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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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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面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看不见边际的亡魂,正不紧不慢的走着。刚刚他的擅离确实造成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幸亏司鬼小王发现得及时,不然这渎职罪一旦坐实,就算阎君念及旧情不将他官降三级,挨顿地府人人为之色变的鬼啸鞭是少不了的。

    “这老儿有上千年未见,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马面心中暗疑,眼神忍不住的溜到那红白身影上去。见司鬼颦颦皱眉,暗道:纵然揣着客气,独孤羡这老儿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上个千年遇见他来这幽冥鬼界,这老儿也是没闲着。那时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说是来寻司鬼玩,待问确实了,却是因为一个下凡当皇帝历劫的仙友,被前缘有仇的魔君缠住,耽误了江山气数,如此出了差错,改了命薄,这样就算历劫结束也有可能仙魂堕落,回不去上面,错入永恒之暗。这老儿硬是厚着脸皮,借去了司鬼的家传至宝幽冥斛灯,据说此灯可以倒转乾坤,换转生死,被这老儿借去,说是要给他那千古知音“提灯照河山”。他是大手一挥,潇洒无牵挂。可是司鬼君却莫名其妙的和那魔君结了仇怨,他们冥界多少年来,和魔妖仙凡都算是平安无事,如此惹上了个厉害的魔君,从此那冤家频繁来找司鬼寻仇不说,还害得司鬼被阎君一顿臭骂,至今对司鬼擅借宝物一事也是耿耿于怀。马面君听着不远处传来独孤羡爽朗的笑声,莫名打了个冷战,心下同情----不知这回司鬼小王又要被这个鬼贼野仙儿怎样的缠住。

    马面心里的嘀咕仿佛发挥了效力,独孤羡打了个喷嚏,清气浮动,水波一样传到那些行尸走肉那边,吓得几个亡灵满面惊恐,连连后退。

    司鬼脸上不好看,刚要发怒,见那些行尸惊惧的模样,压制了火气,低声道:

    “你这老鬼,有些时候不得你消息,一来了就提这等无稽要求,你让本君如何应你?”

    他面上略染薄怒,大袖一甩,扭头便走,赤红色的影子去得飞快。

    “哎,司鬼老弟,等等我啊!”

    独孤羡君急得大声招呼着,惊得冥河上打旋的骷骨乌鸦几个不稳,险些掉下黑水去。不想这独孤羡君丝毫不在乎,声音又大了几分,连声叫唤,马面觉得,这老儿再叫唤得这几声,非得把阎王从冥府里喊起来不可。

    红色的影子去而复返,司鬼君站定在他身边,不知是因为刚刚施过法还是因为愤怒,竟是发根竖立,面红耳赤。

    独孤羡收了声,嬉皮笑脸道:“小司鬼,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得回来。”

    司鬼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痞样,刚要回话,忽觉劲风刮起,风云突变。烟霞色的大地隐隐动荡,进而如燎原大火一般,万里大地顷刻似岩浆铺过,原本那些黑雾处阴影一般沉睡的彼岸花,也在这顷原烈火中,似苏醒一般红得妖冶浓艳。

    冥河的黑水好像巨人雄起样高高涨起,如夜般的黑雾被层层拨散,一座气势磅礴的桥影在这风雷之变中,渐现端倪。远处传来雄浑的钟声,一声一声,让闻者心神俱裂,震得那些行尸捂紧双耳,苦不堪言。马面君正了正衣领和官帽,袖子啪啪扫了两下,神情肃穆的朝着冥府方向跪了下来。

    “红莲业火!不好,父王苏醒了。”

    司鬼君心里一惊,冷眸一敛,抓起身边人的领子,急念咒文。

    被抓领子的独孤羡措手不及,眼前景色瞬间转接,接着十八层地狱的种种惨景便如万花筒般,在他眼前飞速转换开来,他尖叫了几声,脸上也失了冷静:“司鬼,我不是你们这儿的,爷我受不了你这万花飞冥遁!快打住你的邪法,听见没有!喂,司鬼,你这个死鬼,放我下来!”

    不知受了多久的折磨,独孤羡叫唤的力气也没了,脸也刺痛,手也麻凉,方才觉得司鬼的速度缓了下来,四周的景物也没有再转了,他慢慢睁开眼,方觉得自己是悬在空中,高高略过冥府大地。低头定睛一瞧,见那司鬼化作一只混世重明鸟,长喙如刀,双目靛蓝,血红的巨大翅膀有力的扇呼着,带起阵阵猩风,正驮着自己,疾速朝前飞去。

    独孤羡恢复了几分精神,拍了拍他刚硬如铁的长脖子,叹道:“小司鬼,你变的这物事儿威风是威风,就是不好看。你瞧我白衣飘飘,一表人才,好歹也是个皮相好的,和你这丑鸟不搭配。”

    司鬼听了他话,气得翻了个白眼,长啸一声,猛的一个俯冲,差点把独孤羡从背上甩下来。

    独孤羡拍拍胸脯,连连惊叹:“好险,好险。”

    他又唤了司鬼几声,却未得到回应,唯有阴风飕飕的在身边刮着,割得小腿生疼。独孤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小司鬼,只怕是你忘了,当年在天上的时候,我记着,你化了个白凤凰,把你父王高兴坏了。呵呵,这事儿太久了,大概你也要忘了。你当年那模样,把个红狐族的公主迷得七荤八素的,还和几个神女为了你约着打架。”独孤羡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又摇摇头,道:“这么些年兜兜转转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你看,我也老了。你倒好,仙籍闹没了,竟做了这冥界小王爷,好是好,就是...不大便利。我这连要找你玩儿,都得偷偷摸摸的,还得担待你这爆脾气。啧啧,和当初一样,你这脾气啊,还是这么不好。”

    独孤羡碎碎念一般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身下的巨鸟却渐渐的放松了身子,虽依旧是展翅疾飞,却不知不觉中戾气不再。独孤羡叹了口气,噤了声。

    过了不大一会儿,司鬼见府邸已到,巨翅一收,口中符咒不停。一红一白的身影从空中落下,见那独孤羡抱着双臂,悠然自得的在半空中任由身子下落,丝毫也没有用仙法护体的意思,司鬼哼了一声,伸手一抓,依然是拽着他的领子,直接越过大门儿,飘进府里。

    几个穿着玄色衣裳的侍从见到从天而降的两个人,唬得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见了司鬼,一下子反应过来,刚要跪下行礼,便被司鬼伸手阻止了。

    司鬼带着独孤羡,一路无言,直走到内室去。关紧了屋门,司鬼闭目,开启鬼目天眼,又在手上结了个南谟地狱印,感知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并无阎君的气息,方才睁开双目,收了一切。

    司鬼松了口气:还好自己跑得快,没有被阎君发现。否则若是这独孤羡真的落到他手里,还不知是怎样的麻烦呢。心下想着,他瞥了那祖宗一眼,心下称奇,都到了这份儿上,想不到这祖宗也不着急,刚刚为了不让他被红莲业火烧到,十万火急之下,自己强用了万花飞冥遁,其实这术法很是凶险,一个人用都险恶万分,更何况再带上一个。这祖宗跟着自己过了一遍十八层地狱,竟也完好无损,也好,说明当年的底子还是在的。

    独孤羡的头痛渐渐消失,彻底恢复了清明,之前见司鬼在结印,也没有出口打扰,此时的他对司鬼的暗中打量毫不在乎,神情轻松,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正悠然自得的啜着桌上的一杯倒好的香茗。

    司鬼君看着他,似笑非笑:“都不知是什么茶,竟也敢喝?”

    独孤羡又喝了几口,方才放下杯来,笑道:“反正死不了。”

    司鬼君哼了一声,嘲讽道:“本来也死不了。被贬到凡间玩儿太久,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忘了?”

    独孤羡对他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眉飞色舞道:“小司鬼夸奖了。我这些年啊,还真是过得逍遥快活。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忘了很久啦...”

    司鬼也不答话,只管鼻观心的坐着,似是在等独他说话。见司鬼的模样,独孤羡觉得对方心情不错,清了清嗓儿,继续道:“我说的事儿,你想得如何了?这个人,要得出来不?”

    司鬼站起身,大袖一甩,一只手背着,慢慢踱步到窗边。他的纤长手指藏在宽大的袖里,搓捻了半天,仿佛陷入沉思,良久,方道:

    “你要的虽不容易,却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只是,你这一千年没消息,缘何忽然跟地里冒出来一样的来这险恶地方找我?我想知道,是你想要来求我,还是另有人要求我,这中间,可是有什么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