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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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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定

    85年8月,就像当年阴差阳错来到明湖中学读高中一样,在费尽努力之后,我结束了两年的外乡人身份,从金华石户农场中学调回了老家,又阳错阴差地被分在明湖中学教书。

    在整个调动过程中,教育局的领导都许诺我,调回后,能分在城里。可是当我办好了所有的调回手续,来到局里时,却被告知城里不缺语文老师,说那就乡镇中学任我挑一个吧。无奈之下,我选择了母校——明湖中学。

    由于不能如自己所愿,所以当年暑假,明湖中学集体组织的黄山旅游,我也没有心思参加。

    开学初,一大早,来到阔别五年的明湖中学,看到高中时的教室、食堂、寝室依旧,校门、围墙、操场如故,教过我的老师不少仍在,心里的失落感才减去了许多。

    分给我的寝室,是在一排中间有弄堂的平房里面,中门进去,往左第二间。走进寝室的刹那间,我的思绪就像电视回放一样,被拉回到了七年前的高中年代。

    时间回到1978年。朦胧中,只看见,每天的早中晚时分,一批批花季少女,她们穿着颜色单调的衣裤,大多梳着小辫子,或手拿饭盒,或用脸盆装着换下的衣裤,抑或手拿几本书,三三两两的,从这排平房,进进出出。这些,就是我们的高中的女同学;这里,就是我们高中时代的女生寝室。

    最初,我们高一女生被分在最右边的大礼堂,里面能够容纳至少整个高一年级的女生。每天的三餐时间,这里都会飘出咸菜或辣椒酱的酸辣味道,每天的每天,女孩子们从食堂端回饭盒,就着从家里带来的要吃一个星期的一大茶杯菜,快快乐乐地吃起来。“给我一点辣椒酱,好吗?放点咸菜,用开水泡碗咸菜汤吃,也不错哦!泡好了给你也尝尝!”“给我吃点你的萝卜干吧!”“哇,有霉干菜呀!哇哈,竟然还有肉呢!快抢!”

    晚上,抢在熄灯铃之前洗漱好,在大致是三人两张床的大通铺睡下,女生们窃窃私语,讲一些悄悄话。哪个老师上课又骂人啦,哪个同学又给老师取什么外号啦,哪个同学带来的零食真好吃啦,哪本连环画好看啦,如此等等。直到值周老师站在你的床头,她们还讲得入神。于是,被罚站,挨批评,写检查。

    电视又快进到今天,站在这幢曾经是女生寝室的平房里,如今来到母校当老师的我,想到这些,开心地笑了。

    我被安排到初二,接任一个刚调走男老师二(1)(2)班两个班的语文课,兼任二(2)班的班主任。在异乡刚教了两年书的我,不想当班主任,找校长周老师评理,他曾经是我们高中时的教导主任,又是我高二文科班时的政治老师。“周老师,为什么和我一起进清中的另外两个年轻女教师可以不当班主任?我却要当?”我不满地问道。周老师缓缓而又严肃地说道:“那是为了你更好地成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一定要当。”没办法了,我只有受命的份了。

    上课了,来到教室。一排平房,一字排开,共有六个教室,中间两个凹进,两边凸出的面对面各有两个教室,其中凹进的右边教室就是二(1)班。啊,这不就是当年高中时的教室吗?一见这个教室,不禁百感交集,像电影蒙太奇镜头似的,我脑子里又快速掠过七年前高一时的一幅幅画面。

    78年秋,五十六个大多是农村出身的少男少女,因中考成绩在全年级中最高,被分在清中的重点班高一(1)班,他们大多才十五六岁,而且以男生居多,五十六个同学中女生只有十三个。在那个年代,男女生互不讲话,都很害羞,也不敢正眼看对方,处于不相往来的状态。最多只是知道谁谁数理化成绩很了得,谁谁作文写得特棒,谁谁读书真用功。

    “这个……这个……物理题目应该这样……这样……解……”说话有些疙瘩的学习委员小祥,数理成绩很是了得,被汪老师推上讲台给同学们讲解一个大家都不会做的物理题,而且居然把同学们讲懂了。小良同学的数理成绩也不得了,小华同学作业极糊涂,但理化成绩实在令人啧啧称奇,个子小小的小雄上课常常不好好听讲,总是看别人聊天,可是理科成绩也极好。而女生中小玉的数理成绩也令人惊奇,要知道对女生来说,理科思维可是她们的弱项啊!而我只是凭借在城里读小学和初中时,多看了几本课外书的优势,所写的作文竟然常被当作范文,其实只有自己知道,所写的东西实在不能算什么美文佳作,真实朴实有余,文采灵动却不足。还有音乐体育素质特好的小君,同样理科成绩绝好的女生小琴。

    “我怎么这么笨呢,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数学题应该加辅助线。”学习非常用功的小月拍着脑袋说道。正听她说着话,猛然之间,只听“哗啦”一声,就像电影快速进带一样,时间一下子从78年快进到2015年,我痛心地看到,勤恳的小月同学,竟然已在天国,她正看着高一(1)班的同学们,在微笑,在招手。

    心痛渐渐退去,又回溯到78年,又看到青葱岁月的我们,男女生同学各上各的课,下课也各玩各的。“太好看了,《冰山上的来客》这本连环画,等我看好了,再借给你看啊!”对着后面的小玉,我说。于是,化学课时,实在控制不了好奇心,等化学老师杨老师又把一只脚架在讲台桌上,讲课讲得入迷时,我低下头,从课桌抽屉里,偷偷拿出《冰山上的来客》,看得入神。“拿来!”突然间,一声呵斥,一只手伸了过来,手中的连环画被生生扯去,眼看小玉等人接着看这本连环画的愿望就要落空了。没承想,看在我痛哭流啼又不吃饭的份上,杨老师竟然大发慈悲,把书还给我了。小玉们皆大欢喜,一个个传看这本历经磨难的连环画。然后我们给小玉取名为书中男主人公的名字叫阿米尔,给小蓉取名为女主人公的名字为古兰丹姆,还对着小玉喊着书中的一句台词:“阿米尔,冲!”然后大家哈哈大笑。

    课余,我们去学校附近的明湖河里游泳,去河边散步,去小树林中背英语,去明湖用一分钱租本连环画看看,在班里和好朋友传看,难得几次,不晚自修,去操场或偷偷去附近村庄看一场电影。我们去爬爬航山,去采采映山红,去学校小池塘洗洗衣服,去寝室说一些悄悄话,去教室外偷偷说一下对老师或好或不敬的评价,给老师取一个或雅或俗的外号。像杨云德老师,我们就用“窗户”的英语单词window给他取外号,有时叫他window,有时也叫他杨窗。好像有些小男生曾悄悄给小女生取外号,但奇怪的是,女生好像几乎没怎么议论过男生,好像也没正经的对谁有过什么好感或不好感,可见当年同学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的单纯!

    时间又回溯到如今,站在这个曾经是我们高一(1)班的教室,而如今已是我上课的教室门口,想到这些,我眼里闪着泪花,又笑了。

    中午,来到食堂,依旧是平房,依旧是那个不大的空间,食堂外依旧是几排自来水龙头,地上依旧放着学生们已蒸熟的一盒盒饭,按班级摆放在标好班级号码的饭笼里,还是那么几个方方小小的学生打菜的窗口,因为已是老师的身份,今天,我可以走进食堂里面,打老师们专享的好吃的菜,诸如卤肉,红烧肉,红萝卜炒肉、家常大头鱼、豆腐干炒青椒,等等等等,即使是青菜,也是炒得绿是绿,白是白的,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看着眼前一大盆一大盆的美味佳肴,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如同看一部穿越剧,朦胧中看到一群十五六岁穿着或黄或青衣服的小男生,或是同样穿着或黄或青最多有的穿着素淡小碎花衣服的小女生,随着下课的铃声,快速跑到卖菜的小窗口,排着队伍,等着食堂炊事员们给他们打菜。

    队伍中有个发育不良的小女生,一看到窗口里面又是一大盆一大盆两分一碗的白萝卜,和因为炒好放的时间太久已经变黄的大白菜,眼泪立刻刷刷地流了下来,“又是萝卜,又是白菜,每餐都是这两个菜,叫人怎么吃得下去呢!”她委屈地哭了。可是哭归哭,最后还是得打一碗两分一碗的萝卜来吃,不然只能吃白饭。这个因为吃菜问题而流泪的可怜人,就是读高一时的我。

    来到寝室,看着同学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和辣椒酱,竟然非常羡慕她们,觉得那是更好吃的美食,可是我却与此无缘。因为父母都是上班族,平时大多吃食堂,母亲又不擅长腌咸菜,只能一星期给我五毛的菜钱,有时最多给我炒一茶杯豆芽炒豆腐干之类的菜,但那种菜得一两餐赶紧吃掉,不然天气闷热的话,很快就会馊掉。有时去姑妈家要点咸菜或萝卜干,那已是很奢侈的了。好在同学们善良,有个睡在一起(2)班叫小花的小女生,看我可怜,常常匀给我一些咸菜和辣椒酱,这时,我就像其他同学那样,用开水泡一碗咸菜酸辣汤吃,和小花们一起体验这人间“美味”,感觉到那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穿越剧结束,回到眼前,站在这个曾经是我们当年的食堂里面,想到这些,我的眼泪盈满双眶,再一次笑了。

    晚饭后,和同事到学校围墙边的田间小道散步,看着那用鹅卵石砌成的蜿蜒围墙,目光穿过天边的云海,只见迷蒙的雾霭渐渐散去,我又来到七年前的时空,又看到七年前的人,又经历一次七年前的事。

    迷蒙中,只见学校通往大门的过道上,走来一群风华正茂的十五六岁少年,看他们带着劳动工具的架式,一定是在上劳动课。只见男同学大多是几个人一起共用一辆手推车,而女同学都是用畚箕。

    他们来到学校附近的小河里,下河摸上一个个鹅卵石,装满手推车,装满畚箕。然后用手推车的,四五个或六七个男生或拉或推,驾驭着手推车,飞快地向学校里跑去。用畚箕单干的同学,也急急地扛着满畚箕沉重的石头,向学校狂奔。因为每节劳动课,每个班都派有多少公斤石头或沙子的任务,总务主任郑老师铁面无私,每个同学挑来的石头都用杆称称过,每个班任务完成了,才罢休,不然他跟有关班级的班主任没完。

    恍惚中,我又看到,劳动课时,男同学比赛似的,一个个劲头十足,用尽全力,挥洒汗水,卖力地运着满车满筐的石头。而眼前的女同学却有不少偷懒的,你看,那个小女生,挑着一畚箕的石头,却故意一路抖动,好让石头能掉出来一些,这样才可以减轻负担,至于能不能完成任务,那就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看,这几个女生,还挑着浅浅的半畚箕石头,边走边聊天呢,俨然把劳动课当作郊游了,也不管挨批不挨批了。

    目光从天边的云海收回,我又看到自己已经作为老师,带着跟自己高一时年龄相仿的也是十四五岁的学生,也推着手推车,去河里捞沙子,摸石头,手推车装满了,高个子学生在前面使命拉,我和个子矮的学生在后面拼命推。拉回学校,然后过称,依然是郑老师量方。可是我班的任务总是完不成,算了,不就是优胜班级评不到吗!我和学生已经尽力了。

    雾霭散去,云海依旧,站在这用鹅卵石砌成的蜿蜒围墙边的田间小道上,看着这我们同学和我的学生,用心血和汗水筑成的长长的围墙,我的眼泪终于溢出眼眶,但我还是含泪笑了。

    一天的教学生活结束了,我回到曾是高中时代的女生宿舍,而现在已是作为老师的我的寝室,坐到书桌旁,翻开一本书,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我深深地感觉到,这就是冥冥中生命的约定吧,约定我高中时要在清中读书,约定我工作时要在明中教书,约定我要碰到那么多生命中可爱的同学和学生,约定我要遇到那么多令人难忘的故事。

    时光列车又从78年和85年快速驶进2015年的12月11日,已经年过半百的我,坐在电脑旁,在写《约定》这篇文章,回想起78年至80年在清中读高中时的同学和故事,回想起85年至89年在清中教书时的学生和往事,而当我把这篇文章的最后一个字打完的时候,心里涌起一阵幸福感。我想,此时此刻,我在写《约定》,也是生命的一个约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