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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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华哭了。但没有眼泪。

    她知道,关于过去,很多事情已经发生,很多人已经离开。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那些依旧天真的笑容,或是刻骨铭心,或是痛彻心扉,都是无法回去,不敢回头。就像自己,自和显贵在小河边挥泪说再见的那一瞬间起,注定今生是陌路人。曾经拥有的很多东西,已经回不去了,留给彼此细细地体会。

    梦华决定喝酒,喝一场生命中的酣然大醉,喝一次一醉方休。

    夏天的天气热得像个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

    梦华独自一人喝着酒。她已经不在乎有没有喝酒的气氛和情景,只希望让难闻的酒气浸遍全身的气息。像男人们那样,打着惬意的酒嗝,哼着小曲放荡地喝,尽情地喝。

    毕竟她是一个女人,在尽情且惬意喝的同时,也希望空气中能有那么一丝儿隐隐的香气流动。虽说,她不喜欢风花雪月的良宵美景,但也不拒绝偶尔飘来的缕缕花香。尤其是在这祖宗留下的老木屋里,在这到处飘着苞谷烧那浓烈味儿的空间,需要一丝儿香味缓解一下太过缠人酒精味儿。

    当然,她知道,这是空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像她爱显贵,胜过显贵的老婆玉浓爱他。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当两个人组成各自的家庭那刻起,彼此心只能把深深的爱埋在心底,不可以随意地显露出来。彼此之间,必须承受因为爱带来的内心孤独和疼痛。

    开会时,成元那番没有说完的话,她没有在意,觉得没有必要去在意。谁愿意嚼舌根,就让他去嚼吧!只要自己心中无愧,任凭别人去说。

    她和显贵是清白的。他们都是担当的人,绝不会因一时的肉欲冲动而种下终生的苦果。就像昨晚,两人在人性山,夜那么深,两人拥抱得那么紧,若他们抛开了责任、道义、灵魂和情感,干点儿翻云覆雨的事儿,除了天知地知,他两知道外,谁也不知道。当然,他们也是有三情六欲的人,在彼此咬着彼此的舌尖的时候,也曾冲动过,夜曾迷茫过。但是,强烈的责任感和道德观制止了他们,制止他们做出有悖逆于家庭、妻儿和丈夫的龌龊之事。当时她想,她和疯瘤子是离婚了,可是,显贵哥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她不能做第三者,不能在显贵哥和玉浓嫂子中间横插一刀。于是,尽管两人吻得那么热烈,心跳得那么快,她一直恪守着责任和道德这条底线。

    至于玉浓嫂子听见成元的那番话后,做出什么反应,她不想去做无谓地猜测。如果玉浓嫂子信以为真的话,无论她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她也不会去伤害她。以自己的真诚去感化玉浓,消除她的误解,化解没有必要发生的矛盾。因为她自己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母亲,懂得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心。

    再说,成元的那句话是站不住脚的,是不攻自破的。只要稍微想想,那是故意造谣中伤。自己的房子,既不是单家独院,也不是一个人寡居。更何况,自己家的三间房子不仅没有后门,且夹在立云大叔和贞平大哥中间。每次来家里做客的人,从左,必须从贞平的吊脚楼下穿过,从右,要从立云大叔的厨房旁边经过。再说,屋后面是猴子都难爬上的石壁,何况人呢。为此,她根本没有把成元的话放在心上。

    当然啦,当晨阳升起的时候,乡亲们会把成元的话当做茶余饭后的主题。她想好了:无论谁说什么,甚至是指指点点,她都不会在意。她虽然不信佛,但相信佛祖说的话。该来的总是会来,何苦逃避,不如坦然面对。何况自己没有做出有辱祖宗的事儿呢。

    想到这里,觉得酒精的气味越来越浓,浓得快让人睁不开眼睛。于是,她拿着酒瓶,一摇一晃地走了出来,站在岩塔的正中央。

    “姑娘,蔫乃们喝成歹个样子哒(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快点儿回替(回去)睡瞌睡哈。”

    仙姑知道梦华心里苦,见梦华喝得太多,心里那个疼啊。

    “没得么得事儿(没什么事),蔫先替睡瞌睡哈(你先去睡觉吧)。”梦华说。

    “姑娘,蔫歹么下替乃们得了哈(你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啊)。蔫(你)可是完(我)和军宝的当家人哈。”仙姑老泪纵横地说。

    “没事儿,军宝还没长大呢。完(我)不会轻易出啥事的哈。”梦华醉醺醺地说。

    “都是妈妈害了蔫(你)。唉……”仙姑长叹了一口气说。

    “妈妈,不是蔫(你)的错。是那个疯瘤子不扯气(不争气),不晓等(不晓得)感恩,不晓等(不知道)珍惜。与蔫老人嘎(您老人家)没得么得关系。”

    梦华劝慰着仙姑,她生拍妈妈长期这么犹豫下去。那样的话,自己就成了一个不孝女,是罪人。

    脚下,渐渐起了雾气。

    虽说是夏天,但山里的夜晚气温还是很低。一股寒气浸入梦华的身体,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仙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梦华自己不想回去睡觉,谁也劝不了。于是,她给梦华轻轻地披上一件衣服后,转身回屋里去了。

    梦华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居然还在;低下头,舔舔舌头间残留的酒液,咽下一口口水。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倦意正向她迅猛地袭来。

    她立即移动脚步。可双脚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似的,根本迈不出去。心想,就这样吧,站着睡一觉,也未尝不可。晚上修水坝时,不也是这样嘛,边干活边站着睡觉。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太疲乏了的缘故。好一个梦华,只见她杵在岩塔中间,两眼紧闭,不一会儿,居然发出一连串的呼噜声。

    迷迷糊糊之间,梦华做了一个梦: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站在离自己五米之外望着她。于是,梦华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可是当梦华走几步,那两个孩子就移动几步,梦华停下来,那两个孩子也停了下来。就这样,走走停停,反反复复地相互僵持着。

    梦华直犯嘀咕。心想,是不是遇见了传说中的“鬼”啦?想到这儿,梦华不禁再次打了一个寒颤,心率猛然加速,吓得她转身就跑。

    那两个小孩子见梦华往回跑,他两就不紧不慢地追。梦华猛不丁停下来,想抓住他们问个究竟。可是,那两孩子像知道她心思的,待梦华猛不丁停下来,他两立刻收住了脚步,保持均衡的距离。梦华想,今天确实是遇到“鬼”了。

    梦华想,怎样才能摆脱两个孩子呢?一时间,她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她继续往前跑,可是,两孩子保持始终一定的距离,在后跟着继续追。梦华跑啊跑,两孩子追啊追。不知道跑了多久,梦华的鞋子都跑掉了,她都毫无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只大黄狗,一边追着梦华,一边冲着梦华狂吠着。加之,那两小孩子脚底下发出的“蹦——嚓”、“蹦——嚓”追逐声。梦华吓坏了。

    此时,脚底的疼痛,都没有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只顾拼命地向前奔跑,连路都顾不得选择,一直跑到风车谷的悬崖上。她想停下来。但是,在惯性力的作用下,她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见“啊——”地一声后,她的整个身子,像一条彩绸飘向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