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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别吃我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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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淅淅沥沥。

    黄沙道被雨水打湿了,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有些恶心,草丛里的蚂蚁拼命的舞着触手来来回回的奔跑,一根带雨的树枝抽过来,“啪”的一声响,姬烈脸上顿时起了一条红棱子,火烧火辣的疼,而那冰冷的雨水又从头上滚下来,沿着红棱子一直流到嘴边。

    姬烈抿了雨水,越来越多的雨水却又扑过来,打在他的脸上,扑入他的眼睛里,渐渐的,就再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没办法抹去,因为他正趴在马背上,手脚都被绑着,况且,就算没被绑着也没有力气了,他浑身上下都疼。

    健马仍然在奔驰,它连续的、漫无方向的奔了一天一夜,这已经到了它的极限了,它胸前那粗壮的青筋越来越狰狞,就像是一条条蠕动的青虫一样,这青筋里是无穷的力气,它带着姬烈与那人甩掉了所有的追踪者,除了那被栓在马屁股上的诛邪小鸟,它现在是一只落汤鸡,正无精打彩的与姬烈对视。

    一人一鸟,都是那么的可怜兮兮。

    “希律律……”

    突然,那正在奔腾的健马发出了一声绵长而令人心悸的悲嘶,璇即,它胸前的青筋一根根的炸开,血水如浆洒,前蹄仍在飞跃,后蹄却已伏下。

    “轰隆。”

    一声闷响,马倒毙在泥水中,姬烈与诛邪也滚进了泥泞里,姬烈脸朝下,急促的气息把臭水滩吹得冒起了泡泡,他挣扎想要挺起头来,腰上却传来断裂般的痛楚。

    这时,一支布满雨水、惨白色的爪子探了过来,一把拧着姬烈的脖子将他扯出了臭水滩,因为过于用力,那乌黑的指甲陷入了姬烈的脖子里。

    “啪嗒,啪嗒。”

    姬烈在那人的手下晃荡,他现在的样子无比狼狈,浑身上下滴着污水,左边脸被马鞍磨破了,右边脸上密布着一道道红肿的伤口,那是拜一路而来的树枝与荆棘所赐。

    雨越来越大,四面八方冒着腾腾水气,像是一口正在煮沸的汤鼎,那人提着姬烈朝雨里走去。

    姬烈道:“带上我的鸟。”

    那人把姬烈抖了抖,跳入草丛深处。

    “带上我的鸟。”姬烈的嘴边溢出一丝血来,他本已受伤,又在马背上躺着颠了整整一日一夜,吐血是正常,但是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没有任何一丝起伏。

    那人顿住脚步,扇了姬烈的后脑勺一记,走到臭水滩旁,从水滩里捞出那只水淋淋的鸟,现在,它的羽毛上沾满了泥巴与树叶,比姬烈更狼狈,要不是这人捞它出水滩,它必死无疑。

    “咕。”它缓缓睁开眼睛,失神的看着姬烈,尖尖的嘴里冒出个气泡。

    姬烈松了一口气。

    “啪,啪!”

    两声脆响,姬烈与他的鸟各自挨了一记,那人左手倒提着鸟,右手提着姬烈的腰带,窜入了深深的草丛中。

    这是一片废弃的农田,里面长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草,有些柔软,有些沾上点雨水便坚硬似刀,一下一下的抽过来,把那小鸟抽得咕咕叫,姬烈却紧紧的闭着眼睛,死死的抿着嘴,任那撕裂般的痛楚在四肢蔓延。

    那人很谨慎,尽管已经甩掉了追踪,并且又有这一场天降之雨掩盖了马蹄的痕迹,但她仍然不肯就地歇息,穿过了一望无际的废弃农田,沿着一条浑浊的小河行了一阵,弯来绕去走了不知有多久,四野里除了雨声,再没有半点别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

    竹林,桃林。

    有竹有桃的地方一般有人家。

    那人左右看了看,寻了个草洞,把姬烈与小鸟通通塞进去,转身就走,谁知,走了一半又回来,拉开草洞上的草,把姬烈揪出来,随意在地上扯了一把草,堵住了姬烈的嘴巴,然后再次把他塞入洞里。

    脚步声越去越远。

    姬烈瞪着眼睛,嘴里充斥着野草的涩味,泥土的腥味,还有些许血腥味,方才那人一番粗鲁的塞草,把他的舌头弄破了,刺痛一阵阵钻心。

    “咕咕。”被绑了翅膀与爪子的小诛邪轻声的叫着,在这黑漆漆的洞里,它那一对赤红色的麻豆小眼显得格外明亮。

    姬烈想笑一笑,但嘴里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小鸟把头歪过来,想温暖他,却不想它自个也是湿淋淋的,反倒把姬烈的脖子磨得一阵生疼,是的,他的脖子也受伤了,泥水与血水参杂在一起,只要太阳一出来,必然溃烂。

    姬烈虽然很疼,但他却很珍惜这份温暖,可惜他的手被绑着,不然他一定捧着他的鸟,将整个江山也奉给它,当然,他并没有江山。

    “噗噗噗……”

    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响起,姬烈认得这脚步声,是那人回来了,而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那船上的妇人,狐氏的逃奴,姬烈曾经放过她,现下,他却因一时仁慈,把自己置身于地狱。

    妇人拔开草洞,把姬烈与小鸟提出来,朝着竹林深处走去,他们走过了一条小溪,穿过了一道小桥,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子。

    村子废久很久了,枯井上的轱辘都已经腐朽,妇人提着姬烈在井口晃了晃,姬烈道:“没水。”

    “啪!”

    妇人狠狠抽了姬烈一记,直把姬烈抽得眼冒金星,她却大步向村尾走去,来到一所破破烂烂、四面不关风的茅屋前,一脚踹烂了房门,走进去,将姬烈扔在屋角。

    天在下雨,屋内很阴暗,蜘蛛网缠在脸上,粘糊糊的,鼻子里却尽是腐烂的味道,背后绑着的手不慎摸到一个东西,圆圆的,滑滑的,回头一看,骇目惊心,身后竟是一堆堆白骨,分不清有多少,那一双双空洞的骨眼正无情的瞪着。

    姬烈下意识地说道:“或许,他们死于战争,或是掠夺!”

    “嗤!”

    那妇裂着没有舌头嘴,冷冷一笑,然后走过来,把姬烈绑在柱头上,堵上嘴巴,把小鸟吊在姬烈的脖子上,这时,她想了一想,扯过一根草绳,绑住了小鸟尖尖的嘴。

    做完这一切,妇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快步向屋外走去。

    这一次,她去的时间颇长,姬烈不由得想,这人极其狡猾,她这一日一夜没命的跑,却从来不看路,让所有追踪的人根本摸不清方向,而现在,她肯定是去掩盖进村时留下的痕迹了。

    “嚓吱,嚓吱。”

    这时,屋外响起了一声怪异的声音,姬烈掂起脚尖从破烂的墙壁向外看去,那妇人正在磨刀,一只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两只手抓着剑的首尾翻来复去的磨,刺耳的声响就像刮在心里一样。

    ‘那剑根本不用磨,她想看到我的恐惧吗?’姬烈冷冷的想着,脖子上的小鸟也被这声音惊了,它拼命的弯起瘦长的脖子,也想看一看,殊不知,一看之下,它就开始没命的挣扎。

    妇人走进来,先是找了些木板,将那些四面漏风的墙壁堵住,连窗户也紧紧的闭上,然后从怀里掏出火刀,点燃了火。

    火光一起,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四周角落里的森森白骨也就显露出来了,大的小的都有,显然这个村子曾遭到屠杀,而屠杀者将他们扔在了这里,或许,就是赶到这屋子里集中屠戮。

    妇人在骨头堆里捡了几根粗壮的,架在火堆上充当柴火,把一根断了一条腿的矮案劈了,做了个简易的支架,又走到屋外端回来一盆水,把那盆水放在支架上。然后,提着剑,一步步向姬烈走来,阴冷的眼睛盯着正在姬烈胸口挣扎的小鸟。

    “别吃我的鸟!”姬烈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叫道。

    “呃啊。”

    妇人仿似在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那笑声更是怪异,像是一脚踩进深深的烂泥潭里所发出的气泡声一样,令人寒毛倒竖。

    “别吃我的鸟!”姬烈定定的看着她。

    “嘶啦!”

    猛然,那妇人一个箭步冲到姬烈面前,撕裂了他胸前的衣物,用剑尖抵着姬烈的胸膛,仿佛在说:“不吃它,那就吃你。”

    姬烈下意识的缩了缩,但转眼间却又挺起胸,冷漠的逼视着她,就在这时,因为姬烈挺胸的动作,使得藏在怀里的某样物事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妇人皱了皱稀稀拉拉的眉头,把那匣子捡在手里,用剑翘开匣盖,里面躺着一只黑色的鸟,并不是活鸟,而是黑玉雕的一只鸟。

    妇人把它举到灯光下,细细一阵看,走回来,在姬烈的身前,用剑划下一行字:“这是什么?”

    姬烈脸上蓦地一红,冷声道:“原来你不是奴隶!”

    “我本来就不是奴隶,回答我,不然就杀了你!”妇人用剑划道。

    姬烈道:“至交好友赠送的礼物!”

    “好友,你居然会有至交好友?”妇人急急的划着。

    姬烈从妇人划的字上读出了她的意味,但他却并不打算回答她,他冷然道:“你倒底是谁?与我何仇?或者,为谁而来?”

    妇人抬起头来,裂着空洞洞的嘴,蠕动着那只有舌根的舌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一阵‘嘶哑呃啊’的声音。

    为此,她被激怒了,抬起剑搭在姬烈的脖子上,慢慢的、一寸一寸往下拉。从左肩一直拉到右腰,血水如珠,滚在剑上,妇人狰狞的笑着,无声的笑着。姬烈强忍着痛楚,牙齿咬得格格响,却没有呼痛,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