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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天下才一石,玉郎占八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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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俱废。——胡仔《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九

    如今虽然不是中秋,可也是银辉遍地的明月夜,再者词中并无点出中秋、圆月等词,所以张钰觉得拿来也并无大碍。

    端起案上酒杯,张钰一边轻嗅其香,一边在大堂中太空漫步,引得阵阵惊呼。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是诗?还是歌?”

    “每句参差不齐,长短相接,似诗非诗,似歌非歌,我从未见过如此文体。”

    “可和他的七言一般,其质如天马行空,其思若羚羊挂角,某早已无话可说,只是真心觉得好。”

    这一夜张钰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已经够多了,以至于他表现的再不合理,有异议者也不敢群起而攻之。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词作罢,满座沉寂时唯有蔡琰的眼神越来越亮。

    “你说,这叫词?此首何名?”

    “正是。此首名为《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水调歌头是词牌名。”

    “父亲,这首词,不,这类词正适合作为宴乐之曲而奏,有些乐府诗歌的意味,不过更为工谨,听来也颇为不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词本就是为宴乐乐曲而填写的歌诗,调有定格、句有定数、字有定声,于不规整中同样存在着自由和限制,繁盛于两宋间。

    不过如今七言偏俗而不被待见,乐府诗歌珠玉在前,这种看起来不上不下的词在这个时代接受度怎么样张钰也不敢确定。

    他担心的倒不是平民百姓的看法,老百姓识字的都没几个,自然什么好听、什么好唱,什么就能流行受欢迎。

    关键是在士大夫,他们能否接受这个超前于时代的“词”,才是决定词地位最重要的因素。

    所以张钰才会拿出这首他心目中最佳词作之一的《水调歌头》,如果能借蔡琰之手把词牌曲调一同发扬出去,那么让“宋词”提前风靡也绝非不可能之事。

    “蔡大家目光如炬,这类词本就是为乐曲而作,依乐章结构分片,依曲拍为句,依乐声高下用字,钰称之为‘依声填词,只不过这一首是钰独立完成。’”

    王粲不知从何处找来了纸笔,正在将张钰的词作抄写下来,现场又是一番议论。

    “这次宴会,根本就是为他张钰而设!”王堂有些郁闷,将小酒壶提起准备豪饮,入喉哪儿还是方才的佳酿?险些一口喷了出来。

    蔡邕最在意的,还不是这首词的水准。

    他在意的是词,这种新文体。

    “张郎,这词牌名是何物?”

    “回中郎,正如钰方才所说,词是为乐曲而作。词牌,即是词的格式、也就是调子的名称。

    不同的词牌在总句数、句数,每句的字数、平仄上都有规定。”

    “这词牌名还不止一种?”

    “正是,正如《水调歌头》这一词牌,就代表着此诗的平仄和格式,而《明月几时有》才是这首词真正的名称。”

    “也就是说,若吾等想作词,也需得按照《水调歌头》这般规定的格律来写,而作出后在之后另起词名?”

    蔡邕刚问完,还没等张钰作答,一旁的年轻文士便开口问道:“在下梁程,对这首《明月几时有》甚为喜爱。这词的概念听来新鲜有趣,程倒想尝试一番,在此请问张郎,这词牌名究竟有多少?”

    张钰笑答:“钰还在整理之中,不过大概离不开以下几类:沿用乐府诗题或乐曲名称,如《六州歌头》。

    取名家杰作中的几个字,如《凤求凰》。

    据某一历史人物或典故,如《浣溪沙》。

    等到诸位以词而闻名,更是可以自制词牌,让天下人皆以卿之格律来作词!”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文人大多轻利,可几人能不好名?此话一出,张钰便感受到堂中气温逐渐爬升起来。

    “请问张郎,这词先前从未现世,恕在下鲁钝,不知该如何下手,可有教我?”

    “自古以来,所有文体形式无不是经过时间的考验,一点一点洗刷了糟粕,丰富了精华,在无数先贤名家手中完善,方能成为正道。”阮瑀接道,语气褒贬难测。“你张钰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抵其百年之功,走完它漫漫长路么?”

    “再者说,这词借曲流传,先天就比诗赋矮了一头,比之七言更难为人接受,而偏偏还有着诸多要求,同乐府之自然随意相比也远远落了下乘。

    张郎莫嫌瑀说话直率,这词,瑀难窥其妙。”

    “我打算写一本书。”张钰并未正面回应。

    “一本专门介绍词的书,从词牌名,到格律,将这一文体带入文坛。在座诸公,日后钰皆有相赠,不会太过久远。”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写书?这张钰究竟是何背景?”

    “出书不光需要雄厚的才力,更需要极高的名声——”

    张钰又道:“届时诸位看了此书,必然会明白词这一文体的概念。虽说它格式不如诗之工整严谨,篇幅不如赋之磅礴大气,内容又不如乐府诗歌的自由随意,可钰以为,它算是结合了众文之长,定有其独到魅力。

    还望诸公若有意,能同钰一起见证词的兴起,再共同为七言正名。”

    “若他能兴七言,凭此便可跻身文坛宗师了。

    谁知,这少年野心比老夫想的还要大,他竟是想独创文体?

    看似荒诞不羁的想法,若他人说来是止增笑耳,可张钰的话……

    就说方才那首《水调歌头》,便是修改一番化为五言、七言,也绝对称得上是不世之作。

    张郎啊张郎,你究竟有多少才华?”

    蔡邕读书破万卷,是世上最有名望的大儒,这一生见过的天骄奇才绝对不少,可从未如此欣赏过一个后辈。

    不仅仅是因为相貌绝世,更因张钰整个人的气质和文采,奇正相合,才情与天资皆具。

    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开创一个全新时代的人,凭他的七言,凭他的词作,凭他拥有的无限可能。

    “张郎,元瑜所言你还是应当考虑,一种好的文体同一篇好的诗作是两回事,以一己之力,一代人之力而盛,从未有过。”作为长者,蔡邕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虽前不见古人,又怎知后不见来者?我华夏先民昔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天为帐,以地为榻,原野放歌不过留下只言片语,又怎能想到如今的诗赋之盛?

    这世上总要有敢为天下先之人,钰虽不才,愿作先驱!”

    “好!”这一声称赞来自在场大多数的士人。

    “此书若成,老夫为你作序。”

    “谢蔡中郎!”蔡邕的表态让张钰真的感动了,钱财张家不缺,官面上也可以去找找袁绍帮帮忙,可这名气却是最重要也最难得的。

    感激地看他一眼,张钰走回案后落座。

    “若真有词体兴盛那日,便是逐渐和音乐分离,成为一种独立的文体也不难,钰同诸公共勉!”

    将酒饮下,只觉得这清酒也好似甘甜起来,正欲和一旁的徐干搭话,只听对面的阮瑀笑道:

    “张钰之才,瑀心服口服,若说吾师是我心中学识最渊博之人,那你中山玉郎可算是我心中最具才华之人,方才相争还望莫怪,这杯酒,我敬你!”阮瑀颇有些一杯泯恩仇的感觉。

    “谢阮兄。”

    “老夫哪里谈得上渊博,只是看的书多了些,日积月累罢了。只不过张钰,确实才情无双。若我眼见之青年才俊共享才华一石,张郎你足矣独分八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