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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杨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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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读书无用”的年代,而嗉儿却对书十分痴迷,到了很深的程度,这其实就是不合时宜,你就是学富五车,也没有用武之地。嗉儿高中毕业了,和所有的知识青年一样,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到农村去,到边疆区,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嗉儿不是城里的知识青年,不需要离开父母,到十分艰苦的边疆去,嗉儿就是回乡,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生养她的氺墅,回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洗心革面、脱胎换骨,把一个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变成一个无产阶级的新式农民。

    嗉儿回到家乡的第二天,就上了山,同山神土地较上了劲,和一群有志青年一起,怀着一腔革命热情,在邙上岭上战天斗地,兴修水利,建设旱涝保收的高产田,也就是把邙山顶上的石头,拉到山腰,砌成小水塘,蓄些雨水,干旱时就用来浇地,为了提高效益,青年们吃住都在水利工地上,天做被,地当床,早晨顶着星星就上山了,上山拉石头,一男一女,两人一辆架子车,先拉着空车上山,三十多度的山坡,五里多长,拉着车硬上,嗉儿他们不把拉车叫拉车,而是叫背车,将车背到坡顶,腿抽筋,腰打颤,两眼冒金花,嗉儿躺在满是沙石的地上,四肢伸展,仰天长啸“让我再死一次吧”,坡顶休息一会儿,再继续背着车,上另一个坡,到了山顶的石头场,装一车石头,有一千多斤,男人驾车,女人压车,小心翼翼的下了坡,拉到目的地,卸下来,再背着空车爬坡,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整整干了一年半。

    星星出来的时候嗉儿他们才收工,吃过晚饭,徒步七八里从山上回到家,大约七八点了,正赶上全家人吃过晚饭,那一桌子碗筷正向嗉儿招手呢,嗉儿累,妈妈更累,嗉儿是闺女不帮母亲,谁帮母亲一把呢?洗了碗,喂了猪、关了鸡笼,伸一个懒腰,就钻到父亲为嗉儿专门布置的那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子,那可是嗉儿的闺房加书房。

    此时,嗉儿没有睡意,反而精神健旺,这应该得益于白天那繁重的体力劳动,磨练了嗉儿的筋骨,让她由一个瘦弱的女子,变成了一个精壮的假小伙儿,力气大,精力旺盛,有人说,换一种劳动方式,就是休息,这话好像有点道理,这体力劳动和脑子劳动其实是相辅相承的,嗉儿白天劳动锻炼筋骨,晚上看书写作活跃智力,别人或许会感到很辛苦,但嗉儿觉得,这种生活就是一种十分惬意,十分充实,坐在桌前,让身体完全放松,脑子却活跃起来,翻开昨晚看过的书,或者没有写完的文稿,十五瓦的电灯散发着红晕的光,将嗉儿那消瘦但强健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读累了,写累了,嗉儿就站起来走到门外,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有月亮的夜晚,干脆就关灯,躺在床上,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大脑却还兴奋,回忆、感悟、浮想联翩,如有好词好句冒出来,就再爬起来,奋笔疾书。

    半夜里母亲醒来,看到对面俺的房中还亮着灯,就催嗉儿快睡,不知母亲是心疼闺女的身体呢,还是心疼她的钱财,她说:“夜夜熬,读那些无用的书,浪费多少电,这电费可是老贵啊”其实那时候一度照明用电,只需八分钱,一个十五瓦的灯泡,能用多少电?可是,那时候确实是钱太少了,父亲每月四十多元钱的工资,可要养活八九口人呢,虽然我们兄妹都到生产队干重活,但一年下来算总账,不但没有钱分,还下欠生产队的口粮款,而嗉儿却因为看无用的闲书,写不合时宜的文章,无端浪费这么多的电费,三元钱啊,就是一家人一个月的菜钱,嗉儿怎么好意思让一家人,因为我而吃不上菜呢?

    嗉儿关掉了电灯。

    用一个浆糊瓶做了一个油灯,点煤油每斤要三角钱,但是,煤油也是计划供应,我们全家每年才有三斤的油票,而嗉儿一个人一夜就要点三钱油,一年下来,至少也得十来斤,这十来斤的煤油,即使你有钱,但是没有油票,也是买不到的。

    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人啊,你只要想干什么,就能寻到门路,钻到空子,这钻空子就是爷爷的强项,他为孙女想到办法了,他就是假公济私,占公家的便宜,这便宜就是点柴油,那时候,生产队有了一台拖拉机,拖拉机烧柴油,生产队的仓库里有几大桶柴油呢,但是,那时的人胆子小,没有一个人敢随便拿集体一点东西,尤其是煤油柴油,都是战备物质,谁偷了就是国法处置。这柴油比煤油还便宜,一斤才要一角钱,爷爷拿了一元钱找到生产队的保管叔,要买十斤柴油,保管叔和爷爷很要好,说:“您买这么多柴油干啥?”爷爷说:“孙女,晚上熬夜看书,他妈说电费太贵,不让她点电灯,点煤油,又要油票,我全家一年的油票,不够她一个月点。”

    保管叔说:“这还有啥说,不就是几斤柴油吗?不要钱,只要是侄女晚上看书用,用多少叔俺供应她多少。”

    有了这不掏钱的柴油,嗉儿就把灯芯做的很粗,灯光照在书上,并不比十五瓦的电灯暗多少,为了遮光,俺又将一张粉红纸糊在窗上,这样妈妈半夜醒来,也看不到灯光了。

    柴油灯燃到半夜,要修灯芯,俺就用大针不停地拨弄,火星四溢,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映在粉红色的窗纸上很好看,唯一的缺点是,柴油灯烟大,把鼻子熏得黑黑的,第二天到了工地,一个伙伴指着俺的鼻孔说:“大家来看,看王嗉儿的鼻孔像什么?”嗉儿自嘲的说:“不用看了,肯定像炮眼吧。”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长歌当哭,是在痛定之后的,现在想来那时候很苦,但当时谁也也没有感觉到,白天,疯男****在一起,打情卖俏,吹拉弹唱,架起千把斤的石头车,飞窜狂奔,常常笑得岔了气,晚上,嗉儿她一个人在书的海洋里遨游,在梦想的天空中飞翔,嗉儿最爱背的是苏东坡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嗉儿就是这样的一只孤鸿,孤独、冷清,不随俗流,陪伴嗉儿的就是这盏柴油灯,嗉儿常常趴在桌子上,凝视着柴油灯忽发奇想,“如果,有一天俺成功了,俺的文学家的梦想实现了,俺一定不能忘了这盏在暗夜中为俺照亮的柴油灯,这盏在寂寞中和俺作伴的柴油灯,俺要告诉世人,世间的华灯有千万种,俺最喜欢,最怀念的,就是这盏柴油灯。”

    柴油灯摇曳着,灯花怒放,好像在鼓励俺:“努力吧,你一定能成功的,你的梦想一定能成真的。”

    爷爷的话得到了应验,这世事真的变了。

    1976年十月,那个金风送爽的日子,神州大地发生了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变,那一年嗉儿整整二十岁,青春的花朵随着命运的转机而绽开,个人的荣辱和国家的兴衰紧紧连在一起,这个关乎国家兴衰,个人荣辱的大事,就是高考制度的改革。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八日,一个寒冷但透着热气的冬天,中国五百七十万考生走进了曾经关闭了十余年的高考考场,国家恢复了高招考试,我们这一代人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嗉儿回到农村没有多长时间,就可以报名参加高考了,那一年的高考,没有什么附加条件,不受年龄的限制,不管是工人,农民,还是上山下乡和返城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应届毕业生,只要符合条件,均可支援报名考试。

    这一个消息是在广播上发布的,它就像春天里的一声惊雷,顷刻间响遍了祖国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也震动了天下所有学子的心灵,不光是学子,还有千千万万家长的心,父亲激动地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爷爷高兴地半夜三更就起床,七十多岁的人了,干起活来身上好像很有劲,母亲高兴地行歌立唱,忙完地里的活,忙家里的活,所有的家务活,都大包大揽,不让我做,要我们兄妹专心复习,哥哥、妹妹和我都是高中毕业,都报了名。

    从报名到考试仅有一个月的时间。

    嗉儿就是怀着极大的希望,白天参加劳动,晚上看书学习。当时,的条件很苦,大多数农村都没有通上电,煤油也很紧俏,而嗉儿就是在那盏柴油灯下复习,那昏暗的灯光摇摇曳曳,常常被煤油烟熏得连吐出的痰都是黑的,说是备考,其实心里没有一点底,也很茫然。当时手里既无考试大纲,也没有复习资料,更谈不上有老师的辅导,嗉儿算是幸运的,因为有季老师帮助她,季敏英让几个学习好的同学,都在她家复习,她给腾了一间办公室,还管饭,有时还让嗉儿悄悄地坐到到教室里听课,她还到了她上过的大学里,弄了一份政治史地复习提纲,给了嗉儿,这份提纲可是对嗉儿帮助不小,甭看这些帮助,有和没有是不一样的,所以嗉儿说:“她一辈子感激恩师季敏英。

    这些考生没有目标,就像瞎子摸象,逮住什么书看什么书,大部分也都是靠在校读书时打下的基础,只可惜我们这一代人历经十年的****,很多学业都给荒废了,但是,也不是没有人才,毕竟近六百万考生啊,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每一个人都踌躇满志,志在必得,向着理想中的神圣殿堂冲刺。

    高招的考场就设在我们的母校,监考的也是我们的老师,参加考试的人很多,两人一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教室,监考的老师,虽然面容和蔼,但却特别严格,他们一个个神色庄重,他们肩负着神圣的使命,他们这是为祖国选拔人才,也是关乎每个考生的前途命运的大事,那一天虽然十分寒冷,但是太阳很好,父亲用自行车把嗉儿送到考场门口,也没有多做吩咐,嗉儿当时没有太多的压力,第一场是语文,是嗉儿的强项,嗉儿自我感觉不错,下午一场是史地,也不错,毕竟平时看的书比较多,嗉儿答得也很满意,但是到了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就把嗉儿烤糊了,数学题太难了,嗉儿怄了两个多小时,一直迷迷糊糊的,心想,完了完了,肯定考不上了,走下考场情绪很差,不想再考了,父亲说;“这说难都难,你差还有人会比你更差,这高考就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优中选优,不要再想这件事,认真把下一场考好,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听了父亲的话,嗉儿又参加了下午的政治考试,政治题不难,答得很满意,就如父亲所说,这高考就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优中选优,你感到自己很差,还有人比你更差,你感到自己很优秀,还有人比你更优秀,嗉儿说,“咱就是瘸子里面挑将军,侥幸被挑上了。”一个多月后,也就是七八年新春的第三天,听说初选的名单出来了,榜就在县委门前的墙上贴着,来看榜的人可是真多,有考生也有家长,挤扛不动,俺从人缝里挤进去,拿着准考证按照上面的号查嗉儿和哥哥都初选合格了,嗉儿高兴地真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可是,嗉儿没有这样做,像没事人一样,有从人缝里出来,回家了,只在心中偷偷地快乐着。这第一年的高考,可是真难考呀,全国有几百万人参加高考,才录取几万人,就是百里挑一,嗉儿和哥哥报的都是文科,文科的录取人数比理科少得多,所以,村里人都说嗉儿不可能考上,谁也没想到水墅这平民之家,一年就考上了两个,嗉儿和哥哥都考上了,那高兴的心情可想而知,不但全家人高兴,全村人都跟着高兴,为此父亲还破费钱财请了全村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