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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惊煞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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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啷”一声,门被踹开。

    李靳斜靠在玻璃门上,卷着一边袖子,吃力地点燃一支烟送到嘴边深吸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她的面部轮廓,却难掩她孤傲的美。

    卫洋听到响声,回头的瞬间已变了个人,那温柔的能滴出水的眼神和那暖化人心的笑容,让我怀疑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李靳坐到沙发上,将还剩下一半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头也不抬地说:“孙淳延留下。”言外之意是让卫洋出去。卫洋很听话地离开,留下我和李靳,气氛有点尴尬。半晌,她又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问我:“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坐到她对面,也夹起一支烟,猛吸一口,靠在沙发上,缓缓吐出一片云雾。

    “我记得你是个好学生,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她突然的一句话让我莫名其妙。

    我坐起看她,很陌生,由内而外的陌生,我不认识她。

    她靠在沙发上,翘起腿,似笑非笑地说:“你挺专情啊,十年了,还那么喜欢卫洋。”

    “你是······”我翻遍记忆也找不出眼前的女子,忽而,脑海里闪过一张青春明媚的笑脸,那张脸和眼前的女子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二丫?”我试探着问。

    她笑一笑,点点头。

    回忆涌入脑海。

    李靳是初三那年转入我们班的,是个标准的白富美,每天上学放学都有专车接送,常听那个司机叫她“二小姐”。她虽身份高贵,却不高傲,为人和善,热情开朗,第一天来就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和同桌的我更是好的没话说。因为同喜欢刚出道的小帅哥卫洋,我们成了死党。半年后,她突然消失,没有人解释她去了哪里,同学们私下里流传着一些说法:一说李靳是某黑社会老大的幼女,现在那个老大倒台了,她也跟着遭殃了。另一说李靳只是那个老大收养的义女,她义父病逝,她回去接管帮会了。

    我虽然也伤感失去了一个朋友,却未太过在意,我的人生在继续,我有新的朋友不断到来,渐渐的,我也淡忘了这个像流星一样从我的世界划过的女孩。

    十年之久,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无数谜团。

    “是你。”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手都在颤抖。

    她却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只礼貌性地笑了笑。我有些尴尬,重新坐下,吸一口烟。我想问问她这些年的经历,但我觉得那一定是她不愿意回忆的,我想问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但我想,她应该不会回答。

    我苦笑一声,憋出一句话:“好久不见啊。”

    “是啊。”她也笑,一样的无奈。

    我说:“你变了好多,我没认出来。”

    她掐灭烟,说:“古易园那天,我倒是一眼认出了你,但你也变了不少。”

    沉默。我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经历了许多,那些经历或大或小地改变了我们,我们甚至没有察觉,直到从彼此的回忆里翻出曾经的模样,我们才惊觉,一切都变了。

    我扔掉烟头,揉了揉指节,叹息:“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她一改高冷,同我聊起来:“你可是我人生分界线上的标志性人物,当然记得。”

    看来,初三那年离开学校后,她确实过得不好。我和她一起疯的那段时光,是她最后的青春吧?我突然热泪盈眶,为这个不幸的女子。

    “那时候,坊间都在传你的事,你突然消失,我还以为你回冥王星了呢。”我小心地开着玩笑。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又收敛了,低垂着头说:“都是真的。”

    “什么?”

    “传言。坊间传的,都是真的。”她看上去有些疲惫,我终究是揭开了她的伤疤。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知道她的身份,想知道她都遭遇了些什么,想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儿。我想问她,可喉头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看出了我的顾虑,不问自答:“其实我还有个名字,叫风雪。”

    我脑子“嗡”一声响。风雪,五年前称霸黑道的传奇人物,两年前解散组织,孤身上了海心岛,下落不明。

    我第一次听到风雪这个名字,是六年前。

    父亲是商人,多少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那年暑假,我难得回家,却遇上父亲和母亲在书房吵架,那是父母第一次争吵,我担心出事,就躲在门外偷听。

    母亲斥责父亲:“你把钱全都砸进这无底洞,万一出点事,你让我们母女俩怎么活?”

    父亲平静地说:“我相信风雪。”

    母亲似乎发飙了,书房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母亲的怒斥:“她才21岁,能有什么手段?风间已经倒了,玉帮的人到处追杀她,你现在跟她扯上关系,是要我们全家给她陪葬吗?”

    父亲还是那句话:“我相信风雪。”

    母亲不是个暴脾气的人,若不是事情糟糕透了,她不可能那样。我悄悄回房间,发消息给“百晓生”巴澈娜:“风雪是谁?”不一会儿收到邮件,里面是风间的资料。

    风间和玉帮是两大对立帮派,就像历史上的美苏冷战,一直暗中较劲。四年前风间主人元阵过世,元阵女儿元风接手帮派。这个女人,堪称二十一世纪黑道“武则天”,铁血手腕,半年内,将风间推向独尊地位,玉帮被踩在脚下。但不久前,元风突然自杀,风间大乱,玉帮迅速反击,切断风间经济命脉,压制风间。风雪是元阵义女,也就是元风的妹妹,也是个不容小看的丫头。危难时刻,风雪挑起大梁,接管风间,整顿内乱,稳住阵脚,总算没有一败涂地。但局面早已天翻地覆,玉帮力量空前壮大,四处追杀风间旧部。风间总部建在一座半岛上,依山临海,地势险要,建筑牢固,易守难攻。风雪退守风间,目前正在集资重振风间,意图东山再起。

    我如同看了一部大型枪战片一样,震撼之余是难于抑制的兴奋,我本该担心一家人的安危,但我没有,我反而跑到书房跟父亲说:“爸,我相信风雪。”

    父亲大约被我吓到了,那之后严禁我打听风间的事。母亲后来说过,我当时就像着了魔,浑身散发着戾气,像临战的狼,眼里满是凶狠的光。父亲大概怕我走上歪路,所以禁止我再接触这些暴力故事,严厉的时候,连婆媳大战的家庭剧都不让看。

    风雪后来怎样了我不知道,我很快就回归了我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学、考证、考研,忙着为自己的将来铺平道路,那次“走火入魔”事件,就此沉没。偶尔会突然想起那个命运未知的同龄女孩,会想象一下她的样子,猜测一下她的命运,就跟回味一部未完待续的小说一样。我们家一直平安无事,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好,想来那风雪是东山再起了。

    两年前,巴澈娜突然跟我说:“嘿,你知道吗?那个风雪死了。”

    “谁?”

    “风雪会的会长啊,合并了风间和玉帮的传奇人物,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吗?”

    “哦,怎么死的?”

    “不知道,突然解散了风雪会,一个人去了海心岛,当晚下起了暴雨,之后人就消失了,八成是掉湖里淹死了。”

    我没当回事,晚上梦到去了青海湖,海心岛上有口井,一个老人给我一套红黑绣汉服,让我看着井,不要让人打开井盖,我坐在井边等,不知道在等什么,等了好久,一个身穿飞鱼服的的女子过来,说要喝水,我没让,她便脱下衣服,走了。我穿上飞鱼服继续等,等了好久,来了一个穿马甲马靴的男子,说要喝水,我没让,他也脱下衣服走了。我换上马甲,不久,来了个穿旗袍的女人,说要喝水,我没让,她脱下旗袍走了。我穿上旗袍,又来了个穿牛仔裤披棕色风衣的女孩,说要喝水,我没让,她坐在我旁边陪我等。然后巴澈娜穿着黑色裙子来了,奄奄一息,说要喝水,我不知道怎么办,那个穿风衣的女孩扛起澈娜,跳进了湖里。我跑去看,井里传出龙吟,有东西撞井盖。我坐回井旁,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过来,问我要衣裳,我说没有,他说井里有,我打开井盖,一道金光冲出来,钻进了我的眼睛。

    我陷进回忆,直到风雪喊我才回过神。

    “你,真的是风雪?”我难以相信那个曾拨动我体内“焚寂煞气”的风雪就是李靳。

    “是。”

    “那你,真是李靳?”

    “也是。”

    “太不可思议了。”我感叹。

    她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我看着她,头皮一麻。她,穿着牛仔裤,棕色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