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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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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确实来了不少郎君,皆是玉冠束发,敷粉佩环,一个个都是风流才子的模样。

    因为是十二姊出嫁以来第一次宴客,不仅我来了,雉奴和纪王慎也来了。

    过了垂花门,刚刚还绷着的脸扬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朱唇微启,我开口唤他们:“治弟,纪王弟。”

    李慎圆圆的面庞就浮现出几分惶惶,赶紧站起来拱拱手回礼道:“十七姊,这里坐。”

    他大概是不习惯我这样“规矩”的样子,我也不习惯。

    李治却没有回我的话,耷拉着脑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耳尖却泛起粉红。

    他是母后的幺儿,父皇母后既不需要他继承大统,也不需要他建功立业,所以他自小就备受宠爱。此时这般装鸵鸟的样子,恐怕还在因为父皇责打他的事羞愤,都过去这许久了也不曾释怀。

    老实说若是别的哪个这样多心思我必然厌恶那人,觉得他没有肚量。但我和李治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情分不一般,自然不能和其他人一样。

    我朝李慎点点头,矜持地提了裙摆坐在李治身边的案几后。

    这并不是什么正规的宴席,男男女女都是一人一桌地随意坐下来,只等十二姊启了词,诗会也就算开始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诗会上面,我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李治的衣袂,示意他跟我出去。

    前院里还再继续吟唱绮靡的诗词,我拉着李治坐在角落的石凳上。

    “治弟,可是怨我?”

    我看着他很好地继承了母后的深隽的眉目,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在我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他别过脸去,耳朵更红。

    “治弟,对不住。”

    我行了个礼,真诚地道歉。

    他的脸迅速窜的通红,局促地又是摆手又是扶我起来。

    “不,不,阿姊,是我不好。”

    他语无伦次地道:“父皇说的对,是我做事不周全,同阿姊无关。治是羞于见阿姊,当不得阿姊的礼。”

    他虽羸弱敏感,但实在是个善良的人。我不过诚心诚意地道歉,他就立刻忘记了之前的怨恨,还找了话安慰我。

    “阿姊,明日三哥要来,我们一道去围猎吧?”他有些讨好地看我。

    他实在不必这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拍拍他的手,点头笑:“只我们几个去多不好玩?叫着大家一起吧!”

    今日来的都是门庭显赫的子弟,没有不会骑射的。

    他就松口气,口气又恢复往日的亲昵和随意:“我这次特意请了三哥来,他先前还说不来,我就说阿姊你要来,他就来了。我每次找三哥他都不搭理我,只有说阿姊你在他才带我玩。”

    这一点我和李治是一样的,都喜欢三哥更甚于母后的亲子魏王泰。

    “你最聪明。”我赞,丝毫不走心,问他:“你还不进去吗?今日是诗会,你对这个最在行,错过岂不可惜?”

    谁知他半点不在乎,挑眉看我,一脸“真没见识”的表情,嫌弃道:“谁说诗会是作诗的?就里面那些纨绔子弟和矫揉女郎能做出什么来?说好听是诗会,不好听是相亲,男男女女借着机会相看罢了。只怕十二姊也和阿姊一样,什么都不晓得。”

    回到席间我便多了个心眼,仔细打量周遭的人,果然发现众人都像开屏的孔雀,搔首弄姿,回眸生百媚,千娇万艳的。

    或许还有个人不同。

    他就淡淡地坐在席上,心却飞出十万八千里,也不看眼前的贵族少女们,只执杯饮酒,一杯又一杯。

    许是我盯得太久,他猛然抬起头朝我看过来。

    剑眉星目,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我不晓得怎样将他的气质和眉眼联系在一起,却也看不出违和。

    无声举杯,隔空冲他轻轻碰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他愕然,而后坦然接受,两只手指轻轻掐着酒爵回我一杯酒,吞下去。

    他缓缓站起来,青色的衣袍拖在地上,轻如蝉翼,摇曳生风。他一步一步地踩着点子朝我走过来,颇有魏晋风姿。

    “高阳殿下,可否赏脸陪臣对词?”

    我想他定是在故意勾引我,衣裳挂在他身上妥帖又妩媚,干净又随意,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喉头一颤,轻吐幽兰。

    这样的勾引我还第一次遇见,比起那些站在御花园里搔首弄姿地念两句酸溜溜的诗就想引起我注意的人有趣多了。

    我不动,眼睛却盯着他看,半晌莞尔一笑,挑起唇角看他。

    “要本宫作诗也使得,却不知你是何人?可有让本宫作诗的资本?”

    今日能在场的,自然有些背景,我这话根本算不得刁难。果然对这别出心裁的勾引者,我丝毫没有为难他。

    他揖了个漂亮的礼:“臣房遗直想请殿下对首诗。”

    房遗直!

    “原来是你!”

    我想起来了,去年春蒐,我遇到过他和他兄弟。

    当时觉得他是个细致聪明人,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潇洒的一面。

    周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一双双眼睛皆盯着我和房遗直,落针可闻。

    我不紧不慢弹了弹衣角,起身。

    “我知道你,去岁骊山春蒐遇到过你和你那蠢兄弟。你还不错,想对什么题目?”

    大约我那句“蠢兄弟”让他有些难堪,有女儿忍不住悄悄笑了,虽然是悄悄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就立刻突兀起来。

    他却充耳不闻,仪态翩翩:“以骊山为题,臣先来,可否?”

    我点头,就听他唱:“林间日照金丝缕,树影斑驳草上春。竹碧归来溪浣路,百花争艳雀纷纷。”

    景写得不错,却句句讥讽今日诗会的不伦不类。

    从前的诗会是李淼办的,今日的诗会是十二姊办的,于公于私我都该维护。况且这诗会延办至今,连李治都知道是做什么的,我就不信没长辈知道是做什么的,既然无人阻止,既然存在,那么便合理。

    “人间烟火燎明目,难得清闲事事休。四月落花无情物,桃花盛开在山中。”

    我答他,却莫名其妙想起辩机那双桃花般的明眸,若是衬着骊山上的桃花,不知道是何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