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术射 > 0029 草莽之义,武射之比(一)

0029 草莽之义,武射之比(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入亥,风雷寨,山腰之沿,四丈哨塔。

    宿平与雷敢指二人趴在哨塔顶棚的栏杆上,极目眺望。

    春风微凉,四野遍静,只有一轮如眉如钩的新月挂在天中,谁道是:

    万家灯火已熄九千九,

    却不知那一百家是喜或忧?

    三月三,新银如钩,

    照起一江湘水涣白绸,

    天上地下空对眸。

    “才别了半日,就想你爹娘了?”雷敢指见宿平一直望着西面,有些郁郁之色,便开口调笑道。

    “我自出生以来,还从未走出半山沿五里之外……也不知此刻父亲、母亲、还有灵儿在做些什么?灵儿想是已经睡着了,只是母亲她……”宿平叹了口气,便不再往下说了。

    “你若是愿意,我明日便带兄弟冲杀过去,把那张员外一家吊打一顿,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雷敢指道。

    宿平急忙道:“万万不可!如此一来便更说不清了,官府定要为难我父母——再说了,我也不觉敢指大哥与风雷寨的人都是恶人。”。

    “官府之人,怕他个鸟!我风雷寨就把大门开在那官道之上,收受往来路钱,却又见哪个当官的过来探头了?——哈!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个官儿来。”雷敢指突地笑道,好似想起了一件极为有趣之事。

    “什么官儿?”宿平也来了好奇之心。

    “你也许不知,这隔着湘水两地,你那西边隶属湖荆南路,东边却是南江西路,咱们风雷寨便在南江西路袁州境内。眼下要说的便是袁州府里的通判,姓樊名马良,是个文官……宿平兄弟,你莫要小瞧了这‘通判’,那官职可是不小,其位只在知州之下,知州若有要令下达,尚要经他通判一道画戳签字方可执行——可就这么一个大官爷,被三寨主一拳打歪了鼻梁,却不敢来兴兵讨人,哈哈,你猜他是何滋味?”

    “自然憋屈的紧了……只是不知红大叔又为何要打那人?”宿平道,又想起红叶的凶猛样,登时仿若自己鼻子也挨了一记大拳头,闷酸不已。

    “话说这袁州府在咱们风雷寨北面,那通判樊马良却有个老岳丈,住在袁州之南,前年入夏要去他姑爷家中避暑,便路过此地。咱们开山做买卖的,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就请他下了轿子、付个酒钱。哪知那老头开口闭口‘姑爷’、‘通判’的嚷嚷,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叫骂。四寨主当场便一箭射下了他的钱袋,叫人扒了他的内裤外裳,赤条条地塞进了轿子。那些轿夫、家丁因夏季天热,也都只穿了一套单衣,弟兄们逐个查了一遍,确保老头无衣可换之后,这才放了他们离去。”

    “法叔叔鬼点子真多,只是……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不想却被如此作弄。”宿平不忍道。

    “宿平兄弟此言差矣。你原先所见,也止一村之人,我虽才长你两岁,却见过这世上不知多少混蛋人,干出多少混蛋事。”雷敢指道,“少年之人,有好小子,也有坏小子;壮年之人,有硬汉君子,也有恶棍奸贼;而那些上了岁数的人,哪个又不是从少年活过了壮年,这才到了老年?哪个又不是历经了大几十年的风雨、看尽世间百态?若其心不改,则善者越善、恶者越恶,是谓‘本性难移’,与人之年龄并无关联。”

    经他这么一说,宿平顿时想起了两个人来:一个是与人为善的孙爷爷,一个是压榨乡里的张员外,豁然开朗间,更是对雷敢指又高看了三分,嘴里道:“敢指大哥是个有见识的人,我却比不上了,即便就算明白了这些个理,也不能像你那般头头是道。”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夸赞,饶是雷敢指脸皮再厚,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挠头笑道:“我那都是舒岭主教的。咱们三山二岭似我这般年纪的后人,都须得能文会武。”

    “原来如此……咦?——既是法叔叔叫人扒了老人家的衣服,那个姓樊的通判理当找法叔叔才是,却怎么又被红大叔打了?”宿平疑道。

    “哈哈,你是不是瞧过了三寨主与四寨主的嘴架,以为他俩嫌隙颇深?——那你便错了!你别看他二人在山寨内时常水火不容,可要是真对上了外人,那便又是咱们风雷寨最猛的一双搭档了……就拿此事来讲,那樊马良被我等羞辱了岳丈,自然憋屈,前来寨前要人抵罪。三寨主性急,没说几句就冲上去动了手,几下打翻了樊马良的一众马前护卫,那樊马良见事不妙,就要驱马回逃,四寨主便一箭把那马儿射倒在地,三寨主当场伺机擒住了对方,照脸就是一拳!打得那通判只管咱们贼寇叫大爷,口中‘饶命’连连。”

    宿平问:“那通判的马前护卫,共有几人?”

    “总有十个罢,只多不少。三寨主出手极快,那些后头的军兵来不及插手就杀到了姓樊的马前。”雷敢指道。

    “红大叔竟如此厉害?”宿平讶道。

    “方才他已露了一手,想来你还是看不出他的厉害。”雷敢指摇头道,“要说只砸一个坛子,是个普通人咬牙都能做到;若是同爆两坛,便要有些身手了;三个坛子,更为稀少,咱们风雷寨恐怕也拿不出十个;要说四坛齐爆,寨上之人却只有两个能做,就连四寨主也是不行。”

    “另一个定是雷伯伯了!”宿平道,“只是……真有这般难吗?我看红大叔却是一气呵成的。”

    “哈哈!你要知那是些坛子,不是什么木头板块,个个都作滚圆状,连在一线,只能相互触于一点,是以发出的劲力只能凭那一点传递,出拳太慢太弱,那后面几个坛子根本不受其力,出拳太远太老,只能将那余下的坛子推出,并不能粉碎。故而这拳头必要猛放快收,那便叫作‘寸劲’!——不过,若是在那坛子里装满了酒水,便不知三寨主能否做到连爆四坛了。”雷敢指滔滔不绝道。

    “为何?”宿平问道。

    “装了酒水的坛子,虽说稳重许多,可那酒水却能卸力,自然更难上加难了。嘿嘿……再说三寨主也不敢真去打那带酒的坛子!”雷敢指突然笑道。

    “这又是为何?”

    “他若打碎了有酒的坛子,二寨主便要罚他。”雷敢指道。

    宿平大奇:“黄大叔竟然比红大叔还要厉害?——不是说山寨之中只有雷伯伯与红大叔二人才能做到‘拳爆四坛’么?”方才在那堂内,宿平早已知晓这二寨主便是那抓箭的胖子,叫做黄鹤杳,虽然生得人畜无害,出手之时却快若迅雷,人送外号——“算盘手”。只是不论如何,在宿平看来,他都不能打得过红叶。

    “二寨主自然厉害!三寨主若敢打烂四个带酒的坛子,二寨主定叫他半个月没的酒喝。哈哈——你说他该不该怕?”雷敢指捧腹道,像是想起了那酒痴大汉无酒可喝的疯魔样。

    “原来是这般厉害法。”宿平莞尔。

    两人笑了一阵,雷敢指突然眯了眼睛对宿平道:“你又可知方才那堂上,有个人真真叫作身处险地”

    “身处险地?大伙都在自己的山头上,哪来的身处险地?”宿平沉吟着,却见那惨白的月光照在雷敢指的脸上,此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蓦然惊道,“莫非……莫非是我?”

    “不错!”雷敢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顿叫宿平看着森森然,“那十五个有胆量站出来叫你射的好汉,个个可都是寨中的精英,大寨主与二寨主更是抢先来试——你第一箭射不中也倒罢了,若是连射三箭未中,且箭箭逼人要害,此刻就不是站在这里了,而是要关去水牢之中——宿平兄弟,我这么一说,你可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多谢敢指大哥坦诚相告。”宿平摆手道,“只是,我不知这又是为何?”

    “是因咱们三山二岭,并非一般的绿林,与朝廷暗斗了五十来年,都互有细作潜伏。是以,万事都要慎之又慎!”雷敢指叹道。

    “可我才十六岁,又能有什么作用?”宿平倒也听过‘细作’二字寓意。

    “嘿嘿,你还别说,似你这般年纪,又有一技傍身,他日有了成就,定是咱们三山二岭的风云人物,正乃细作之首选。”

    宿平恍然点头,追问道:“听敢指大哥说了几次的‘三山二岭’,不知那又是什么?”

    “三山二岭,有太行、大巴、武夷三山,二岭便是秦岭与南岭,皆是一家兄弟。咱们风雷寨便分属南岭统辖,十年之前方才建寨,只是个新山头……”雷敢指道。

    “那些许多山头,离这里近么?咱们在这哨塔上可以看见么?”宿平朝黑夜里四下张望道。

    雷敢指忍不住笑道:“怎么可能!你便是站在那衡岳顶上,也不能看见分毫。太行山、秦岭、大巴山,可都在赵国西北,分别挨着梁国与夏侯国,而武夷山就在南岭东边,与南岭分开赵、徐两国。诺!那边就是南岭,即便离咱们最近,也要翻过好几座山头。”雷敢指朝东南边努嘴道。

    宿平闻言不由咋舌,暗道:东南西北的,我今日倒也方才明白……只是咱们赵国到底有多大,我却哪里知晓……

    雷敢指见他一脸震惊,又把许多新鲜故事说与少年来听。譬如红叶与法华并不是两位寨主的真名,他们一个不姓“红”、另一个也不姓“法”,这都是他们逃亡到此山头之后另取的化名……譬如二寨主黄鹤杳原本是个开酒庄的有钱掌柜,却被官府抄了家产,为人善于经营,更是个抠钱如要命的铁公鸡……譬如风雷寨的寨主其实共有五个,那五寨主是个女子,化名一浊,这些年间也不知去了何处,销声匿迹,但平日最喜调戏那些年轻的小男子……又譬如……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这才下了哨塔,回到雷敢指的房内,同榻而眠。

    “也不知明日红叶大叔与法华叔叔哪一个能赢?他二人是因我起了争执,都莫要受了伤才好……”宿平平躺在那里,仰望房顶,眼睛不住地转动着。

    一切是那么陌生而又新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