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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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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新年的大年三十,本应阖家欢乐的日子。鲁南省泉城市北郊,某个独栋老宅中。救护车呼啸而来,人声吵杂的院子里立刻更加吵闹。妇人在哭、男人在叹息。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进屋子里,不一会抬出一个人来,这人少年模样,脸庞还很稚嫩,瘦如枯槁,完全没有同龄男孩子的活力。脸色苍白,眼睛半睁半闭,无神的看着天。嘴唇微微颤抖,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显得有几分诡异。

    少年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一位头发雪白的老者追了出来,突然大声道:“等等。”

    医护人员不耐烦的皱眉,回头问道:“还有家属要跟去的吗?赶紧上车,患者情况很危险。”

    老者走到跟前,手伸向少年的脖颈处,摸出一样东西,快速的收入手中。另一只手绕到少年颈后,轻轻解开银链的扣子,银链便无力的脱落下来。老者抬抬手,让医护人员把病人带走。

    就在这时,那担架上的少年突然瞪大眼睛,猛的坐起来,吓得几个医护人员差点脱手连人带担架都扔在地上。少年面无血色,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表情焦急而恐慌,他挣扎着朝老者伸出手,口中无力的呢喃:“不要……回来……别走。”

    老者见少年这般模样,不舍的摇头叹息,嘴张开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那少年突然一脸的悲伤,轻轻摇头问:“真的?”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医护人员都十分诧异的看着少年。老者还什么都没说,那么这少年是在朝谁问话?本来吵闹的院子,突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着少年的举动。只见少年缓缓的放下手,无力的低垂着头,一大颗眼泪无助的滴落下来,少年声音哽咽的道:“你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我不要跟你分开,绝对不要。”

    老者本来苍白的脸,一瞬间血气上冲,向前踏几步,激动的抓住少年的肩膀,大声道:“孩子,你是爷爷的孙子,难道爷爷不比这东西重要吗?记住,好好接受治疗,爷爷要你活着。”

    少年费力的抬起头,眼神悲凉的看着他的爷爷,哀求道:“爷爷,求您,还给我吧,我们不能分开。”

    医护人员的手臂都酸了,其中一个壮实的男子不耐烦的道:“还去不去医院?”

    “去,去。”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上前,拉起少年的手说:“孩子,你必须活下去知道吗?你爷爷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得已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少年却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管直盯盯的瞅着老者的手,一字一顿的道:“我会活着,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回来,所以,等着我。”

    话音一落,男孩突然失去重心,栽倒在担架上,已经昏迷了过去。

    少年被推进急救车,院中只剩老人孤独的身影,站在月下,遥望走远了的救护车。那红蓝闪动的警灯,就像人的血脉,鲜活的跳动、流淌。

    “乖孙子,爷爷等你健健康康的回来,可是它……”老人话说到一半便哽咽了,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

    与此同时,哀牢山顶突然浓烟翻滚,阵阵升腾,直入璀璨晴好的夜空,遮去了点点星光,有点像云。除夕夜,全国各地一派喜气洋洋,到处烟火爆竹骤响,根本没人会注意这个偏远荒山的小小火灾。

    哀牢山,位于滇南省境内,形成于中生代燕山运动之后,是罕见的深切割山地地貌。如今已经成为著名的旅游胜地,有最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茶马古道。只是,由于哀牢山山势奇险,半山腰上断崖峭壁众多,所以有很多地方都未开发。远观这高耸入云的山峦叠翠,没有人会想到,在这陡峭的山壁之上,竟然还有人烟留存。

    滚滚浓烟升入云,在夜里并不那么明显。发生火灾的地方,是一处破旧的房舍。房舍前安静的矗立着三个人,两个老者一个少年。三人正痴痴呆呆的看着被火舌吞没的屋脊,少年的表情最为痛苦,而他旁边的两位老者却显得淡定许多。

    年纪最为老迈的老者有着一把银白色胡须,仔细看来,胡须中还沾着一点饭粒。老人圆圆的光头被火光晃得微微发亮,一身破旧的僧袍潦草的裹在身上,想来是起来的匆忙。另外一位老者耳顺之年,花白的胡须被他的大手捋得顺直。一身僧袍也是缭乱的穿着,光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眼睛眯着,紧紧的盯着起火的屋子。在两个光头僧人身边,蓄发的少年浓墨般的长发显得特别突兀。少年头发披散着,几乎及腰。脸颊通红,面容还有些稚嫩,眼中有些微泪光,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点点泪水,两道浓眉之间因为难过,皱起一个小疙瘩。少年表情非常痛苦的看着大火,颤着声问道:“师傅,这可如何是好?”

    站在中间的白须老和尚微微点下头,嘴角一提,极为轻松笑着说:“火光耀天,此乃大凶之兆。”

    少年顿时脸色发白,使劲眨巴着眼睛看向另一边的花白胡子和尚,求助般唤:“师兄……。”

    花白胡子和尚眯着眼睛,叹口气道:“可惜了这一屋子都是木头,早知道走水,便直接砍了生火。”

    少年茫然的回头看大火中屹立的木屋,这间屋子从建筑外形就可以看出是百年前的风格,虽然很难判断出自哪个朝代,不过一定是跨越了众多时光而来的建筑。屋子整体是木质结构,与不远处的青砖庙堂从建筑风格到材料,都大相径庭。

    少年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这里其实是他和师傅、师兄三人唯一还能够睡觉的地方,从他记事起就在这里长大,对这屋子的感情最为深厚。

    那两个老和尚一个笑嘻嘻的看着,一个眯着眼睛瞧着,少年手足无措的一会看大火里的房子一会看自己的师傅和师兄。三人就这样呆呆的站着,直到少年颤着声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抬水救火?那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和尚才恍然大悟的拍拍自己的光头,朗声大笑道:“确是要灭火的。”

    他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木屋彻底垮塌在大火之中。少年顿时要飙泪,那白胡子老和尚却哈哈大笑道:“来不及了。”。见少年眼圈红红,他眼珠子转两圈,然后拉着小徒弟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觉妄,佛说,‘自然中自然相,自然之有根本。’”少年望着大火又看看自己的师傅,一脸茫然的问,师傅,您的意思是?那老和尚哈哈一笑,摸着自己的光头不说话。

    次日天明,两个老和尚一个少年,在一条石砌的长廊中,围着石桌而坐。长廊一边围墙上画着二十四孝图,图面的颜色已经剥落,只在个别刻纹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颜色,在整个褪色的画面上显得特别刺眼。耀眼的阳光洒落在斑驳的壁画上,给本来灰白的画面增添几分光彩。

    三人围坐,花白胡子的老和尚眯着眼睛,看起来心思很细密,淡淡的说:“房舍年久失修,可用者本就很少,这一次的走水对于我们寺里来说,也是一场劫难啊。”

    少年眼睛微微有些肿,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好。委委屈屈的道:“那该怎么办?”

    花白胡子老和尚捋顺着胡须,眉头紧锁,沉重的说道:“如今不漏风漏雨的地方,只剩天王殿和法堂了。不然,我们三个人都先在法堂安顿吧。”

    少年觉得师兄说的有理,随后问道:“然后呢?一直住法堂里?”

    花白胡子“嘶”了一声,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胡子老和尚,笑眯眯的看着少年说:“觉妄,昨夜走水是因你管理火烛不当引起,因此……”

    不等老和尚话说完,少年一脸窘迫的打断老和尚的话,着急的表示,所有责任由自己承担,师傅只说要怎么做就好。上山伐木,还是下水捞石?

    白胡子老和尚笑眯眯的抚摸着少年的头发,说:“觉妄,你知道为师为何不给你剃度吗?”

    少年愣了一下,不知道师傅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老老实实回,师傅说徒儿尘缘未了。

    白胡子老和尚点点头道:“不错,你入我门一十七载,如今所居之所尽焚是你渡劫之兆,你需度一大劫呀。”

    “如何度得?”少年追问。

    “此乃天机,为师尚不知你此劫缘何,所在何处。你即刻下山去吧,渡得此劫方可真正皈依我佛。”老和尚一本正经的说完,突然嘿嘿一笑道,“觉妄,你也知道,我寺已多年无香火供奉。你此次红尘历练,顺便赚些钱财回来,修葺屋舍可好?”少年呆了呆,突然间说下山,使得他有点心慌意乱,心脏越跳越快。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紧张,或者是期待。

    花白胡子接话道:“师傅,我们远隔尘嚣近百年,如今山外如何模样早已不知,就这样让觉妄下山,怕是磨难重重。”

    白胡子老和尚笑着摇头,眼睛一直盯着少年。

    少年见师傅心思已定,也不做任何挣扎,随即答应。十七八岁,正是莽撞的年纪。因为自己不慎,把房舍引燃,觉妄早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决心。如今师傅让他下山渡劫,顺便赚钱修屋,他自然是凭着一股猛劲,毅然决然的答应。而且,其实他还稍稍有那么一点激动,好奇山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师傅常说的红尘到底哪般摸样。

    简单收拾了行李,裹上师兄送来的大饼和水壶,轻便出行。白胡子老和尚在自己的僧袍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黄色缎子包裹的东西,递到觉妄面前说:“你此次下山,必然多灾多难。此物乃师祖之物,今传与你,可防身。觉妄,入我佛门,六根清净,诚心礼佛,即使此身入红尘,但佛不离心。万念皆源于心,礼佛需礼心,你可明白?”

    觉妄只听得云山雾绕,不敢贸然去接师傅赠予的物品,只是羞愧的摇头。白胡子老和尚倒是不甚介意,笑哈哈的把小包裹塞进觉妄的怀里,紧紧握着觉妄的手说:“红尘洗礼,此后你与我佛如若有缘,你我师徒二人必然重聚。不过,万事莫强求。记住,遇到危难,诵念佛号,诵经祈福。”

    觉妄眼睛微微湿润,猛点头,轻轻打开那黄色的缎子包,一柄黄铜材质的四橛赫然躺在黄缎之上。四橛身长正好与觉妄的手掌长度相同,最宽处有四指宽。形状似杵,下端利刃状,上端做大势至菩萨像;手握处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