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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甲子定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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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太后摆驾安延殿,荀韶陵出殿相迎,行礼罢,他扶太后入殿,道:“近日儿臣政务繁忙,疏于请安,不知母后近来可安好?”

    “诶……”魏太后神思凝郁,显现憔悴之色,道:“自锦妃去了,哀家是一日也不得安稳啊。”

    “未有及时关切母后,是儿臣之过,望母后节哀,保重凤体,不若,儿臣心也难安。”他安抚道,扶魏太后在丝塌上落座。王公公引宫人端上香茶,荀韶陵亲自奉于魏太后。

    魏太后见他如此贤孝,心有安慰,喝了口茶,脸色稍霁,不再哀叹,转而问道:“皇儿,哀家听闻今日早朝时你又与天元长老起了争执,是吗?”

    荀韶陵差不多知道魏太后的来意了,回道:“是。儿臣与师父在分派兵部尚书卫如深主管整备南征军务的决议上,小有分歧。”

    “小有分歧?哀家可是听说皇儿你都直接怒斥长老愤然离朝了,难道哀家听闻的不是实情?”魏太后尽量柔和地询问。

    荀韶陵垂下首,抑住眼底的怒气,道:“恩,是实情,但母后放心,并没有那么严重,儿臣只是一时气恼而已。师父近来日日上朝议政,这本无可厚非,但他常常与儿臣意见相左,在儿臣为整备南征焦头烂额之时,他非但不为儿臣分忧,只会劝谏儿臣这人不能用那事不能做,指指点点的,实在教儿臣心烦意乱。”

    魏太后道:“皇儿啊,对于朝堂之事,哀家也不能多言,只不过,哀家相信,天元长老的劝谏再让你烦忧,也是真心为君上谋划为北梁着想,若他的谏言皇儿不能加以耐心受纳,那朝堂上还有谁的谏言可听呢?你是一国之君,应当宏量,勿要与长老计较,他为人如此,一生小心,难免多疑些,你只当多多包涵,至于他的谏言,有心明辨即可,不能排斥不纳啊。”

    荀韶陵附手叩礼,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自当谨记。”

    魏太后和蔼一笑,点点头,又吩咐宫人将她亲手做的糕点拿上来摆在桌上,给荀韶陵品尝。她拂手屏退宫人,笑看糕点,娓娓而道:“这些啊都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在你去南珂前,每次跟你师父练功完,都会跑到哀家的寝宫来吃哀家做的点心,还喜欢跟哀家说今日跟师父学了什么,明明万朝宗的技法都是不能对外说的,你却还要向哀家展示……你一去南珂就去了十年,少有回国,哀家是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啊,你这一回来,却连容貌都变得让哀家认不出了,也不知你的口味有无变化,这些糕点哀家也是许久不做了,今日做了给你拿点尝尝,你吃吃看,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样?”

    忆起儿时之事,荀韶陵也有些许感慨,心里顺畅一些,掂起一块千层糕细细品尝,露出笑容,不禁赞道:“恩,还是如儿时一般,虽许久不做,母后的手艺一点都未有生疏啊。”

    太后掩嘴欢笑:“你就是哄哀家开心,都这么多年了,哪能一点都不变的?”

    荀韶陵道:“的确一点都没变啊。”

    她望着荀韶陵转而叹道:“是啊,这学会的手艺啊,还真是不易生疏的。一样的,皇儿啊,长老当年的教诲,你也不当相忘啊。”

    荀韶陵还想再拿一块糕点的,听闻此言后,手一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对魏太后浅浅笑言:“恩,儿臣明白,师父的教诲,儿臣时刻谨记在心,纵数十年光阴荏苒也莫不敢忘,更何况师父如今还能在堂前日日提点,儿臣多有受益。”

    魏太后望他神色,似看出他微有不悦,顺手将一盘他最爱吃的糕点推至他面前,神情亲和得俨然如寻常慈母,继续道:“皇儿也不应忘天元长老当年的恩情啊,若不是他相助,哪会有如今局面?可以说你走向皇位的每一步都有长老的功劳啊,这么多年,你在外潜伏,朝内又都是靠天元长老维持着,你虽为皇,尚是年轻,今后稳固朝政还是要指望他老人家的,皇儿就听母后一言,跟天元长老多多修好吧,不能因君臣之分而生疏了。放眼北梁朝庭,难道你还能找出一个比天元长老更值得倚重的良臣吗?”

    魏太后虽然语调轻缓,循循教导,但话中之意已经很明确了,放眼北梁朝庭,没有一人能比上官天元更了解荀韶陵的成皇之路。他掌握着那么多内幕隐秘,荀韶陵只能保持与他同一阵线,不然他就是个很大的威胁。目前,荀韶陵最好的选择就是倚仗上官天元。

    即使魏太后真有劝解荀韶陵与上官天元修好之意,奈何荀韶陵听来就是这个意思了。他颌首道:“是,儿臣记住了。”

    或许魏太后也有那个意思,所以她又补了句:“皇儿,为大局计,你只当多多忍耐才是。”

    对魏太后而言,在对付很有细作之嫌的未央这件事上,上官天元是与她同战线的,而她也不能不与荀韶陵一般对上官天元有忌惮之心,毕竟,他知道得实在太多了。荀韶陵登上皇位的这一路,所有隐秘黑暗,都掌握在他一人手上,他们岂能不防?

    说完这事,魏太后又开始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她知道最近荀韶陵多去锦绣宫,十分宠信未央,若是此时跟荀韶陵说那时锦葵对她说的种种,又担心没有证据,让荀韶陵心中不快,以为她也跟天元长老一般多疑了也不好。

    魏太后便借思周锦瑟所怀的龙子胎死腹中之事,说起了皇嗣的延绵,提醒荀韶陵不要专宠,要恩及各宫,一是能维持后宫的和睦,二也有利于皇嗣绵延。

    她最后建议荀韶陵,在后宫发生悲事不久,为安抚各宫重现喜气,而大封六宫,给众妃尽皆晋位。

    魏太后话言至此,荀韶陵只好答应,准备拟旨大封后宫,升众美人为昭仪,晋原来已封的昭仪及嫔位。

    商议将毕时,她笑着,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阑妃嘛就不用升了吧?反正她已及妃位,在宫中算是独占高枝儿了。”

    荀韶陵还是有些为未央着想的,他道:“这恐怕有些不公吧,母后,既然大封六宫,怎能独遗她一人?”

    魏太后耐心道:“不是独遗她一人,只是她已及妃位,再往上……就过了吧?要是觉得不公,哀家自会备一份丰厚的赏赐,去好生安抚她,阑妃甚是贤良,想必不会计较太多的。”

    荀韶陵便遵了太后的意思,不复多言。

    在荀韶陵颁旨大封后宫之日,魏太后果然召未央到了凤鸾宫,对她赏赐诸多,且以细言相劝让她不要介怀,众妃也都在场,也都叹魏太后对未央的仔细关切。

    未央向太后言明自己遵礼法不会有任何异议,并信服太后与皇上的旨意。

    她虽是如此表明心迹,而比起魏太后的和蔼体贴,在众妃眼里还是差了些。众妃都在想未央不可能完全不介怀。魏太后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欲在下次见荀韶陵之时提一提未央的态度冷淡,似有不服之意。

    然而当天下午,未央就为受封的众嫔妃们都备了一份礼物,按照宫阁远近,一一亲自送到各宫中为诸嫔妃庆贺,一举彰显和善大度,就这样堵住了魏太后与众人的口。

    历经此事,未央深谙魏太后居于后宫的手段,她也隐隐感觉到,某些事已经展露端倪了,比如,她与魏太后的较量。

    这一夜,荀韶陵为了合魏太后的意,翻了新封嫔妃的牌子,锦绣宫就闲下来了。趁此机会,如意暗中通知了唐剑一。深夜时,唐剑一潜到未央寝宫的窗下,与她以纸笔对谈。

    自从那次杀周锦瑟之前的会面差点被撞破后,为防锦葵,他们就选择了这样深夜无声的交流,谈话完就将纸烧掉,不留痕迹。

    今夜,未央找唐剑一是为了说魏太后有意针对她的事,她怀疑上官天元已经和魏太后通气了,他们都要对付她。唐剑一让她和如意万事小心,先不要有吸收情报的行为,暂时以防范及自保为主。

    他们终于还是说到了那夜那个未有完成的约定,虽然他们一直故意忽视不再提起,但这始终是唐剑一的一个心结,他问她:“那夜你为何改变了主意不肯离开了?”

    未央静默了许久,才在纸上写道:“家国之志,莫不敢忘。”

    他却有质疑,问道:“果真只是因为这?”

    她回道:“是的。身为细作,当为细作之事。你放心,今后,我再不会退缩。青龙你也莫再因我动摇了,你若是真的帮我逃走了,那就是背叛罗云门你可知?”

    想到当时的那个决定,唐剑一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做怎么样的一件事?只是他真的想给未央一点自由,她让他不忍心了。

    隔着墙她不知他的心伤,只收到窗缝里传过来的纸上,那冷冰冰的话语:“忠死罗门,莫不敢负。”

    她在这句话下写:“共勉之。”便熄了灯。而他悄然离去。

    又一夜,荀韶陵亲临锦绣宫,未央伺候他就寝。美人尽去珠钗,乌发倾泻而下,锦纱褪去,旖旎绝美,躺在他身侧。

    他眉目含笑,却是在思量别得事,轻抚她的容颜,叹道;“诶……情劫难逃啊……”

    她惊了一下,缩进他怀中,问道:“陛下……为何发此感叹?”

    他道:“朕只是想到了一件大喜事。”

    “既是喜事,当高兴才是。”她心里有些忐忑。

    “对北梁来说是喜事,是该高兴,可对南珂来说就是麻烦事了,此时南边不知有几人愁几人不能安眠呢。”荀韶陵似乎心情很是舒畅。

    听闻此言,她心里愈发不安,为南珂担忧起来,面上巧笑,问道:“臣妾能知道是何事吗?”

    他笑道:“说来你定然不信,南珂的昭明公主弃罗云门不顾,与一男子私奔了。可曾记得,朕跟你说过,朕是跟一个人调换了容貌才变成这样的?与昭明公主私奔的就是那个人。苏嘉宁啊苏嘉宁,再厉害的女子还是会被情所困啊……”

    “我的确不信……”她瞬间怔住,他话中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愿意相信,声如蚊鸣,微微启唇如此说道。

    他的目光投来,她自然地换上一副舒展的笑容,而锦被下,玉指紧攥,指尖几乎嵌进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