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一品锦卿 > 第一百零四章:与子期于局上销

第一百零四章:与子期于局上销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弦歌可好些了?”顾青玄问道。

    江河川叹气摇头。

    顾青玄拧眉,思忖道:“诶,老兄,我看弦歌与清桓……这婚事恐怕成不了……”

    “怎么会?这两个孩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只要弦歌想开了,一定能成。”江河川至今仍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不。”顾青玄道:“老兄,你还没看出来吗?弦歌啊,对清桓没那个意思,这孩子心沉,有心事,恐怕已经心有他属了。”

    “心有他属?不可能!”他是再了解自己女儿不过的,真从没看出她对别的青年侧目过。“不不,这么多年来,多少后生追求她,她可都是见都不愿人家见一面,弦歌的品行老弟你也知道,向来矜持有度,怎会与其他男子有瓜葛?她最在乎的也就是你顾府的事了,这一天到晚一趟一趟的跑,心心念念的,与清桓来来往往,还没过门,都差不多是你顾家半个儿媳妇了,哪会有别的心思?”

    顾青玄也困惑不解,“诶,无论怎样,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也不要操之过急了,再等等吧,以后自见分晓。我是很想弦歌做我们顾家的儿媳妇,但她若不愿意,也不能勉强不是吗?”

    江河川觉得他说的也对,点点头,仍在思考着什么,后来顾青玄要走时,他一下拉住顾青玄的胳膊,突然道:“不会是清风吧?”

    “啊?”顾青玄愣了下,一时反应不及。

    ……

    顾青玄上了江月楼顶层,刚踏上台阶,就见蒙面的江弦歌正往下面走,与她在楼阶上正面相逢。

    她不似那日那般漠然,也收起了这几天积攒的伤感阴郁,见到他,便关切地开口问道:“伯父身体好些了吗?药膳可有坚持食用?”

    顾青玄欣慰地笑笑:“弦歌勿忧,你瞧,伯父这不是好着吗?”

    她娴静地颔首:“伯父安好则可……”

    “那弦歌可好?”他问道。

    江弦歌端手走下来,“有伯父此问,弦歌甚好。”

    顾青玄亲切道:“弦歌啊,伯父此来,是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赔罪?伯父何出此言?”

    他道:“上回跟你父亲说要定下你和清桓的婚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弦歌你的想法,让你难过了,诶,是伯父不对,自说自话了,还请弦歌勿怪,以后啊,你和清桓的事,伯父绝不强求。”

    江弦歌真不知该作何感想,“伯父多虑了,弦歌并不介怀。”

    “还是弦歌豁达。想来也是,这世上的姻缘,难能件件如人意愿的,伯父是真想你能嫁进我顾家,但……也是清桓这小子没福气吧,不管了,只要能随你心就好。”他叹道。

    江弦歌沉默地看着他,无言地笑笑,无言地点头,将万千心事,都隐于无声中。

    顾青玄又问她:“脸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滞了一下,也不顾念其他了,伸手摘下面纱,露出受伤的面容。

    “怕是,好不了了。”

    顾青玄看清了她脸颊上那一道明显的伤疤,已经结痂,像一片暗红色的细长柳叶贴在玉容上,残忍地破坏了整张面孔的美感,让人有一种想为她掸去的冲动。

    “真是可惜……”他不由得惋叹。

    她豁朗而平静地笑笑:“不可惜。”

    没有再把面纱覆上,恭敬地掬了一礼,与他擦肩而过,走开了。

    离去时,别在腰间的覆面纱巾滑落,无声地坠在地上。

    顾青玄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目光落在地上,拾起了面纱,叠好,放入袖间。

    ……

    回到家中,那三姐弟正在廊下纳凉,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

    这一段日子以来,难得看到家里人这么齐整,顾青玄颇感安慰。他走过去,一路望着廊上挂的灯。

    他将那条面纱拿出来交到顾清桓手里,顾清桓认出这是弦歌的东西,而且面纱上隐约还有已经淡化的斑斑血迹,顿时一阵心揪。

    “江家的恩情,我们顾家是怎样都还不清了……”他感慨道。

    他看看顾清桓又看看顾清风,摇头道:“两个儿子,没一个有点出息的。”

    顾清风摸不着头脑:“父亲,这关我什么事?”

    顾青玄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年就要加冠了,该成亲了。”

    顾清风莫名其妙,把顾清桓往前推:“父亲,前面不还有哥哥吗?我们还是先把哥哥的问题解决了吧。”

    顾清桓低下头,攥着面纱,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觉得一切都已失控。他原以为自己得了功名,他与弦歌的事就是水到渠成的,谁想会变成这样?

    自己这么多年的念想,难道就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顾青玄看穿他的心思,道:“甘心吗?不甘心的话,不妨再试试。但也不要操之过急。”

    “父亲……”顾清桓受到鼓舞。

    顾青玄坐下来,望向顾清宁,问:“清宁,你与弦歌最为要好,可知道她有什么心事?这姑娘是不是看中别家公子了?”

    顾清宁想了想,摇头:“我倒是真没看出来,别家公子?应该不会吧……”

    听顾青玄有此问,顾清桓就开始紧张了,又听他接着问道:“那对清风呢?”

    “清风?”三姐弟都诧异起来。

    顾清宁不禁笑了,说道:“绝对不可能。”

    顾清风本来还没什么,一听姐姐这样否决自己,心里有些不服了:“姐姐,你这什么话?什么叫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的?弦歌姐姐没准……”

    他这话还没嘀咕完,就感觉到对面射来一道寒光,连忙住了嘴:“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有可能……”

    “你想有什么可能?”顾清桓咬牙问道,扑向顾清风。

    “呵呵,哥你看嘛,我跟弦歌姐姐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这多年的感情,可不比你浅……加上我这么英俊潇洒才华横溢……而哥你弱不禁风胆子又小……没准弦歌姐姐就是喜欢……”

    顾清风玩心起了,故意逗他,两兄弟打闹起来,在院子里互相追逐。

    顾清桓的确向来文弱,谁想一碰到这事,大脑就发了热,不依不挠的,顾清风被他追得上蹿下跳,也没法,后悔不该刺激他,直到听见有人叩门,才松了一口,向大门奔去:“哥,别闹了,让客人看到多惹人笑话,我去开门,你别缠着我啊!”

    “你别想逃!你给我说清楚!顾清风!”顾清桓还在追着。

    顾清风跑去开门,顾清桓追过来,他把门一打开,后面的顾清桓因为跑得过快没注意脚下,被台阶绊倒了,撞倒了顾清风。

    一片哀嚎声中,两兄弟一下子将来人扑倒在地。

    “诶呦~~今日果然不宜出门~~”

    本来在门外作翩翩之态的钟离这会儿倒在了顾府门口,身上还有顾家两兄弟压着,极其狼狈,叫苦不迭。

    顾清宁与顾青玄赶到门口,看到地上三人的惨状,真是哭笑不得。

    顾清桓与顾清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看到来人是钟离,两人连忙一齐扶他起来,殷勤地给他掸身上的灰,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是误伤。”

    钟离揉着磕疼的下巴,看了下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的顾清宁,恼火道:“什么人嘛?见到本大祭司至于这么激动吗?”

    又乍一眼看到顾青玄,立即变了脸,忍着疼拘礼:“晚生见过顾翁。”

    顾青玄回了一礼,问他:“大祭司没有受伤吧?”

    他惊魂未定,摇摇头,回头看那两兄弟,他们都弄得衣衫凌乱灰头土脸的,钟离怄气地甩甩袖:“诶呀,顾翁家中怎会有这样的人?真是……”

    顾青玄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两兄弟一眼,把钟离往里边请,转身,若无其事地笑笑,向他解释道:“我不认识他们。”

    “父亲……”

    ……

    其实钟离这次是来找顾清宁的,后来却与顾青玄相谈甚欢。

    原来顾青玄一直知道钟离的存在。晋仪大长公主很久以前就向他提过这位义子,只是没想到他就是钦天鉴的大祭司,之后在大长公主府见到他,事后又听顾清宁说起他的身世背景,方了解他。

    虽然没有交集,也算是很有渊源了,顾青玄与他谈了隐藏身份的事,叮嘱他不能轻易泄露自己的出身。他也深以为然。

    顾清宁奇怪的是,一向没个正型的钟离在顾青玄面前却是规规矩矩顺眼得很,一派恭敬后生的模样,与他谈天说地,搬出旧事来聊,好似刻意亲近一样,暗忖他装模作样,不知他意欲何为。

    更让她郁闷的是两个弟弟,看钟离都是一副崇拜的样子,之前撞倒了他,很过意不去倒还可以理解,但这一脸窃喜是怎么回事?

    几盏茶推将过去,钟离与顾家三父子都熟稔起来,反倒是没跟顾清宁说上几句话。

    钟离多能言善道的一个人,后来竟跟顾青玄聊起了棋道,言自己也是爱棋之人,这下已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又轮番对弈几局,一不当心就到了深更。

    他对顾青玄的称呼在这一晚间就从顾翁变成了顾伯父,顾青玄对他的称呼也从大祭司变成了贤侄,顾清桓和顾清风也不叫大祭司了直接改口为钟离大哥。

    他与顾家父子轮番对弈,再晚时房中就只余他与顾家父女三人,更深坐隐,挑灯落子,两人手谈,一人煎茶,听夏夜蝉鸣,可嗅明前茶香。

    一局下来,顾青玄甚是欢愉,为钟离拍手叫好:“贤侄好棋艺,这棋逢对手真是一大快事啊!”

    钟离笑道:“伯父谬赞,在下输了一晚上,这盘又输了伯父三子,还能叫好?”

    顾青玄抚须道:“嗯,可以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只输顾某三子了。”

    钟离执扇拱拱手,附礼道:“伯父绝技,晚生甘拜下风。”

    顾青玄含笑,欣赏地看着钟离,目光落到一处,凝滞片刻,后来变了脸色,指了指钟离手中的扇子,问道:“这个扇坠……莫非是麒麟双玦?”

    钟离故作慌张地掩了一下,也变了脸,“伯父认得?”

    “此物,顾某上一回见到,还是……五六年前……”

    顾青玄若有所思,伸手向他要过扇子,将扇坠拿到手中细细观看,良久不语,后来望向钟离,道:“顾某只知贤侄是出身岭南钟离世家……不知贤侄与前钦天鉴大祭司白如晦有何渊源?”

    钟离看了下顾清宁,目光又与顾青玄相接,直言道:“他是我的外祖父,我的玄学术术皆是由他传教。”

    顾青玄眉睫稍动,目光变得幽凉深沉:“这就难怪了……”

    顾清宁不禁好奇,接过那扇坠细看,问道:“父亲是何意?我记得白氏一族是因为宫中巫蛊之事被满门抄斩,五六年前就在长安城内销声匿迹……与这玉玦有什么关联?”

    顾青玄看向钟离,道:“白氏一族被灭,其实并不是因为与后宫巫蛊之事有关,而是因为长生教,长生教以双麒麟为图腾,这种白玉双玦是长生教教士级别的人所佩的,我还有印象,当年白如晦大祭司就曾佩过这样的玉玦……”

    长生教曾在大齐各地盛行,无数人加入过此教,以信仰宗禅(shan)大师,修仙道得长生为教义,所揽教众极多,长安城内上至皇亲官员,下至黎民百姓,都有信奉此教的,只是后来长生教被先皇视为邪教,下旨铲除,因此事被牵连的人不计其数。

    她听顾青玄说过,当年卢元植还假借灭邪教的名义,陷害打压过不少异己。

    顾清宁想着,思量起来:“我记得我看过相关的文章,说长生教最高级的是虚有杜撰出来的宗禅大师,下面就是教士,分别有两名,东教士盘踞洛阳,西教士在长安……莫非当年白如晦大祭司就是西教士?”

    钟离转眸,笑笑:“是,我外祖父就是当年的西教士……但是,清宁你有一点说错了,其实很多人都错了,长生教的最高级并不是供人信仰的宗禅大师……而是先皇。”

    “先皇?”顾清宁被惊了一下,这是连顾青玄都没有想过的,的确骇人。

    钟离道:“当年先皇追求长生,曾暗中派人寻访术士神医以求长生之术,有人借此谋事,笼络人心,将我外祖父拉拢入内,并联合洛阳的药王世家,以为先皇谋长生之名,笼络各方,成立了长生教,各人有贪心,随着长生教势力越广,他们获利越多,我外祖父开始为了白家图权位,后来是骑虎难下,最后事情失控,先皇不得已废除长生教,且受人挑唆,对长生教高级教众赶尽杀绝,白家毕竟是长安望族,不好明面上让人知道白家与长生教有关,先皇就听信心腹奸人所言,给我外祖父扣了个私通后宫妃嫔行巫蛊之术的罪名,白家满门抄斩,当然洛阳药王世家苏氏一门也不得幸免……”

    顾清宁沉默了,她陷入沉思之中。

    顾青玄起身,走向窗边,道:“那贤侄你为何就这么放心地将这些说与我们听?就不怕我们以此加害你吗?”

    钟离就喜欢顾家人如此的坦诚透彻,依旧笑着,回道:“不,我不怕,因为说出这些事,是于顾家有利的,我知道只要伯父你了解了这些真相,我的目的也终会达成,就算伯父你把我交出去指罪于我来换取功劳,我也无憾。”

    “于顾家有利?”顾清宁不解。

    顾青玄已经猜出了大概,回身与钟离对视,“蛊惑先皇求长生,又陷害你们白氏和洛阳苏氏的是殷济恒,对否?”

    钟离畅快一笑,点头:“伯父猜得没错,正是那老贼!我潜在长安城中这么久,一是想报复卢家,二是为了查清白氏被灭的真相,一开始我是怀疑与卢元植有关,直到卢家被灭,我才看清,陷害白氏的并不是他,而是殷济恒。”

    “你不觉得你有些冒险吗?万一顾家是与殷家站成一线的呢?”顾青玄问。

    他道:“是嘛?是我看错了?晚生认为不可能。”

    “为什么?”

    他扬扇,勾起嘴角,“因为晋仪大长公主曾跟我说过,长安城内,只有顾青玄一个聪明人。”

    顾青玄笑了出来,心胸开阔,在他面前坐下,拿起一杯顾清宁倒的茶,“以茶代酒,顾某敬贤侄一杯。”

    他举杯回礼:“不敢言敬,幸与伯父共饮此樽。”

    ……

    他们未曾想到,屋内的对话,已被屋外的人听去。

    是扶苏,她在书房外立了一会儿之后,悄然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深,她依然无眠。房内没有点灯,她倚靠在榻侧,借着月光,凝望着手中的物什。

    那是一块白玉麒麟玉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