疾风暴雨又如何呢?

    这原本不就是你的期望么?

    亲眼看着她嫁作别人的妻子。

    钺淡漠的垂下了目光,再也不曾往那一袭黑衣的方向望过一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决,仁厚贤明,晋亲王,封永宁王,掌淮河。玉澜郡主妩,晋从一品,封武卫夫人。待大婚过后,随永宁王往淮河,无诏不得复返。”

    这份诏书一出,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区区一个王妃,即便是正妃也不过是三品罢了,可是这一位宁王妃既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就连身份来历也难以说清,可是不仅成亲之前刚封了郡主,现在又直接封了从一品夫人,还特意赏了封号。

    从一品夫人呐。

    整个祁国除了叶后再也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了。

    可是宁王呢?

    永宁王,摄政王,不过只差了两个字,却指向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不再深究这个女人的身份,给了永宁王妃无比尊贵的身份,却把永宁王和这位新晋的武卫夫人永远发配到了淮河。

    一边安抚一边打压,果然不愧是帝王家。

    可是尽管如此,景帝为永宁王夫妇也的确称得上仁至义尽厚爱有加了。

    只要永宁王能安安分分的待在淮河,单凭武卫夫人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的下半身享尽荣华了。

    欣慰者甚多,叹息者不少,可是暴跳如雷者却唯有叶烁光一人。

    堂堂一朝丞相,位列百官之首的叶相大人没等旨意宣读完毕,就涨红了一张老脸,恶狠狠的瞪着他嫡亲的外孙永宁王决。

    看那架势竟像是几乎忍不住当堂喝骂起来,什么狗屁的永宁王掌淮河,分明就是明升暗降,把他发配到淮河去彻底断了他争夺皇位的心。

    再看看这里头的主角决,不仅没有丝毫愤慨不甘的意思,反而还一副平静至极得偿所愿的表情。

    一切都明白了。

    想他叶烁光驰骋朝堂数十年,结果到头来竟然栽在了自己嫡亲外孙的手里。

    他一直以为这个外孙只不过是个懦弱无能一无是处的软柿子,可是没想到他叶烁光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不过一个走眼就成了替他人做嫁衣的冤大头。

    果真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以为走了一步一箭三雕的好棋,既能让他那个好外孙对他感恩戴德,又能彻底毁了他和轩王之间的情分,还有那个大有用处的女人。

    可是谁能想到他这个好外孙竟然早已在后头做好了过河拆桥的准备。

    叶烁光气的想杀人,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就算压碎了一口牙,怒火烧塌了房顶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他突然察觉到对面有一道不善的视线,一抬头却刚好对上了殒的目光。

    阴森,不甘,讥讽。

    平白替他人做了嫁衣,偏偏还是自己亲手埋下的苦果。

    谁能想到叶烁光和殒这两个斗了十多年的宿敌竟然头一回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一回他们都输了,最大的赢家却早已做好了携眷归隐的准备。

    “开始吧。”

    景帝扫了一眼并肩跪在殿中的决和钺,心满意足的和叶后对视了一眼,这才沉声说道。

    钺仿佛察觉到左边有一道轻若鸿毛的视线从她的脸颊上一扫而过,带着某种平和宁静的温度,只一瞬间又再次重归虚无。

    “跪。”

    一道嘹亮的嗓音破开了整座皇宫的寂静,不等钺有所反应,就被人一左一右搀着跪了下去。

    原本就已受阻的视线又矮了一截,只剩下了身前方寸之地,让人无端觉得十分的压抑。

    再加上身后陡然感觉到无数目光纷纷投在了她的脊背之上,化作一道道沉重的压力笼罩了她的全身。

    “三拜天地。”

    “夫妻对拜。”

    “举杯。”

    宛如木偶一般被人拉扯着,跪拜着,满堂寂静,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间或轻响,直到一只坠着花球的酒杯出现在她的头顶上,她才恍然回过了神。

    对饮呐。

    钺迟疑的伸出右手,用指尖捻住那金光闪闪的酒杯,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决隐含笑意的双眼。

    春风得意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是她呢?

    却连一个勉强的笑容也牵不出来,只剩下满面僵硬的无动于衷。

    “对饮。”

    决已经高高举起了鎏金的酒杯,钺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举起了酒杯,可是她的目光却避开了决的视线,微垂着眼帘望向了堪堪举起的右手。

    决的表情似乎有片刻的凝滞,不过是一闪而过就毫无犹豫的仰头把那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而不辣,入口柔和,浓香厚重,不愧是祁国的酒。

    可是她却突然开始怀念北国的烈酒,辛辣得呛人,充满了张扬霸道的意味,可是后味却隐约有些微微的甘甜。

    “奉茶,礼成。”

    她的手一直顿在半空,直到身旁的喜娘接过了手中的酒杯才骤然回了神。

    喜娘端过来的茶盏正袅袅散发着热气,雾气之后是景帝有点不悦的脸。

    她大概是这世上最心不在焉的新娘了吧。

    可是除了木然之外,她却再摆不出别的表情。

    谁能想到,尊贵无比的武卫夫人在嫁给永宁王的大婚当日却疯狂的思念着另一个人。

    至于眼前的人,无法言爱,却又恨不起来,大约也就只能这样了吧。

    她麻木的接过喜娘递来的茶盏,勉强抬起头却迎上了景帝微微眯起的双眼。

    景帝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原本一片寂静的皇宫骤然喧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

    景帝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变了调,没等他说完殒已经率先冲出了大殿。

    钺心里突然一动,仿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整颗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钺猛的回过头,决竟然硬生生把那瓷白的茶盏捏成了粉碎。

    尖锐的瓷片扎进了他的手掌之中,鲜血随着那些残骸纷纷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宛如一朵朵盛开在白雪之中的血色的花。

    可是他的脸色却比那雪白的瓷片还要冷清,就连那一抹勉强绽开的微笑也没能带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看来终究还是不行呢。”

    他自嘲的笑了笑,喃喃自语一般扔下这么一句话,猛地站起身来向着殿外走去。

    “既是堂堂宁王大婚,何不早些昭告天下,也好让我提前备些贺礼前来恭贺。”

    是他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钺眼睛一亮,猛地推开身旁的侍女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

    果然是他。

    殿外的广场上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绝代风华和半面魔鬼。

    无数都尉把他们两人团团围在了广场中央,却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没想到北国君上竟然对我祁国宁王大婚也感兴趣,倒真是幸甚之至。君上若是有心前来观礼添彩,那自然是我祁国的荣幸。可是君上不走正途却公然擅闯我祁国皇宫,简直无理至极,莫不是当真以为我祁国是任人欺凌来去自如的地方吗?!”

    紧跟而出的景帝和祁国百官一看见场中的二人都露出了愤怒万分的神色,胆敢擅闯祁国皇宫,公然打断宁王大婚,那可当真是不要命了。

    可是当他们听了殒的话却马上变了脸色,谁能想到向来神秘莫测不现人前的北国君上竟会突然闯进祁国皇宫。

    刑微垂着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无意与殒争执什么,目光反而直直的望进了钺的双眼。

    “我来接你了,这一次愿意跟我走吗?”

    钺只觉得她的目光仿佛与他的视线紧紧黏在了一起,再也无法挪开半分。

    他来接她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鼻尖似乎有些酸涩,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来了,就够了。

    她毫无顾忌的扯下了头上沉重无比的凤冠,任由那华贵璀璨的凤冠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无数珍珠纷纷随之跌落,弹起,再落回去,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却像一记接一记的重雷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她刚迈开脚步,却被一股大力死死拽住了手臂,力气大的让她只觉得手臂一阵阵生疼。

    ”不要去。“

    ”对不起,是我有负于你,可是有些事终究是不能勉强,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决固执地不肯放手,律却已经站到她的身前,封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律。。。“

    刑似乎有些意外,可是惊异过后却是一副了然的苦笑。

    已经不必再多说多问了,他站的位置已然说明了一切。

    ”放开她!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若是做了你的王妃那简直就是我伊祁氏前所未有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