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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春花秋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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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金碧辉煌,华贵异常,尽显天家气象。今日在座的都是北越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间莫不是觥筹交错,畅饮乐谈。

    没有人注意到淑云败兴而去,沉着脸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宴席上,秦沅坐于主位。底下先是几位朝廷大员,后头还有几位东宫得力的属官。坐于秦沅右下首的正是如今六部之中风头鼎盛的吏部尚书,苏圩,苏大人。

    正是方才沈宛混在宫人队伍里时,听见宫人说想将女儿嫁进东宫的那位苏大人。也就是苏惜月的父亲。

    这时,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已是极好。什么君臣之间,上下级,在酒席上,原本的拘束感也小了不少。

    苏圩满脸笑意,举杯向着秦沅道:“太子殿下,老臣敬你一杯。”

    今日是太子殿下弱冠之寿,好日子。臣下敬酒,自然是喝了。秦沅微一抿唇,道:“苏大人,请。”这才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苏圩见他如此痛快,又不端着太子爷的架子,面上的誉美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全写在脸上了,他放下酒盅,连连赞道:“殿下海量啊!老臣佩服。”

    秦沅朝他抿唇颔首,以示友好。

    此时他右侧的是沈宛,左侧站的是蔡和。今日的苏圩实在热情,连连敬酒,又多番夸赞。这杯敬罢,蔡和便附在秦沅耳边解释道:“这位苏大人,家中有适龄女儿,还有刚才敬过酒的李大人,宋大人,这几位的夫人前两日都被皇后娘娘叫去御花园赏花了。”

    秦沅闻言,眸色微深,看来,皇后这是沉不住气了。

    吏部尚书苏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几代人都是生在汴京,入仕为官的。近来又颇受皇帝倚重,皇后竟有意让苏家与东宫结亲,定然是有一番算计的。

    不过这苏家秦沅尚且不放在眼里,只是苏家这位女儿他却多有留意。而且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这个苏家女儿,正是晋王妃。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沈宛。

    恍然想起了上一世最后那日——

    兵变祸起,那是安稳和乐的汴京城几百年来最不平凡的一个夜晚。

    那夜皇帝病危,皇后与晋王策划多时的计划终于得见天日。可怜秦沅上一世笃信什么兄弟手足,没防备晋王狼子野心。

    沈宛偶然得知了晋王计划内情,辗转托信于东宫中的陶侧妃,谁知陶氏鲁莽,只以为沈宛有害人之心,不肯将信交予秦沅,待到他知道的时候,已是兵变乍起,回天乏术了。

    那一夜也是秦沅上一世最后一次见到沈宛了。与素日里娇媚动人,摇曳生姿截然不同的。那夜,她衣衫破碎,满身满脸的血痕,已是垂然将死,被绑于城墙之上,摇摇欲坠。

    他领着手下残兵败将,拼死冲杀,将她救下,却也是最后的最后了。

    他将她娇软的身子揽在怀中。两人皆是鲜血直淌,所接触之处,连血液,也融为一体。

    他问她:“你送信来,可后悔?”

    只得了她断断续续的一句:“我,不悔……二,二哥哥是良善之人,待我家甚厚,未能帮到你,是我的过错。”

    那声音,也随着呼啸的风,零零落落。不知飘到何处去了。可他却不知,她那时已然失了意识,这话,也不过凭心头执念说来的。

    他拼尽全身力气,横抱起气息奄奄的女子,纵身一跃,跳下了那数丈高墙。

    那时候,他也实在没想过,还有能有来世。

    思绪乍然收起,秦沅还来不及收回冷硬的眸光。沈宛正躬身为他布菜,一侧脸,就撞进那晦暗深涩的双眸中。

    蓦地心中一惊。

    这个眼神,怎么如此似曾相识?

    * *

    酒席散了之后,秦沅没有立即回书房处理政务,反倒是一路送沈宛回到了观潮楼。

    送便送罢,好说她现在也算是他名正言顺的妾室,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偏生,他一句话也不肯说,叫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沈宛照例跟在他身后半步,始终低着头,太子殿下既然没有说话,她也不好开口,也就只能降低存在感,当自己是个哑巴了。

    只是她这样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步子,慢悠悠的一步一步走着,神思放空,并未想其他许多事情,一不留神,倏然撞到了一堵“墙”上。

    她揉着撞得发红的鼻头,连忙倒退了一步,抬眼一看,才发现,撞上的可不是太子爷?

    还是那句话,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沈宛忙福下身去给秦沅行了礼:“殿下恕罪!妾身,妾身并非有意。”

    算上方才没给他布菜的事儿,她今儿已经在他这儿犯了三回事儿了,也不知道这回他还能不能容她,她在东宫这口饭,还能不能保得住。

    秦沅突然被撞上,却没有一丝恼意。按照往常他的性子,对待女子原没有什么耐心,可是这时许是酒意上头,竟然索性执起她的手,口中还说着:“总是这样不小心。”

    沈宛没想到他不但不生气,竟反而拉起她走,心里头蹦出了“因祸得福”四个字。她看着身前长身玉立的清隽男子,素手被他修长的五指笼在手中,大约因着刚喝过酒,他手心微热,捂得她常年冰凉的手也有些暖意。

    她不禁一阵肝儿颤……斟酌着问他:“……殿下?”

    “嗯?”男子放慢了步子。

    “殿下不怪我?”

    “怪你什么?”

    ……

    秦沅许是宴上喝得多了。送沈宛回到了观潮楼也没再进去,便转头回了书房。

    * *

    第二日一大早,秦沅刚下了朝回来,就见元水迎在东宫的宫门口,似乎有事的样子。

    便问:“何事?”

    元水四处打量一番,见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这才将手中的帖子递了上去给秦沅,说道:“殿下,昨日宴上那位吏部尚书苏大人家的苏夫人,今日递上了拜帖,说是听闻东宫的秋菊开了,想来赏一赏。”

    自古以来,皇帝与储君之间的关系都有些微妙。太子也是个高危职业,做的不好,皇帝觉得你不行,要辞了你,做的好了,皇帝又怕你等不及想要赶紧取而代之,故而忌惮着你。

    是以,秦沅当上太子以来,虽和朝中官员也颇有往来,除了他师父沈大将军,他对于旁人,也是来往得宜,每每避险,免得皇帝心中生了猜忌。

    像是苏家这样直接送了拜帖到东宫来,说想到东宫一游的,还真是头一份。秦沅记着昨日蔡和跟他汇报的事,又有前世种种,自然忌惮着这个苏圩。当下便道:“实在不便,回了她吧。”

    元水在一旁欲言又止,颇有些为难,说道:“来送帖子的小厮说是他家夫人已经出门了,这时恐怕已到了东宫门外。”

    秦沅微一皱眉,顿了顿,道:“也罢,看看皇后这是打的什么算盘。你去叫蔡和跟着她。”

    说罢,又觉得不够,补上一句:“东宫没有明面上的女主子,就叫碧洗也随着吧,不许那苏家的人靠近观潮楼,知道了么?”

    元水连连称是,一路疾步着去找蔡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