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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兰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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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下午的量体做衣后,她们这群新宫女随容姑姑又回到了那座二进小院。只是她们人虽回到这,心却是远远地飞走了,一连好几日魂不守色,每天日夕几回望院门。容姑姑将这些全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一如往昔的教习宫规教条。

    日子就这样地过了半月,院子里那股不安分的气息渐渐地淡了下去,越来越失望的神色出现在她们大多人脸上。德珍许是一开始就明白佟妃的话不过说说而已,因此没有像她们一样的心浮气躁;而玉玲经过最初几天的跃跃欲试,也在德珍漠然处之下淡忘了佟妃说选宫女的事。

    这一阵子,就在德珍过着此般清闲生活的同时,她也察觉出了异样。一向对她们一视同仁的容姑姑,却忽对她和玉玲多了些和颜悦色,尽管容姑姑表现的并不明显,仍让她和个别新宫女觉察出,比如从一品内大臣之女宝惠,就是个别察觉出的新宫女之一。

    她和玉玲容貌本属她们中佼佼者,与同样容貌出挑的宝惠不知怎地,从刚分到容姑姑这里时就有不和。但彼此尚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德珍也就没去在意宝惠眼中隐含的敌意,可自容姑姑态度有些许改变后,宝惠连表面的友好也不再维系,总要在她和玉玲身上生些事端。

    一日下午,日光一寸寸地向西沉下,窗子口截了大半的红霞。

    德珍正坐在窗下做容姑姑吩咐的绣样,眼见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沉,她将绣样放进怀里的绣篮打算歇了活,喜珠从外一下推开没栓的屋门,焦急地拉起她:“珍儿姐,不好了!玉玲和宝惠她们吵起来了!”

    德珍听得一惊,随手将绣篮撂在八仙桌上,就同喜珠赶去。

    一出了屋子里,一眼看见东角水井处,围着十一二个新宫女在那里推推拥拥。在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隐约能听见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

    哭声嘤嘤而娇柔,德珍没细辨,连忙往过跑了去。在围着的新宫女背后驻足,由她们的肩膀处向里看去,玉玲正气势汹汹地与宝惠对峙,倒没有哭;发出泣声的,却是跪倒在她二人脚下的觉禅氏·良玉。

    这良玉人如其名,当真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人以冰肌玉骨形容也不为过。只可惜良玉出身卑微,乃内务府包衣管领下女子,又系辛者库之贱籍,即使她是她们这届容貌最出众的,也不得不作为“家下家女子”进宫,成为最低等的粗使宫女。

    德珍和良玉有同为正黄旗包衣阅选之宜,兼之对良玉一入宫就分往洗衣房的怜惜,于是在良玉每次过来取新宫女换洗的衣服时,她对良玉都有几分照顾,常帮良玉挡去其他宫女因嫉妒容貌而刻意的刁难。

    此时,一身蓝布棉衣的良玉正瑟缩在地上,一只手撑在被打翻的木桶衣裳里,另一只手半掩着脸低声哭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儿,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

    德珍见了心中一阵不忿,又见玉玲让宝惠抽了一下,她忙推众上前一声喝道:“住手!”

    声如莺啭地一声娇喝,听得一干众人愣了愣,回神一看却是德珍。

    “珍儿姐!”玉玲眼睛一亮,惊喜叫道。

    良玉也抬起一双泪盈盈的眼睛,含喜带泣道:“珍儿姐……”

    德珍安慰似地拍了拍扯着自己衣袖的玉玲,还不等她说话,一边的宝惠已微扬下颌,轻蔑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被贬出咱们内三旗的德珍姐姐啊,也难怪她过来打抱不平了!这两位可是她的好姐妹,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家下家女子。大家刚才可是听见了,她们叫什么来着?”顿了顿,学着语气扬声一唤:“珍儿姐!”

    叫声一出,哄堂大笑。

    良玉立刻泪水连连,不知所措又愧疚地望着德珍。

    玉玲则被气得双颊绯红,恶狠狠地盯着得意洋洋地宝惠,鼓着拳头势要冲上去,却被德珍握住手阻止:“不要冲动,小心受罚!”

    玉玲心中到底有些害怕,不甘不愿地跺脚忍住:“珍儿姐!”

    德珍没再理会玉玲,走上去扶起良玉,冷着脸看向宝惠:“揭人不揭短,你这样肆意揭人短处,和姑姑平时教导的仪德相距甚远,又或者你舒穆禄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

    “你!”宝惠双眼喷火,盯着德珍咬牙切齿。

    玉玲眼见宝惠吃瘪,不甘示弱的插嘴道:“还仗势欺人,嫉妒成性!自个儿长得不如良玉就算了,就仗着她阿玛是内大臣,专欺负良玉。”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德珍,指着散落在地上的一堆儿衣裳道:“珍儿姐,你看!她故意绊倒良玉,让里面的衣服全打翻了出来。这什么天?良玉好不容易洗了棉衣给咱们送来,现在全溅了水脏了,不是得重洗!还害得我们没干净衣服换!”越说越来气,一张鹅蛋脸涨得通红。

    宝惠也就是一个娇纵惯了的小姑娘,被玉玲这样当面数落,当下羞怒不已,又一直是跋扈的性子,何时受过这般气?她一时什么也不顾及,指着玉玲就骂:“你个庶出的小蹄子,让你在这乱嚼舌根,看不撕烂你的嘴!”说时就作势要打上去。

    德珍可不愿事情闹大,到时大家都得受罚,见玉玲宝惠剑拔弩张,正暗暗着急劝止一方,忽见容姑姑正从穿堂子往后院这来;她心中一动,快步上前,使了大劲按住宝惠的手,连哄带吓:“姑姑正往这里来!今儿的事闹大了,对谁也没得好,尤其是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欺负谁,姑姑岂会轻饶了你!”说到这,她凑耳柔声说:“宝惠妹妹,可别忘了佟妃娘娘选宫女的事还没着落呢。”

    一语说完,容姑姑的声音已从背后传来:“怎么回事?都杵在这。”

    听到容姑姑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随即忙屈膝福身:“姑姑。”声音里带着意想不到的慌乱。

    容姑姑没有应声,目光淡淡的从她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看见她们脸上紧张的神色,也不说话,而是从石阶一路走到水井处,瞥了一眼散在地上的衣服问:“谁来说说怎么回事?”说这话时,她眼睛看着一脸不虞的宝惠。

    宝惠咬着唇低头站在那,感到容姑姑看来的目光,双手下意识地扯着蓝绸绵褂。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地,谁也不敢出声答话。

    残阳一分一分地暗下去了,橘红的霞光晃晃地映在地上,小院静得仿若一池幽潭。

    这时,德珍上前一步,福身说道:“回姑姑的话,是洗衣房的良玉来送奴婢和玉玲洗过的衣裳,可走到水井这,被地上的水滑到了。宝惠、喜珠妹妹她们看见了就走过来帮扶玉玲,奴婢和玉玲也连忙赶过来。但还没来得及收拾地上的衣裳,姑姑您正好来了。”

    容姑姑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目光从宝惠身上移向德珍。

    德珍神色自若,从容不迫的受着容姑姑的目光。

    容姑姑见了嘴角似翘起一丝极浅的弧度,然后双唇微微一抿,一并抿去唇间笑痕,道:“既然这样,收拾了就各自回房。明儿上午,承乾宫的万嬷嬷要来挑新宫女。”

    “姑姑?”紧张低着头的新宫女骤然抬头,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地惊喜。

    正转身离开的容姑姑脚步一停,回头瞥向身后的一众新宫女。

    新宫女纷纷收敛喜色,抑制着喜悦跪安道:“恭送姑姑。”

    容姑姑挑了挑眉,带着随行的两名宫女扬长而去;前一刻还闹着不快的院子里,霎时一片蹦跳嬉笑之声。

    一院地喜悦之下,良玉默默地蹲在井水处,拾着散落在地的绵袍。

    德珍揩了揩一手心的冷汗,走到良玉旁边蹲下,帮良玉捡地上棉袍。

    良玉感动,抬眸含泪道:“珍儿姐姐,每次都要你帮我解围,我……”犹言未完,哽咽难语。

    捡过衣服,德珍扶良玉起来,正欲柔声劝慰,宝惠走到她们的面前,看了她们三人一会儿,目光复杂的停在德珍脸上,咬牙道:“下次,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松就过去!”语落,她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三人,一扬头:“我们走!”

    玉玲看着宝惠等人嚣张离去的背影,一阵暗气,不依道:“珍儿姐,刚才就该告她一状,你作甚帮她说话。”

    德珍轻轻一笑:“有句话叫‘万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在这宫中还是少结怨为好。”见玉玲仍一脸不快,她换了一言劝道:“她的阿玛毕竟是内大臣,与她结怨,于你我父兄有碍。”

    玉玲想到家中父兄,哼了两声没再说话,安静在旁的良玉却突然痛呼了一声。

    德珍忙接过良玉手中的木盆放下,拉着良玉的双手关切地问:“怎么了?”

    良玉咬着唇没答,眼眶中的泪水却打了好几转。

    德珍眼尖,一眼瞅见良玉眼睛不时瞥向手腕,她一把掀开良玉右手的蓝布袖口,一截儿皓白手腕竟红肿了一片。

    良玉见德珍和玉玲都盯着她的手腕,脸皮一下羞得酡红,忙从德珍手里拽出手,背到身后,怯怯道:“没……没事。”

    玉玲嗔怪了良玉一眼,拉过良玉的手握着,佯怒道:“什么叫没事!都肿成这样了,还跟我们说没事!有你这么见外的吗,亏我和珍儿姐拿你当好姐妹呢!”

    “没!没!没!”良玉被玉玲吓住了,一口气连说了三个没,又泪如雨下的啜泣道:“不是对两位姐姐见外,是良玉出身卑微,不敢麻烦两位姐姐。”

    玉玲一听,立时截断道:“什么麻烦不麻烦!咱们都是内务府包衣女子,身份都一样。”她一边说一边眼睛骨溜溜地转着,在德珍和良玉身上来回转了转,倏然“啊”地叫了一声,对德珍道:“珍儿姐,良玉她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份,不如我们就结作姐妹,免得她这样见外,你觉可好?”

    德珍让玉玲突发的念头一怔,随即想到玉玲和良玉,一个浪漫天真,一个弱质纤纤,真有几分像她一直期望的妹妹,便旋即接口道:“当然好!以后我们就是互相照应的姐妹了。”说时玩心一动,翩然退后一步,欠身一礼:“姐姐德珍给两位妹妹见礼了。”

    “珍儿姐姐快起!”玉玲和良玉赶紧上前扶住德珍。

    德珍抬眸一笑,回握住双玉的手,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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