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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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经典白色晚礼, 远远看去高不可攀。

    她眼神快速扫一圈,姜清美不在。

    “我妈和你说了什么?”沈书扬轻声问着。

    她脸上带着微笑, 看着面前的青年。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曾经,在她的心目中,沈书扬是那么的优秀,优秀到满足了她对一个男人所有的幻想。

    可是后来她发现,一切都是假象。沈书扬和她一样爱诗词,两人算得上志趣相投。在这样的社会,能崇尚古风的人不多。

    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 高山安可仰, 徒此揖清芬。

    谁知他向往的却是师师生得艳冶,香香於我多情那样的齐人之福。

    “我与你母亲说不会与你一起出国。”

    沈书扬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以为她在开玩笑。待看到她表情认真, 眼神坚定,觉得她欲擒故纵,想逼自己承诺什么。

    心里莫名涌起怒火。

    “你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周围的人已转过头,齐齐地注视着他们。

    韩数脸上依旧带着笑, 看他的目光像是透过岁月,可以瞧见日后他眉宇间渐染上的风流, 以及举首投足间的俗气。

    “我没有开玩笑。”

    两人对峙着, 直到姜清美端着两杯酒走过来。

    沈书扬认定韩数是因为觉得委屈, 所以才故意玩这样的把戏。看到别人都在看他们, 他低声说,“此事等你冷静再谈。”

    韩数笑笑,看向姜清美。

    “我是来和韩小姐赔罪的,还请韩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姜清美的手中,是两杯红酒。

    柳佳宁不知何时站在一边,对韩数道:“姜小姐诚心致歉,韩小姐就原谅她吧。喝下这杯酒,今天的事情大家就当没有发生过,你看怎么样?”

    韩数的眼神瞥向她,她一直未嫁就那样横在自己的婚姻中,与沈书扬纠缠不清。沈书扬的身边来来往往不知多少红颜知己,唯有她的地位始终不动摇。

    现在回想,自己的婚姻是多么可悲。

    “别人伤害了我,我无法做到一笑泯恩仇。受伤害的人是我,谁也没权力要求我原谅害人之人。”

    姜清美脸一白,想打退堂鼓。

    柳佳宁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一把将她推上前,“你看韩小姐不肯原谅你,看来不光是不给你面子,连书扬的面子也不给。”

    周围已有人开始指责韩数,坏了宴会的气氛。

    韩数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今天这梦做得太长了些。既然是她的梦,自然由她说了算。

    “好,这个面子我给。只要姜小姐喝下手中的两杯酒,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姜清美有一瞬间的迟疑,最终在柳佳宁的眼神逼迫中,喝完两杯红酒。

    她喝完酒后正想去厕所催吐,却被韩数一把拉住。

    “我已原谅姜小姐,正想与姜小姐好好聊聊天,也能拉近彼此的认识,不知姜小姐赏不赏脸?”

    “大家都是校友,就应该这样。”

    姜清美想骂人,无奈韩数抓得紧。

    “韩小姐想聊些什么?”

    韩数一把拉她过来,正好站在自己与沈书扬的中间。能亲近沈书扬,她自然是愿意的,想着那酒里的料只是让人亢奋,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然后韩数就一直拉着她说话,都是些学校里的事情,却有技巧地往沈书扬身上引。

    慢慢的,她的脸色开始不正常起来,越聊越兴奋。突然一下子抱着沈书扬,大声叫起来,“沈书扬,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宴会中的所有人都停止交谈,看向这边。

    她一无所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世间只剩下她和抱着的男人,言语越发的放肆,甚至还动手动脚起来去亲沈书扬。

    柳佳宁去拉她,被她一下子推开。

    她指着柳佳宁,“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家里有几个钱,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的!要不是你舍不得钱,非弄个仿货给我,我今天至于丢这么大的脸吗?”

    人群重新炸开,议论纷纷。

    韩数悄悄退到人群之外,古怪地看着这一切。今天这梦做得太长,长到她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她慢慢走出去,热气扑来。

    出了沈家的大门,她独自走在路上,路灯昏黄,将她的身影拉得变长变形。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从没有一次像这么轻松。

    虽然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真,但是她确实的知道原本这一切都应该发生在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的今天,沈书扬举办这场盛大的宴会,是为了庆祝他和她毕业,也为了庆祝他们即将赴美留学。

    那时候的她不过是刚毕业的学生,名牌仿包她倒是听过,却不知还有仿衣服的,更谈不上可以分辨真假。

    记得她站在水晶灯下,无数双眼神看着,有同情的有嘲讽的。她就像被剥去外衣,羞耻不堪,彷徨无助。最后在姜清美的步步紧逼下,被迫鞠躬道歉。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碾得粉碎,被人踩在脚底,更坚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

    虽然沈书扬赶到后,狠狠训斥了姜清美,还代为赔偿了三万七。可是她的尊严已碎,再也拼凑不齐。

    后来,她努力追赶着沈书扬的步伐,从南城到美国,再从美国回到南城。在别人眼中,她是沈太太,是时尚魔女,对各类奢侈品如数家珍。无论是时尚聚会还是上流宴席,她都应对自如,与人谈笑风声。

    可是这一幕印植在她的心里,从一根小刺长成满片荆棘。

    今天这梦做得真是痛快,也算是拔了心头的刺。从此以后,什么姜清美,什么柳佳宁,什么沈书扬,统统都给她滚蛋。

    包里的手机传来铃声,她恍若未闻。

    紧接着有短信进来的声音,她打开一看,是厚重的键盘手机,短信是沈书扬发的。

    “你在哪里?”

    她快速打字,发出去。

    “回家。”

    发出这条信息后,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她没有接,然后铃声再没响起。

    出了别墅区,坐上出租车,报了地址,她便盯着窗外的街景。或是路灯,或是霓虹,一一闪过。

    开车的中年司机欲言又止,等过了两个路口才说:“小姐,刚才你一上车,我就看到后面有一辆卡宴跟着,你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韩数从车后窗看去,只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像暗夜中的黑豹一样蛰伏前行。车如其人,她不用看清车牌,就知道是谁。

    “别管他。”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她下了车。余光瞄到后面的那辆卡宴也跟着停了,里面出来一位身高腿长的男人。

    出租车司机摇了摇头,这些有钱人就是爱作。

    韩数进了小区,那人跟进来,大长腿迈了几步,一把将她拉住。

    “你真的不和姓沈的去美国?”

    她眯着眼,仰头看着他,瞳孔中是一张帅得极具侵略性的脸。深邃狭长的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以及比女人还好的皮肤。

    此时的赵时律,恰如一柄刚出鞘的长剑,锋芒毕露。

    而多年后,他内敛深沉,似古剑韬光养晦。

    宴会中有他安排的人,关于宴会中发生的一切他清清楚楚。他的眼神急切,期盼她能告诉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她一言不发,就那样直看着自己,眼神迷茫。红唇水嫩嫩的,像一颗饱满的樱桃诱人品尝。

    他喉咙滚动,身体在叫嚣,血液在奔流着。

    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摸她滑嫩的脸颊。

    韩数有些糊涂,她从未做过这样完整清晰又长的梦。她想咬自己一口,看看究竟是不是梦。有手伸过来,下意识张口咬住。

    赵时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由她咬着。

    她吐出来,一点都不痛,果然自己是在做梦。

    赵时律眼睁睁看着她一脸冷漠地推开自己,朝楼道走去。他摸着被咬的手,一拳打在身旁的树上。

    他真是特么的犯贱!

    韩数没等对方再开口,直接挂了电话。尘封在深处的记忆重新开启,就算刻意遗忘依然清晰如故。

    那一天,毕业聚餐。

    彼时,她没有后来的阅历,不知人心的险恶。因为毕业,同学们的情绪都得到释放。大学四年的光阴,就算是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也都在一声声的离别寄语中泯了恩仇。

    所以,她没有拒绝朱紫青递过来的酒。

    一杯下肚,有些烧心。她以为干红大多如此,却不想酒中有料。这是多年后,她才悟出来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恼恨自己身体里有生母那样放纵的基因,才会有那荒唐的一夜。

    聚餐散后,沈书扬被事情绊住脚,于是她独自回家。

    不想下了公交,后面有人尾随。就像老套的电影,几个不良青年拦住了她。要不是赵时律出现,她恐怕就要遭遇对于女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

    她衣服被撕烂,浑身发抖。

    他送她回家,然后酒里的料起了作用…

    记得醒来后自己口不择言的诅咒声。那时候的她,何尝不是在骂自己。她无法接受夜里那个放纵的自己,那些情动时发出的声音,现在想来都令她面红耳赤。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眼神看着窗外。

    公交走走停停,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就像人生,来来去去的过客走马观花一样。不到最后,你根本不知道谁才是你相伴一生的人。

    唯有血亲,骨肉相连。纵使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也不能阻隔你们之间的紧密关系。这样的关系一旦成立,将终身有效。

    她的手放在腹部,那里还是一片安静。但是她知道,她的孩子一定在努力生长。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相见。

    下了公交,到了市中心。找了一家干净的连锁快餐店,吃了饭。然后逛了商业街,一家一家的服装店看去,心里有了数。

    四点左右乘公交回去,到了站牌,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小区。

    经过超市时,买了一些肉菜,慢慢地提着往回走。路边时不时有一些卖花的人,在兜售着手中一支支的玫瑰。

    她买了一支,在手里拿着。

    临进小区时,接到杜晓美的电话。

    杜晓美在电话里先是说了自己已经转正的事情,再探她的口风,得知她一人过情人节,表示马上过来。

    韩数回到家,把菜洗了,再煮上饭。

    没有情人,还有朋友。

    一个小时后,杜晓美到了。手里夸张地拿着一捧九朵玫瑰的花束,故作风流地倚在门口。在韩数开门后,献宝似的送上鲜花。

    “七夕快乐!”

    “你也同乐。”

    韩数笑着,把她请进来。

    “哇,好香啊,你做什么好吃的?”杜晓美使劲地闻着,看到桌上的饭菜两眼发光。“姐们,你太够意思了,准备这么多的菜。”

    “这不是听到你要来,我必须好好招待,感谢你能在七夕这样的日子丢下一众追求者,来与我共度良宵。”韩数一边说着,一边摆放碗筷。

    在她还是沈太太的时候,是鲜少有机会自己做饭的。还是后来和沈书扬分居,她搬进自己后买的房子里,才重新开始自己做饭。

    因为有钱,什么样的食材都能买得到,倒是练出一些厨艺。当然今天做的都是家常菜,但看起来色香俱全,应该不差的。

    杜晓美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醋熘土豆丝,舒服地眯起了眼。

    “这大热天的,就是吃这样酸酸辣辣的才开胃。”

    韩数也觉得如此,这几天她都不太想吃荤腥,就想吃这样的开胃小菜。眼下还是七月底,天气十分炎热。

    一顿饭吃下来,杜晓美直呼过瘾。

    “最近天天吃外卖,吃得我嘴里都一股子地沟油味。”

    她一边说,一边哈着气往韩数面前凑。韩数把她一推,作势要打,她立马闪到一边滚到沙发上,哈哈大笑起来。

    韩数感谢她故意逗自己开心,她一定以为自己刚和沈书扬分手,心情必定是很低落的。

    打开电视,听着《新闻联播》多年不变的旋律,韩数开始干活。

    杜晓美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看着韩数收拾碗筷,擦拭桌子。不由得赞叹出声,“啧啧,这么勤快又貌美的姑娘,以后要便宜哪个小子啊?”

    “你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韩数嗔着,去厨房里洗碗。

    杜晓美哈哈大笑起来,“可惜我不男人,我要是男人一定将你娶回家。”

    “得了吧,越说越没边。你要是男人,哪里能进得了我的家门,还想我做饭给你吃,门都没有。”

    “那倒也是。”杜晓美说着,看到桌上有桔子,“咦”一声,“你在哪里买的桔子,我怎么没有看到有卖的。”

    韩数洗碗的手一停,“哦,在路上碰到有人挑着卖,随便买了一些,可能是早下来的桔子吧。”

    杜晓美不疑有它,顺手拿起来一个剥皮。

    等到送一瓣到嘴里后,她脸都皱到了一起。忙不停地吐到垃圾桶中,一边吐一边说着,“怎么这么酸?那卖桔子的人也太不道德了,这么酸的桔子也摘下来卖。”

    韩数低头笑了一下,她一点都不觉得酸,相反觉得味道正好。

    “是吗?我还没有吃,不知道酸不酸。”

    杜晓美揉揉酸掉的腮帮子,再喝了水漱口,这才觉得好受些。一看垃圾桶,里面明明就有桔子皮。

    “你没吃,那垃圾桶里的皮是谁丢的?”

    韩数已经洗好碗,闻言暗道百密一疏,忘记那茬了。要知道一个记者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万一发现些什么…

    “哦,那些是我剥了试菜的。今天菜里的酸味就是用桔子汁提的味。”

    这么一解释,杜晓美算是相信。柠檬能入菜,同理桔子应该也是可以的。这么酸的桔子,除了用来做菜,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怪不得,你今天做的菜比以前做得好吃。”

    韩数擦干手从厨房出来,也坐到沙发上。为了不再纠结桔子的事情,她主动问起杜晓美在杂志社工作的事情。

    一提到这个,杜晓美就有说不完的话。

    韩数是有着往后十二年生活经历的人,时不时地对杜晓美提一些建议。这些建议对杜晓美大有益处,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变黑了。

    一看时间,都九点了。杜晓美明天还要上班,做为一个刚转正的新人,迟到早退是大忌。她拿着包就要走,嘴里还抱怨着胡主编为人太严格。

    “严师出高徒,等你以后能独挡一面,一定会感谢她的。”韩数说着,也换鞋要送她下去。

    “还是你最好,临别还要相送,情意依依让小生好生感动。”杜晓美捏着嗓子学着京腔的唱法,唱着唱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韩数跟着笑,两人欢快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