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世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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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妩如实回答：“是我做梦梦到的。梦里，世人管这种钱契叫钱票，票面有大有小，最小一百钱，最大十万钱，还有可兑换银子的银票，最小五两，最大千两之数，薄薄的一张藏在身上，方便又稳妥。”
怕引不起李沁梅重视，苏玉妩讲得很详细。
这对她很重要，一旦姨母这回信了她，下次她再说起梦里大哥被害之事，姨母定不会无动于衷。
李沁梅最终还是没留下来用膳。
甚至比先前更焦急要走，只恨不能插翅飞回益州。
苏玉妩所说的这件事太过重要，办好了，李氏商号或许还能昌盛百年。换作以前，她不一定会相信苏玉妩的这番小儿戏言。
如今，她却想赌上一把。
李家到她这一辈无男嗣继承偌大家业。
商家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李家仅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在苦苦支撑，早有江河日下之颓势。何况，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她往往得下双倍以上的功夫，才能谈好男子们在风月场所喝几杯酒就能谈好的生意，便是铁打的人也累弯了腰。
李沁梅按捺住拨腿想走的冲动，神色严肃的同苏玉妩叮嘱：“这件事，不得对第三人提及，你阿娘她们也不成！”
“你阿娘那性子……我是不指望了，但姨母看得出来，你是个机灵的，以后……遇事儿先多思多想，在没有能力与那些人抗衡的时候，要懂得适当的退让和低头，保全自我为重，明白吗？”
苏玉妩郑重点头。
李沁梅想了想，又说：“那丫鬟你若真喜欢，就留在身边罢，等林嬷嬷回来了好生调教一番，身边的人中不中用倒是其次，别闯出祸来，反倒连累了你和你阿娘。”
原来姨母早看出来她对铃儿的袒护，苏玉妩小脸微烧，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
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李沁梅说着话，忽地目光一变，从她袖口里抽出浸满药汁的锦帕，“这是什么？”
苏玉妩猝不及防，想抢回已来不及，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姨母，我觉着……那药不对味儿。”
李沁梅神色一冷，轻轻嗅了嗅满是药汁儿的锦帕，没察觉到不妥，便皱眉道：“你怎不早说？难不成连你阿娘和姨母都不相信了？”责备了两句，李沁梅将锦帕妥帖收起，打算出去后亲自找人查看。
苏玉妩知道李沁梅不会把锦帕还她，便摇头解释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想阿娘担心。”
言下之意，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李氏。
李沁梅不置可否。
苏玉妩放了心，“姨母，我其实……”差点忍不住要将梦里的一切讲出来，话到口还是咽了回去。
不能急，更不能乱。
大哥是两个月后出的事。
可是，在大哥出事前，她阿爹受了些小伤，厨房按苏夫人的吩咐，日日送来补汤，阿爹受宠若惊，一滴也不敢浪费的喝个干干净净。
直到她被休大归，关在北院小抱厦苟延度日的那段时间，才隐约从一个伺候过苏夫人的老嬷嬷嘴里听到些许端倪。
原来，那补药根本不是什么滋补良方，而是让她阿爹断绝子嗣的毒药！
想到这些，苏玉妩周身的血液冷却下来，发热的头脑也更为清明了。
“姨母，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好端端的，你要找什么人？”李沁梅不疑有他，只觉得奇怪。再者，她这会心里有些自责，觉得疏忽了侄女的安危，万一锦帕上的药真有问题，今后又该如何应对苏府这帮魑魅魍魉。
“她叫莫兰，今年十来岁，家里亲人都没了，是跟着她翁翁一块生活的。对了，她翁翁身体不太好……”
苏玉妩还在努力思索梦里得知的模糊线索，李沁梅却警惕的打断了她，“青青，你老实告诉我，这些事都是谁在你面前碎嘴挑唆的？”
好好的一个小人儿，病了一场变化就这样大，知道印制钱契，又懂得分辨进口的汤药有无妥当，还要寻人，怎么看都让人起疑。
那帮人敢在药里动手脚，难保不会用别的法子来对付三房。
李沁梅深感忧虑。
苏玉妩暗叫糟糕，她差点都忘了姨母是何等谨慎聪慧的人，又沉浮商场十几年，什么伎俩没见过？她哪里敢再推脱说做梦梦见的，否则，不等苏夫人处置她，她反倒被姨母给请人来作法收拾了。
紧张之下，苏玉妩的反应极快人，信口掂来道：“我生辰之前，有不少丫头婆子来送礼讨赏呢，我没收她们的那些个绣品荷包，只让她们捡有趣儿的事说来听，所以知道了莫兰的事，她五岁起便跟着她翁翁学医，如今虽才十来岁，医术却能比得上寻常老大夫强。”
李沁梅何等敏锐，一下就听出了重点，“你找她是因为她懂医？你想把她留在身边伺候？”
苏玉妩点头。
“这法子倒也不错，倒也不是非她不可，姨母想法子给你寻了更好的来就是。”李沁梅心中已有计量，林嬷嬷是懂得医理的，从前有林嬷嬷在李氏身边她很放心。如今林嬷嬷老了，是该寻个接替林嬷嬷的人放在母女俩身边。
莫兰的本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比得上的！
苏玉妩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乖巧的道：“姨母说得极是。至于莫兰，我不过是同情她的遭遇罢了，无她有她也没什么。”
李沁梅瞧她一副假装不在意的模样，没好气的点她额头，“你个鬼丫头，跟姨母耍什么心眼，真想要那人就直说，姨母难道还能不成全你？”
苏玉妩顿时弯了双眼，“姨母真好！”
李沁梅走了，天色越来越晚，苏世良一直没回来，也没人回来报信，李氏急得在屋里直打转。
苏玉妩端正而安静的坐着，心头隐有预感却也七上八下。
她既希望苏世良跟梦里一样，平安归来，又担心梦里的事发生。
“回来了，回来了！”
李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新竹，兴冲冲的跳进来报信。
李氏连裘衣都没披就朝外面走，一边急急询问丫鬟，“到哪了，官人可还好，没受伤吧？怎的回来这样晚……”
“三太太别急，三爷他无事，好好着呢！只是回来路上，马车的车轴断了，车夫修马车费了不少力，这才耽误了时辰。”
跟在李氏后面走的苏玉妩脑中轰然一响，脚下便如生了根般，再也迈不开。
果然……
跟梦里一样……
……
直到身子一轻，一股松香夹裹着雪气灌进肺里，苏玉妩才回过神，发觉苏世良正抱着她往回走。
眼前男子有着清俊的五官，儒雅斯文的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正慈爱地望着她，“青青可是等急了？饿了罢？先摆饭吧。”苏世良侧头跟李氏说，嗓音温润醇厚，有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不等李氏吩咐就各自行动开了。
苏玉妩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苏世良，生怕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似的。
苏世良被她瞧得直笑，“怎么了？不认识爹爹了？”
“阿爹。”苏玉妩轻软细糯的叫了声。
“哎，青青乖，先坐好，爹爹清洗一下再过来。”苏世良进了屋子后，将她小心地放在圆凳上，拂袖往内室的屏风后走。
身如青松，步履沉稳，苏玉妩细细观察苏世良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右后脚跟没有踩实地面。
她记起来了。
苏玉妩如实回答：“是我做梦梦到的。梦里，世人管这种钱契叫钱票，票面有大有小，最小一百钱，最大十万钱，还有可兑换银子的银票，最小五两，最大千两之数，薄薄的一张藏在身上，方便又稳妥。”
怕引不起李沁梅重视，苏玉妩讲得很详细。
这对她很重要，一旦姨母这回信了她，下次她再说起梦里大哥被害之事，姨母定不会无动于衷。
李沁梅最终还是没留下来用膳。
甚至比先前更焦急要走，只恨不能插翅飞回益州。
苏玉妩所说的这件事太过重要，办好了，李氏商号或许还能昌盛百年。换作以前，她不一定会相信苏玉妩的这番小儿戏言。
如今，她却想赌上一把。
李家到她这一辈无男嗣继承偌大家业。
商家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李家仅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在苦苦支撑，早有江河日下之颓势。何况，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她往往得下双倍以上的功夫，才能谈好男子们在风月场所喝几杯酒就能谈好的生意，便是铁打的人也累弯了腰。
李沁梅按捺住拨腿想走的冲动，神色严肃的同苏玉妩叮嘱：“这件事，不得对第三人提及，你阿娘她们也不成！”
“你阿娘那性子……我是不指望了，但姨母看得出来，你是个机灵的，以后……遇事儿先多思多想，在没有能力与那些人抗衡的时候，要懂得适当的退让和低头，保全自我为重，明白吗？”
苏玉妩郑重点头。
李沁梅想了想，又说：“那丫鬟你若真喜欢，就留在身边罢，等林嬷嬷回来了好生调教一番，身边的人中不中用倒是其次，别闯出祸来，反倒连累了你和你阿娘。”
原来姨母早看出来她对铃儿的袒护，苏玉妩小脸微烧，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
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李沁梅说着话，忽地目光一变，从她袖口里抽出浸满药汁的锦帕，“这是什么？”
苏玉妩猝不及防，想抢回已来不及，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姨母，我觉着……那药不对味儿。”
李沁梅神色一冷，轻轻嗅了嗅满是药汁儿的锦帕，没察觉到不妥，便皱眉道：“你怎不早说？难不成连你阿娘和姨母都不相信了？”责备了两句，李沁梅将锦帕妥帖收起，打算出去后亲自找人查看。
苏玉妩知道李沁梅不会把锦帕还她，便摇头解释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想阿娘担心。”
言下之意，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李氏。
李沁梅不置可否。
苏玉妩放了心，“姨母，我其实……”差点忍不住要将梦里的一切讲出来，话到口还是咽了回去。
不能急，更不能乱。
大哥是两个月后出的事。
可是，在大哥出事前，她阿爹受了些小伤，厨房按苏夫人的吩咐，日日送来补汤，阿爹受宠若惊，一滴也不敢浪费的喝个干干净净。
直到她被休大归，关在北院小抱厦苟延度日的那段时间，才隐约从一个伺候过苏夫人的老嬷嬷嘴里听到些许端倪。
原来，那补药根本不是什么滋补良方，而是让她阿爹断绝子嗣的毒药！
想到这些，苏玉妩周身的血液冷却下来，发热的头脑也更为清明了。
“姨母，你能帮我找个人吗？”
“好端端的，你要找什么人？”李沁梅不疑有他，只觉得奇怪。再者，她这会心里有些自责，觉得疏忽了侄女的安危，万一锦帕上的药真有问题，今后又该如何应对苏府这帮魑魅魍魉。
“她叫莫兰，今年十来岁，家里亲人都没了，是跟着她翁翁一块生活的。对了，她翁翁身体不太好……”
苏玉妩还在努力思索梦里得知的模糊线索，李沁梅却警惕的打断了她，“青青，你老实告诉我，这些事都是谁在你面前碎嘴挑唆的？”
好好的一个小人儿，病了一场变化就这样大，知道印制钱契，又懂得分辨进口的汤药有无妥当，还要寻人，怎么看都让人起疑。
那帮人敢在药里动手脚，难保不会用别的法子来对付三房。
李沁梅深感忧虑。
苏玉妩暗叫糟糕，她差点都忘了姨母是何等谨慎聪慧的人，又沉浮商场十几年，什么伎俩没见过？她哪里敢再推脱说做梦梦见的，否则，不等苏夫人处置她，她反倒被姨母给请人来作法收拾了。
紧张之下，苏玉妩的反应极快人，信口掂来道：“我生辰之前，有不少丫头婆子来送礼讨赏呢，我没收她们的那些个绣品荷包，只让她们捡有趣儿的事说来听，所以知道了莫兰的事，她五岁起便跟着她翁翁学医，如今虽才十来岁，医术却能比得上寻常老大夫强。”
李沁梅何等敏锐，一下就听出了重点，“你找她是因为她懂医？你想把她留在身边伺候？”
苏玉妩点头。
“这法子倒也不错，倒也不是非她不可，姨母想法子给你寻了更好的来就是。”李沁梅心中已有计量，林嬷嬷是懂得医理的，从前有林嬷嬷在李氏身边她很放心。如今林嬷嬷老了，是该寻个接替林嬷嬷的人放在母女俩身边。
莫兰的本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比得上的！
苏玉妩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乖巧的道：“姨母说得极是。至于莫兰，我不过是同情她的遭遇罢了，无她有她也没什么。”
李沁梅瞧她一副假装不在意的模样，没好气的点她额头，“你个鬼丫头，跟姨母耍什么心眼，真想要那人就直说，姨母难道还能不成全你？”
苏玉妩顿时弯了双眼，“姨母真好！”
李沁梅走了，天色越来越晚，苏世良一直没回来，也没人回来报信，李氏急得在屋里直打转。
苏玉妩端正而安静的坐着，心头隐有预感却也七上八下。
她既希望苏世良跟梦里一样，平安归来，又担心梦里的事发生。
“回来了，回来了！”
李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新竹，兴冲冲的跳进来报信。
李氏连裘衣都没披就朝外面走，一边急急询问丫鬟，“到哪了，官人可还好，没受伤吧？怎的回来这样晚……”
“三太太别急，三爷他无事，好好着呢！只是回来路上，马车的车轴断了，车夫修马车费了不少力，这才耽误了时辰。”
跟在李氏后面走的苏玉妩脑中轰然一响，脚下便如生了根般，再也迈不开。
果然……
跟梦里一样……
……
直到身子一轻，一股松香夹裹着雪气灌进肺里，苏玉妩才回过神，发觉苏世良正抱着她往回走。
眼前男子有着清俊的五官，儒雅斯文的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正慈爱地望着她，“青青可是等急了？饿了罢？先摆饭吧。”苏世良侧头跟李氏说，嗓音温润醇厚，有股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不等李氏吩咐就各自行动开了。
苏玉妩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苏世良，生怕一眨眼人就会不见似的。
苏世良被她瞧得直笑，“怎么了？不认识爹爹了？”
“阿爹。”苏玉妩轻软细糯的叫了声。
“哎，青青乖，先坐好，爹爹清洗一下再过来。”苏世良进了屋子后，将她小心地放在圆凳上，拂袖往内室的屏风后走。
身如青松，步履沉稳，苏玉妩细细观察苏世良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右后脚跟没有踩实地面。
她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