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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超级接盘侠(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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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今天周卑没事干,直播完就跟着宿郢来公司了。宿郢的事情很多,一处理就是一下午,连着两小时一口水都没有喝,直到快下班了才勉强喘口气。

    期间周卑一直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书,看的是宿郢办公室里的财经类杂志,虽然很多看不太懂,但他想看了总比不看好,他不想跟宿郢除了吃饭睡觉以外,连个可以聊天的共同话题都没有。

    回家的路上,周卑提出来要去附近的一家理发店剪头发。

    “你要去剪头发?”宿郢有些惊讶。

    “嗯,我想剪短。”

    “怎么突然想剪短了?你不是说喜欢长头发吗?”学艺术的小孩大多比较另类,留长头发的也多,他之前问过周卑为什么留长发,周卑回答说不喜欢剪头,于是他就没再多问。另类的孩子有些另类的想法也很正常,他对这方面一向很包容。

    “其实我不是喜欢长头,我只是……”他抿了抿嘴。

    “只是什么?”

    周卑神色微微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害怕剪头发。”顿了顿,他继续说;“小时候,我妈妈……她总是剪我的头发,一不高兴就剪,有时候会不小心扯到,可能是疼怕了。”

    闻言,正在开车的宿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没什么令人担心的表情后回过头去继续开车、

    “那时候你还没有五岁吧?”

    “没有,三四岁吧,五岁的时候我妈把我送到了爸爸那里。”

    那个女人把他送到周建平的小区后,给了他一个小书包背着,对他说让他以后跟着爸爸生活,爸爸会对他很好,给他买糖吃。说着,还把一张照片塞到他的手里,说让他把照片给爸爸,爸爸就会带他回家了。

    【不要。】

    他从小没上过幼儿园,是在妈妈租的那个十来平的小房间里长到了五岁。因为几乎没有跟别的小孩儿一起玩过,所以语言能力极差,直到三岁才勉强学会说话。

    别的小孩儿五岁时都会唱歌跳舞讲绕口令了,而他却刚刚学会普通的表达意愿的词语。

    【妈妈,不要。】

    之前他妈抱着他来威胁周建平的时候,他见过几次这位“爸爸”,印象里很凶,看着他的神情跟之前妈妈拿着剪刀剪他头发时的一样,很吓人。

    【妈妈。】他那时候小小的,很木讷,不太会哭,也不太会笑,连个长句子都不会说,只知道拉着那女人的裙子让她别走。

    那个女人并没有理会他,依旧将他带到了周建平的别墅区门前。这回她没再说什么爸爸,只说她是去买糖,一会儿就回来,让他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不然就不给他吃糖。

    他很少见到那个女人那么温和的时候,也很少吃到甜味的糖果,所以幼时的他傻乎乎地相信了她的话,忘记了之前的事,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她。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他都明白,妈妈不会回来了。

    “她让我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周卑看着窗外一个蹲在地上逗小孩儿的女人,“我没有乱走,但是也没有等来她。”

    “那个女人不配做你的妈妈。”

    已经到了理发店,宿郢找了个车位将车仔细停了进去。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打开车灯,“下车吧。”

    周卑没有立即下车,他依旧看着车窗外那对携手离开的母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宿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直到那母女俩走得很远,再也看不到身影时,周卑才回过头对他微微笑了下。

    “我知道,但是我只有她一个妈妈。”

    *

    “您是说周卑不配合治疗?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自从周卑失语后,他就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一直到现在都是每周一次。

    “是,之前还不错,虽然很慢,但是至少还算配合。”

    “那他现在……是不配合了?”

    “是的,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答题’了,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答题的时候还知道循序渐进,一开始并没有完全‘答对’题目,连我都骗了过去,以为他状态恢复了不少,但后来几次,他每次‘答题’都会有进步,直到上一次,他几乎答对了所有的题。”

    宿郢皱了下眉:“您的意思是,他其实还没到全部‘答对’的地步?”

    “是的,我猜他可能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籍,知道了每个选项所测试的方向和意义,所以故意按照正确答案在选。只是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每个心理疾病的治愈过程的长短,或者他是真的很排斥心理干预,急于摆脱,所以将‘病情治愈’的进度条加快了。”

    没有沉住气的结果就是成功露馅了。

    医生说:“如果从第一次的明显‘进步’开始,到现在已经连续四次治疗失败,您知道,如果病人不配合的话,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他受到刺激的事?”

    “最近?最近我不知道,他的状态一直都还可以,有说有笑,偶尔也会跟我说一些心里话,聊聊天,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憋着不说,只是……”

    “只是什么?”

    宿郢想到昨天带周卑去剪头发时,剪完头发后周卑呕吐不止、浑身虚汗面色发白的样子,道:“他好像很害怕剪头发。”

    顿了顿,又补充道,“准确说,是恐惧剪头发,他说他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前,她妈妈一生气就剪他的头发,可能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医生说:“这个可能也是他形成如今这种心理状态的原因,只不过您说的是昨天的事,而他不配合治疗的情况已经持续一个月了。”

    宿郢面色凝重:“我知道,我回去后会跟他谈一谈。”

    回了家,饭桌上,他跟周卑说起这件事。

    周卑边吃边认真听他说,没有否认。一直等他说完,才道:“我不是不想配合治疗,只是我失语的情况已经好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

    “医生说你之前的失语是因为精神刺激过大造成的,而且只是各种心理问题集中爆发的一个引子,失语只是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你的心理状态。”

    “我觉得我没有问题。”周卑否定道。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

    “我就是知道,我自己的心理我自己清楚,我没有大问题,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他说得很坚定,让宿郢忍不住皱了眉。

    周卑很少跟他这样顶嘴,可以说几乎没有过,突然这样让他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高兴。他忍着气:“继续。”

    “他总问我小时候的事,问我爸爸,问我妈妈,我说我不想提,他就让我画房子,画我想象中的家。”周卑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什么家,我没有家,我哪里来的家!”

    说话的同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深吸两口气,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匆匆捡了碗去厨房洗。

    宿郢被他吓到了,愣了好半天。他还是第二次见到周卑这样激动的表现,第一次是在周卑的宿舍,他胁迫着对方搬出来跟他住一起的时候。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厨房那边,总觉得周卑似乎哪里不对了。

    半晌,等周卑洗完碗再出来时,人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在客厅看新闻,见人出来了冲周卑招了招手:“过来一起看会儿电视。”

    周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把人搂在怀里,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电视。看了好一阵儿,周卑突然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吼你的。”

    宿郢说:“没事,我没在乎那个。”

    “我只是不想跟外人提起我爸爸和我妈妈,我觉得他们会笑话我,如果是你,我就不会这种反应。”

    “那我问你什么你都回答吗?”宿郢问。

    “嗯。”

    宿郢关了电视放下遥控板,跟他面对面地坐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说你没有家?我这里不是你的家吗?或者说你还没有把我这里当成你家吗?”

    听到他的问话周卑有一瞬红了眼,但很快又恢复了。

    “是我的口误,我没有不把这里当成我的家,我只是说我没有拥有爸爸妈妈的家。”

    “是吗?”

    “是。”

    宿郢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是就好,你记住,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

    那一夜,他睡着了。梦里,他看见了许久没有想起来的哥哥周江,周江很愤怒,一边把他往门外推一边冲他大吼。

    “这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爸爸!”

    “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他被赶出家门后哭得撕心裂肺,一直跑一直跑,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宿郢。

    他一下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抱住宿郢。

    “哥,哥,带我回家,求你带我回家!”

    宿郢如他所愿抱住了他,他想,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宿郢爱他,只有宿郢,没有别人。

    画面一转,他回到了他跟舅舅的家,家里有一只名为蝉蝉的白色的小狗,正伏在地上打瞌睡;还有一架崭新的钢琴,被置放在客厅的墙角。

    窗外柔柔的光洒了进来,将屋子里照得暖暖的。连着他的心也变得暖洋洋的,安宁幸福的气氛包围着四周。

    “我们回家了!”他开心地又哭又笑,踮起脚想要去亲吻舅舅,却突然被一双臂膀推开。

    他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摔到地上。

    “哥?”他茫然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推开他的人。

    只见宿郢满脸冷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不是你的家。”

    他一下子停住了呼吸,强颜欢笑:“哥,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吗?”

    “是吗?”宿郢歪了歪头,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是啊。”他往前爬,想要靠近宿郢一些,但宿郢却也猛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退得变了场景。

    眼睛一眨,他就来到了门外,宿郢则站在门内,冲着他礼貌而陌生地微笑了一下,手按在门把手上准备关门。

    “不,不,哥,哥,你别关门!”他连忙扑过去拉住门,快要疯掉,“不,哥,这是我的家,你说的这是我的家,你不能这样,哥!让我进去,求求你让我进去!”

    宿郢关门的手顿了一下:“你的家?”

    他一边流泪一边露出讨好的表情:“是啊,哥,是你说的,这是我的家,你说的,你忘了吗?”

    宿郢想了想:“没忘。”

    他的心一下子飞扬起来:“哥……”

    宿郢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啊,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啊。”

    他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看着门里那个人嚎啕大哭,哭到说不出话来。

    而门里那个人就那样靠在门边看着他哭,嘴角挂着看一丝嘲讽的笑,闲适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精心表演的小丑。

    终于,他看够了。

    “请问,现在我可以关门了吗?”

    他没有办法说不。于是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