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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断了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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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老疾步到门边一看,闯进院中的人不是钱氏九郎还能有谁?

    但见他拨开拦在身前的小童,两眼里全是急切的神色。待钱改容跑到门前的时候,宅老没有拦着他,侧身一让。

    钱改容慌乱地跑进里间,带过一阵风声。

    宅老和身边的婢女皆是盯着钱改容的脚下看,素来有风格秀整之称的钱改容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钱改容的双脚裸露在外,未着鞋袜。他一路跑到王宅,脚上早已被马磴子和砂砾硌得伤痕累累。

    钱改容进里间,只听见孩童低低的抽泣声。而宋酒则躺在宋君顾的怀中,一动未动。

    钱改容双唇动了动,唤了宋酒的名字,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宋君顾转头,见是钱改容,双唇蠕动了几下,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含泪凄凉地喊了一声:“师兄……”

    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宋君顾又是如此神情,不用他猜,钱改容已然知道自己来迟了一步。

    屋内顿时又陷入了死寂。

    门外又想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宅老匆忙瞟了一眼,惊呼:“是郎君!郎君回来了!”

    王之焕扯着荀清华飞快地进门,二话不说就将他扔在小榻边上。

    荀清华是一路被王之焕揪着过来的,路上王之焕只字未说,对他的态度哪里像是对待师傅?

    “小子,为师是给了你好脸色瞧了不是?”荀清华撸起袖子,老脸气得通红。

    王之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瘫坐在梨花雕木椅上,指着小榻的方向,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求师傅救她。”

    他用了“求”一字,从未有过。

    荀清华随手一搭,正欲找个借力站起身,指尖突然传来冰凉的触觉。荀清华猛地回头,见宋酒面色发白地躺在小榻上。

    方才他的手没有搭在别处,正巧搭在了宋酒的手腕上。

    是死脉!

    宋君顾离荀清华最近,将他脸上变来变去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师伯,求您救救阿姐!”

    荀清华半跪在地上,搭上宋酒的脉,沉声问道:“先前可有大夫来看过?怎么说的?”

    外间的宅老赶忙回道:“来过好几个,皆是说无力回天。”

    荀清华皱眉啐了一口,骂道:“一堆庸医!”

    宋君顾双眼顿时有了神采,“师伯,您的意思是阿姐有救了?”

    荀清华只闭着双目专心把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屋子里的人皆是盯着荀清华,大气不敢出。

    “嗨……”荀清华叹了一声,双眉皱得快要重合在一起。“什么人如此狠毒,竟然给她下了莺粟?”

    宋君顾喃喃,问道:“师伯,何为莺粟?”

    一旁的王之焕和钱改容眉头一拧,宋君顾不知道莺粟是什么实属正常,因为以宋君顾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莺粟这等东西。可是他们知道什么人能拥有莺粟!

    荀清华将宋酒的手放下,缓缓道:“汴京的大夫认为莺粟可用来治病,便将它列入药方中。殊不知,这等东西有多大的危害。若以莺粟之外壳做药,长期服用,轻则精神恍惚,重则身亡不治!”

    “她近来时常嗜睡,下半晌的时候将三人看成了五人。”王之焕面上毫无波澜,但细看便能发现,那梨花雕木椅的扶手被他捏得变了形状。

    宋君顾扯着荀清华的袖子,急切地问道:“师伯,莺粟之毒要怎么解?您赶紧救救阿姐啊!”

    荀清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双眸紧闭,似是有心无力。

    钱改容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在寂静的屋里分外响亮。“罂粟之毒,无药可解。”

    宋君顾震惊地看向沉睡的宋酒,失神地说道:“莺粟并非剧毒,为何不能解?”

    荀清华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道:“莺粟的毒并非毒,而是瘾。摄入过度,五脏六腑只会枯竭而死。”

    “可阿姐并非师伯所说的五脏六腑枯竭而死!”宋君顾攥着宋酒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哭道:“阿姐她没有气了!”

    荀清华摆手,将一干人等赶出里间。“老夫有法子让她回气儿!你们都出去等着!”

    宋君顾听他如此说,这才松开宋酒的手,将王琢和宋清盼从地上牵起来,带到外间。

    钱改容看了一眼宋酒,朝荀清华拱手,恳切地说道:“无论如何,请师伯一定救她!”

    荀清华“嗯”了一声,沉声道:“夜里更深露重,还是找双鞋穿上吧,仔细邪风入体。”

    钱改容低头,赤脚出去。婢女早已在外间备好了鞋子,等钱改容出来换上不提。

    荀清华将里间的帘幕放下,瞟了一眼依旧坐在梨花雕木椅上的王之焕,道:“你还不出去?”

    王之焕起身,走到小榻边盯着宋酒的脸,一字一句说道:“我陪着她。”

    荀清华看了一眼那梨花雕木椅的扶手,已经断成了两半。“随你。”荀清华将药箱打开,找出许久未用的针灸包。“你去将她的衣襟解开,老夫好施针。”

    王之焕闻言,转头瞪了他一眼。荀清华骂骂咧咧,咬牙低声道:“小子,为师是大夫,不是外头钱氏的那个小子。”

    王之焕未说一字,坐在榻边,轻轻将宋酒的衣襟解开。

    两刻钟后,荀清华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直起了弯曲的腰杆。“好了!”

    未几,一口浊气从宋酒的口中吐了出来。她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有了气息,脉搏也开始跳动了。

    王之焕抬头问正在收拾药箱的荀清华,“这就好了?她身上的莺粟该如何解?”

    “当初老夫让你跟着学习医术,你死活不肯,如今后悔了?”荀清华哼哼了几声,过来替宋酒把脉。“如今人我是救回来了,剩下的全靠她自己。从今往后,没了莺粟的支撑,难受到了极点时,她极有可能寻死。”

    王之焕低头替宋酒系好衣带,口中飘出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师傅,你有事情瞒我。”

    荀清华哈哈干笑了几声,道:“为师有什么可瞒你的!”

    “往日救回一条人命的时候,师傅的脸上总会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可是……”王之焕抬眸盯着荀清华那张笑得不自然的脸,一字一顿地道:“今日,师傅的脸色很沉重。”

    荀清华闻言,再也装不下去了,敛了笑容。“阿焕呐,个人的命数自有天定。为师劝你一句,等她醒了便和她断了这段孽缘吧。古人有句话说得没有错处,情深不寿。这样做,于你于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