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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龙丹牛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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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误中副车拂衣去祸从天降人断肠

    (下)

    在云凡从他母亲的怀里拿出红玉的时候,有一人变色,两人诧异。变色的是那红衣将军,惊奇的是天然居三楼的书生和大汉,三人不约而同地暗道,“云家嫡脉?”

    那红玉是一种独有的身份标志,在这个世界上,还不曾有谁冒用。普通人不知道,知道的,绝大多数不敢冒用,少数敢的又不能、不愿或不必冒用,所以毫无疑问必是云家嫡脉。

    三人奇怪的是云家嫡脉缘何流落至此,凭此身份牌,在整个东洲何处不是畅通无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僻居荒野做一庶民。

    红衣将军感到冤得慌,这不是坑人吗,失手杀的一个民女,神奇地变成了云家嫡脉,一不小心,恐将招致天大麻烦。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万一泄露,别看自己现在也算是皇家子弟,但有些势力未必是自己招惹得起的。可如想封口,就必须屠尽小镇的所有居民。然而,自己的手下就一定稳当?激烈的思想斗争让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既想挥起来发令又下不定决心。

    迟疑良久,猛地一握剑柄,准备抽出。耳畔突然有人低语,“杀不得。”心脏骤然一缩,惊恐抬头,“谁?”

    四周没有一点异常,除了围着云家母子的镇民,就只有自己几个亲卫,其他的士兵都沿河追捕间谍去了。

    来无踪迹的答语直接出现在他神海中,旁人一无所觉,“天一景明,地仙成耀。”

    “啊,两位行使大人,这···那···。海州昝钰这厢有礼了。”红衣人名昝钰,海州皇帝昝胤第三子。不愧出身皇家,虽心头更惊,面无血色,却依然躬身对空一礼。

    “别慌,”那声音说道,“不让你灭口,是一来无益,二来免得我等有愧。放心,我们不会多嘴。另外我们途经此地也与你无干。”那声音就此消失,同时天然居上的那两个人也鸿飞杳杳,桌上空余一枚晶币。(这个世界的主要货币是不可人工合成的矿物晶体切割而成的扁形小方块晶玉作为货币,类似于地球的玉石、钻石,有紫,红,黄,蓝,白五种,紫晶最贵重,比例为依次一比十。民间日常小额交易用金币,一白晶币等价一百金币,一紫晶币等价一百万金币。)

    虽然两位行使答应不说出去,但下意识自辩的昝钰还是失口叫道:“我真的不是故意杀她的。”失措中的他没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大。

    那两位已经远去听不到了,但不该听到的人却听个清晰。他这句失口语叫醒了云凡,成为两魂合一的催化剂。母亲对于云凡和徐慎独都是亲近到没有更亲近的唯一,不管是亲生母子的血肉相连还是日久生情的相依为命,心理支柱的突然崩塌让两个灵魂痛彻心扉,惊惶无措。

    这时心里尚不存在追责之心,复仇之念。一般人或者说弱者,遭遇天灾人祸,多数都只是怨天道不公,叹命运悲苦,无意去找寻灾祸的来源去脉。但意识一旦被引导到肇事者身上,则塌天的悲切顿时转化为滔天的仇恨,不将恨源撕成碎片,此恨不息。

    有人自承凶手,让云凡体内两个混杂灵魂,瞬间有了相同的宣泄口而高度一致,交融一体。疼痛不再,神清意明,目露凶光,无畏无惧,逼视昝钰,“是你杀了我娘?”

    景明、成耀在时,昝钰失态了片刻,现在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强者说了不向外透露,昝钰的心立马安定下来,不屑的扫了云凡一眼。

    云凡并没有冲动暴起的举动,只是死死盯着昝钰,声音平静而坚决,“我发誓,我会杀了你!”。不可思议的理智强迫自己不要去做那枚碰石头的鸡蛋,但这鸡蛋终有一日一定会化身铁钎,把面前这巨大的坚石一块块凿个粉身碎骨。

    昝钰心中一寒,云凡充血而通红的双眸竟让他有了一丝惧意。他甩了一下头,这点惧意让他觉得屈辱。看多了弱者发出这种无谓的口头威胁,昝钰感到好笑,一个孩子无力的嘴硬之语,竟让自己心慌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刚开始因意外发现导致的心绪不宁,抬手制止了怒斥着要教训云凡的亲卫,对云凡说:“我说了,这是意外误伤,绝非有意。假如你坚持要报仇的话,那随你吧,我叫昝钰,就职梧州,我等你。”神情恢复镇定自若的刚毅果决,从一个手下腰袋里抓出一把红晶币丢给云凡,带着卫队转身就走,“这些钱无关仇怨,只是补偿你家的损失。”

    失手杀人,补偿一大笔钱财,已是仁至义尽了。一大笔钱足以赔偿财物及人命的全部,之所以说无关仇怨,就是对云凡报仇之誓的回应。你不是想报仇吗,随时来,我不在乎。昝钰虽出身贵族,却并不纨绔,相反,机敏,聪颖,自负,霸气且不乏狠辣。今日虽然因那两位杀不得云凡,但心思一静,立即明白了那两位传话的意思,他们如果明知是云家嫡脉,有能力施救而坐视其被杀,以后面对云家前辈时,确实难免生愧。同样,已有一位云家嫡脉在他们眼前被杀,即便事先不知,被云家知道总是不好,随口救下一个,只是让自己的心理能够平衡。不示恩,不招怨,不沾因果,但求己心无波,故此他们是真的不会说出去。

    再说,隐居于此的这位云家女子,或是被云家逐出,或是自己叛出,否则没道理故作平民之举。那小子说不定还不知道云家是怎么回事,应该不会去云家求助。错过今日,胆敢来找我复仇,就别怪我信手碾死一只蚂蚁,叫你消失的没有一丝痕迹。事情的真相片刻之间竟被昝钰估算了个七七八八。对昝钰来说,这次意外已经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后面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处理,哪还有时间和心情来跟云凡说三道四。

    从昝钰率军入镇到现在星散而去,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因不是历史小说,为了方便和易于理解,直接借用现在的计时方式)。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一个小女人的死亡,在这激流涌动,纷乱不休的当世,连一朵小浪花都算不上,哪怕她的背景不凡,也不会有任何人去考虑是否存在后患。

    龙丹津外崇山峻岭间,景明和成耀信步而行,洒脱随风,飘然如仙。看似缓慢,实则迅捷,前一步还踩着一颗石缝间的小草,后一步已到了丈余高的树颠。“景兄,你看那昝钰如何?”

    成耀边走边说,“观其统兵如臂使指,大气昂然。入镇后,对贱民亦无过多骚扰,无娇娇矜狂之态。最后,虽不能说处变不惊,却也应对迅速,干练沉着。”别看成耀长得昂藏魁梧,心思却细腻缜密。

    “哦,成兄看上了此人?你是想再加一个备选,还是······。”景明露出一个你懂的微笑。

    成耀也摇头一笑,“仲康始终不肯走那一步,嗨,再说,再说。”

    至于云家,绝口不提,似乎今天从没发生过与云家有关的事。两人破风掠过,朝海州南部飘去。那里有一个超然于世的修仙大派,三宝堂。

    “报,没找到目标,应该是顺江而下,潜水逃了。”青鳞卫的一个校尉大声禀报。昝钰平静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对身边的亲卫统领沙鹰说:“放信鹰吧,传令暗卫按计划行事。”沙鹰疑惑地问:“那个联系人没抓到,我们不就没证据吗,怎么动手?”昝钰哈哈大笑,“证据?谁在乎?我说有就有。”大手一挥,青鳞卫九校人马立即整队,依次开拔,向南进发。

    延袭前耀阳王朝的军政制度,九人为一伍,设伍长伍副各一人,九伍为一校,设校尉一人,少尉两到三人,九校为一卫,设都尉一人,骑尉若干辅助管理,九卫为一营,首领为提督,可称某营将军,辅官为偏将,九营构建一师,长官为都督,又称大将军,有都监,都司,参军等若干辅官。当然这都是满编状态,即最高上限,实际上满编的不多。再往上没有明确军制,由一州总督总管军政,与朝廷派遣的监军使,布政使,观察使等组成一州最高衙门。

    另外战时,根据需要可临时派遣专管一方作战的封号总督,统领若干个师,负责某次战争。总督也可称呼为大帅。东洲一直实行军政一体制度,没有文武之分,除了某些特殊的战争时期或某些特别的军队,一般总督兼管一州政务,依次往下,都督兼任郡守,提督掌管一府,都尉即一县县尉。

    昝钰目前的职位是提督,此次亲帅其麾下赫赫有名的一卫人马——自兼都尉的青鳞卫,加上从南方龙门镇北上的暗卫(卫的建制级别,全是高阶武士,但人数少于正规的卫)联合行动。

    昝钰走了,小镇事件的另一个参与者——被抓捕的那位青衣密谍非但没走,而且原路返回了。当时他从河渠水底顺流而下,潜入青龙江,并没有继续远逃,而是抱住一块水底大石,停留在原地。因为他猜到了昝钰的目的,盲目逃跑,很可能再陷罗网。

    入晚后,他依然不敢露头,怕昝钰留有监视者。自水底原路返回云家小屋。云家肯定被搜了个底朝天,绝对不会再被注意。再者,云家较为偏僻,易于逃跑。还有一点,白天发现云家只有一个女人在,人丁应当较少,容易控制。

    他从渠里爬回云家后院时,惊奇地发现这家在办丧事,屋内挂满了白幛,堂屋停放着一口棺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披一块白布,坐在草垫上打盹,另一个稍大些的男孩穿孝衣扶棺低声抽泣。青衣人缓步把几个房间都看了一遍,除了一个中年男子在小卧室睡觉,就再没其他人了。

    他溜向厨房,决定先找点吃的。整整在水底呆了一天,粒米未进,且精疲力尽,必需马上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他刚进厨房,意外突然发生了,那抽泣的男孩一撩布幔,也恰好走向厨房。整个房子里到处都点着油灯,而且门都没关,光线充足,这时青衣人的身形再快也快不过男孩的视线。

    男孩的惊叫刚要出口,青衣人轻身一纵,瞬间掠过两人之间距离,用左手封住男孩的嘴,右手固定住男孩的肩,准备一用力,拗断他的脖子。心念一转,把力收了,竖起手指在男孩面前作噤声状,稍声说:“别出声,否则我会杀了你。”不是他仁慈,实则是怕暴露,他不知道外面小镇上还有没有昝钰的人留下。这家正办丧事,要是孝子突然不见了,不用想,明天绝对会引起全镇的注目,他不能冒这个险。

    小孩努力点头。他看小孩明白了他的意思,拥着小孩轻轻退进厨房。“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青衣人首先要先从小孩的嘴里导出外面的情况,“你家谁去世了?”他一边小声问话,一边慢慢放松捂在小孩嘴上的手。

    这小孩当然就是云凡,除了开始的惊讶,他竟然感觉不到害怕,二合一的灵魂不是一般的强悍。不但不怕,反而有一种惊喜的感觉,从看见这个人到现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就明白了,这一定是那个被追杀的密谍。母亲的死亡,昝钰是直接凶手,但面前的这个人也难逃其责。正愁无处找寻他的踪迹,他居然回来了,苍天有眼,母亲保佑,这次即使不能弄死他,也一定要知道他的信息,否则等自己有能力寻仇的时候,上哪儿找他去。

    静下心,同样小声回答,“我娘。你是谁,是那个他们要抓的密谍吗?”云凡故作天真地问道。

    青衣人看云凡很明事理地配合,这才放开手,“是的。”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黄晶币,放在云凡的手上,一枚黄晶币相当于一万金币,他想一个乡下小孩足以被收买了,“我先吃点东西,再问你点事,如果回答得好,还给你一枚一样的晶币。”

    作出贪婪的样子,攥紧手里的晶币,使劲点了一下头,“好。他们为啥要抓你,你偷了他们的宝贝吗?”扮好奇宝宝状,本来就是小孩,根本毫不费力。人家还没问,他倒是先问起来。

    “与宝贝无关,他们是坏人,是叛军,我是朝廷使者。我来联络有志一统,清除叛乱的仁人义士。他们害怕,所以要杀我。”青衣人啃着一条禽腿,含糊微笑道,小孩或许有利用的可能,他不吝给自己加一点正义的光环。

    云凡疑惑了,“朝廷,哪个朝廷?”他出生时,统治整个东洲的耀阳王朝已经四分五裂,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先后出现过大大小小数十个王国。多年混战攻伐,到现在,还剩九大王国。虽然没有走出过龙丹津,这种天大的消息还是在旅人的嘴里听说过。除了疑惑,他必须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处。

    “当然是淮州仲大帅拥立的朝廷。阳帝还在,其他人拒不朝拜,非法自立,不是叛乱是什么?”青衣人丢下禽骨头,理直气壮地说。

    耀阳历九六零年,淮州总督仲康以西溪事变为名,借口剿匪,未奉旨令,擅提大军进京,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揭开千年耀阳王朝分裂的序幕。在忠于仲氏的青衣人看来,仲康绝不是分裂的罪魁祸首,有罪的是那些不忠于仲康扶持的傀儡阳帝,不听所谓朝廷号令的各地豪强,竟一时忘了说话的对象是一个僻居荒野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