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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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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和只瞥了眼:“这字龙飞凤舞的,是极好,和洒金红纸配着,倒也喜庆。”

    郭成本当她待嫁羞涩,方少了些话,可又瞧她面色似疏风淡月,没得点红润润的喜气,也明白了个中究竟,不敢再劝了,只苦了脸,拿眼觑着冬青:

    “冬青姑娘……”

    冬青略思索,倒也接了,她先往红木雕灵芝卷草纹福庆有余翘头案上铺了大红绸子,这才将龙凤书帖置在上头:“公主,按规矩,是要回的。”

    外头还在锣鼓喧天,纳征礼不结,锣鼓声不歇,敲的奏的一壁是珠联璧合,琴瑟合鸣的喜庆,可落在顾昭和的心头,却成了戏台子上的密锣紧鼓,为着生旦的粉墨登场,麻麻的催得人心慌。

    “且先搁着,我先自个清静阵子。”顾昭和执了白釉仰莲纹的茶盏在手,正欲饮几口静气,却瞥见郭成仍扎在原处,连冬青递的眼色也略过了,便蕴了抹轻淡的笑:

    “终身大事,本宫心头惶急得很,只怕书错书坏了字,适才想要静会儿,若公公紧赶着别处的差事,不妨先去,待会儿再过来就是了。”

    郭成心头一跳,连躬了身子道:“公主眼明心亮的,可要晓得奴才是忧着公主误了吉时,这才多讨了会子嫌,奴才这就去外头恭候着,您清静了,知会奴才就是。”

    顾昭和这才点了头:“冬青,前头赏下来的顶好的君山银针,甘甜醇美,拿与郭公公尝尝。”

    四下无了人,顾昭和方不掩眼里的复杂,大到她往陈国和亲去,小到郭成道贺的辞令,一切都无所改,若不是换了心境,前尘历历在目的旧事,似极了南柯一梦。

    前世,她也书了这龙凤书帖,用的是女子最常习的簪花小楷,秀丽清新,却没得点风骨,是最挑不出错的端方模样。

    如今提笔,运腕,没了新嫁娘的欲语还羞,却是妄图改了命数的急和切,于是“一枝幸附,三生契合,七襄愧极,九如庆祝”这本应缠绵缱绻的十六字,也生了风腾了飞,竟落得连绵回绕,肃然巍然,竟是有大起大落之势的狂草。

    “郭公公。”顾昭和唤了那阉人往前:“这字可还好?”

    “好好!公主的字向来……”郭成油滑着嘴脸接过,一瞥,那股子凌寒从笔墨字迹里跃然而出,飒飒秋风似地将他的眼珠子卷了个瑟瑟:“这?!”

    “如何?”

    郭成压了惊低头道:“奴才嘴拙,说不出个好赖,只觉公主墨宝钩锁相连势不绝,又大气又尊贵的,可得了陛下真传。”他觍着脸凑到顾昭和跟前:“公主是陈国太子爷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日后的中宫娘娘,除了陛下这样的千古圣雄,也只属您才有这份气魄。”

    顾昭和却是漫不经心:“难为公公肯高看,只是这讨喜话若入了母后的耳,便是不中听了。”

    说着,波湛横眸,清棱棱地瞥了他一眼。

    郭成适才想起这长公主为皇后不容,想着这长公主再怎的得势,也是外嫁了的,这大岳后宫当家作主的,依旧是皇后,不由得暗恼自个嘴滑坏了事。

    可话已脱口,也只能讪笑道:“公主哪里话,您与娘娘是难得修来的母女情分,您若是得好,娘娘自是打心眼的高兴,便是要奴才当面说,奴才也是不怕……”

    顾昭和似笑非笑,郭成的声儿也愈来愈小,只觉浑不自在。

    “奴才要紧赶着去复命了,陈国的使者还在金銮殿候着。”他不敢再看顾昭和,寻了理就要退。

    “冬青,送公公。”

    冬青将郭成送到殿门口便回了,说是顾昭和爱清静爱自在,昭阳宫统总冬青和春娆两个一等宫女,如今发落了春娆那个背信弃义的,便仅余冬青一个忙前顾后,自是离不开。

    “赵州贡奉了上好的雪花梨,瞧着好看,似霜如雪的,也清热压火,您尝尝。”冬青细削了皮儿切做小块,用斗彩莲花纹的瓷碗盛了,端放在顾昭和跟前。

    “梨,离,倒是好寓意。”顾昭和捡了一块润口,继而缓缓道:“冬青,素日里你多劝我忍让着,只道皇后得势,我又不得父皇喜,不是非计较不可的,低头也就过了,可如今,我明着让那郭成没脸,你怎的不劝上一劝?”

    冬青认真道:“平日劝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权宜之计,可您要嫁往陈国,天高皇帝远的,又位份尊贵,谁敢为难您?自然也毋需再畏着让着。”

    又小心翼翼地:“您不喜,奴婢晓得,可奴婢还得说,这桩婚事是不错。”

    “你是个看人瞧事通透长远的,我便多问你一句,若真是金玉良缘,可轮得到我?”

    顾昭和轻缓作问,含笑清绝,似一夜玄霜。

    冬青压低了声:“奴婢原也是惊奇,可想着那陈国太子爷是储君,定是没得个五弊三缺,又胆敢当着天下人下聘,便是肯许您名分,再不济能差到哪儿?至于皇后为何不阻着拦着,奴婢想不透,只当她还有点良心。”

    顾昭和摇首凝着她:“若真是门好的,这门亲事便该归当皇后亲出的二公主,她最是跳脱闹腾的性子,却偏寻了体弱多病的借理,你可真当皇后思及亲女,连她前途归宿都顾不上?”

    冬青听她一说道,也凝了眉:“可……”

    顾昭和又道:“陈人在潼安关不安分了三五载,狼子野心昭昭,怎可能求娶公主便安宁了?我大岳公主不是金镶玉打的异珍,如何有让陈人趋之若鹜之能,不过是待公主稍没得个分寸礼数,便可安个冒犯陈国天威的由头。”

    冬青大惊变了色,尊卑位份也顾不上了,惶惶然地抓了顾昭和的手:“这该怎生得好……不不,许是您往坏处多想了……”

    顾昭和回握着她,将她往并坐的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上引去,淡淡道:“这还是好的,谨慎微察,没个过错就是了,最不济的是……”

    见着冬青愈发失了措,她话说了半便消歇了,只道:“我是宗室女,岳人自瞧着尊贵,可于陈国,我是小国女,外族女,陈国上下,肯忍得让我母仪天下,位高尊荣?”

    冬青打心眼子的难过,自个公主从小到大,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苦楚,原想着忍一忍就过了,及笄去外头立了府,总能盼来自在好日子。

    谁知好日子没盼来,竟是离了虎穴,又入了狼窝,冬青一想,便忍不住痛泣出了声,又防着外头的小宫女听着动静,便将娟帕子往嘴里咬:

    “公主……”

    顾昭和反来劝她:“你也莫太悲楚了,左右再坏不过这境地,且走一步算一步,倒是冬青,我不曾瞒着你这前路艰险的,你若不愿再随我,也直道我,我备几亩薄田钱银,外放你出宫去,以后嫁人生子,安生过日子也是好事。”

    冬青想跪下,为奴为婢的,尽忠的场面话自是熟练,可瞧着顾昭和眼里实打实的关切,那些缥缈话说不出口,只晓得心头热暖暖的,将最后一丁点犹豫也驱无了。

    “瞧您,手和冰碴子似的凉了透,奴婢的疏忽,您也不晓得顾怜自个,多说奴婢一句。”冬青用袖抹了泪,嗔道:“您往榻上坐去,奴婢去往手炉里填些热炭,再给您灌个汤婆子,也暖暖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