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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搬个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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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贼来了,反贼又走了。

    木一静静的躺在一个大坑里面不说话,很想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再思考,可是……他的四肢一直在发抖,不受控制的,就像冷极了那样。

    左手握住右腕不能止,右手握住左腕也不能停,木一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努力,任由那些陌生感觉游走遍全身,用颤抖宣泄心中的恐惧、绝望和激动。

    那个虞贼首没有说谎,此等神器真有摧枯拉朽一般的威力,石弹砸过的痕迹分外清晰,木一确信不是人力伪造的,他甚至能在心里还原出当时的场景。

    石弹呼啸着冲向目标,在触及的刹那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撞出一个深坑犹不知足,它跳跃着碾过一路,草丛、土丘、顽石、矮树……全都消失不见,远远望去,就像大地平添了一道伤痕,触目惊心。

    木一很想把这个大坑搬走,搬到钜子面前请他亲自看一看,以此对比的话,城墙遇到会怎么样?大军遇到会怎么样?军士遇到又会怎么样?

    坚固的城楼会倒塌吧?整齐的大军会像这块草地一样被撕裂吧?至于军士,就算铜皮铁骨不惧石弹,也会被砸进地里数尺而不能动吧?

    更要命的是此物射程远胜往昔,五百步,那是强弓硬弩不能及的天边,需要敢死之士舍命出城才能触及,守城战往往攻方人数占优,逼不得已出城乃是下下策,更不用说更远的距离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更大了。

    要变天了吗?此物一出,战法又要革新了啊……

    反贼?有了这等神器,反贼很快就会变成楚军了吧?皇帝也不能否认了吧?

    思虑够了,木一站起来,身上的泥土也顾不得拍,六神无主的踏入夕阳中,看模样,好像一缕魂魄丢在身后的大坑一般。

    ……

    ……

    “俺怎么觉得他跟个被糟蹋了的小妇人似的?咱们没干其他的吧?”

    听到樊哙的问话,燕恒急忙摇手:“我是不好此道的,至于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嘿嘿,这可难说,俺也没见你找个相好啊,再说了,你急着否认干啥?”

    燕恒只觉一块黄泥掉裤裆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站在原地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虞周也很纳闷,没想到区区投石器能给木一带来这么大冲击,看着失魂落魄的身影没入暮色,忽然有点担心了:这家伙不会了无生趣退隐了吧?那不白费了自己的布置吗?

    之所以有现在的状况,那是因为虞周有一点不够了解,在这个长城都是碎石夯土筑造的时代里,大多数城池根本不耐襄阳砲攻击。

    这就关系到一个让人失望的真相了,唐宋之前的投石机大多是人力牵引,发起攻势的时候需要很多很多人一起拉动绳索,投石器越大需要的人力畜力越多,这么一来,不仅因为受力不均导致精准下降,而且占用了大量兵员民伕操作才行。

    三国马钧成名的霹雳车如此,大唐李光弼平覆安史叛军的巨型投石器如此,钓鱼城击毙蒙元大汗的双梢砲也是如此。

    挂着巨垂的配重投石器真正盛行,说起来就心痛了,那是华夏的人力投石器流传出去之后,经过波斯人改制变成配重式,又被蒙元人带回来的,而且一回来就给汉民族带来巨创——攻克坚守数年的襄阳不说,就连南宋的水师也是覆灭于此。

    这就有人问了,挂上几块石头的事情,就没人想到吗?那些凝聚了数千年的智慧,都不知道吗?

    我们也有,只是因为古时少有人深入的摸索此道,没有真正盛行起来。

    所以啊,在木一看来,这件利器的改变不仅仅是抛得远打得狠,节约了上百人力,就会多出百人攻城,一架如此,那么十架呢?数十架呢?

    只需这么点儿人就能操作,千余叛军凭此攻城再也不是虚言,什么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砸开个豁口变成野战,通通成了敌则战之……

    ……

    ……

    “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攻城战如此简单的话,那些筑城牧民的先辈情何以堪?你这又致墨家的御守之术于何地?!”

    面对相里业的惊呼,木一垂头丧气,压低了声音说道:“钜子,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那全是在下亲眼所见啊!

    巨大的石坑可容一人,就算城垣坚实一些,又能经得起几次抛砸?

    实在是……唉!钜子若是不信,可以随我走一趟看一看啊。”

    嘴上不信跟心里不信是两回事,看道木一的落魄样子,相里业其实已经信了,但他实在不能容忍齐墨赶超自己那么多,这才有了犟嘴之言。

    “亲眼所见?反贼会将自己的家底儿拿出来给你看?”

    “钜子,并非他们给我看的,而是一个贼首说漏了嘴,属下盯了足足半个月才有收获!”

    相里业追问:“哪个反贼说漏嘴?”

    “就是那个姓虞的。”

    “你肯定被骗了!虽然没打几次交道,但是在我看来,那虞姓小子又奸又滑,怎么会说漏嘴?除非他是故意的!这是反贼的计谋!”

    木一急了:“就算这是他们的计谋,投掷五百步的抛车总是真的,钜子,你要信我啊,千万不可大意!”

    相里业坐得笔直,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开口问道:“木一,你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仔仔细细说一遍,不得有遗漏!”

    木一以为钜子要详知贼情,立刻口若悬河的说解起来,一个侧耳倾听,一个边回忆细节边说,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从未噤声,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

    这样的情形直到掌灯时分才停下来,然后相里业问了一句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问题:“你去看过那些受刑致伤的墨者吗?”

    木一愣了下:“属下归心似箭,探明敌情就回来了,并未见过几位同门。”

    相里业点了一下头:“你说的没错,就算这是计谋,利器却是真的。

    只是……贼军为什么要借你之口告诉我们呢?”

    “属下不知。”

    相里业看着这位部下,心里有了另一番盘算,之前被俘的每一位墨者他都见过了,有身手半废的,有皮开肉绽的,有需要将养的,还有毫发未伤的……

    看的多了,相里业很快发现一个规律,这些人离心了!不是背叛墨门,而是相互之间再无分毫同门之谊,受伤重的指责没受伤的是叛徒,没受伤的说受伤轻的也出卖门派了,受伤轻的又说自己是被套了话,也是受胁迫的……

    乱!太乱了!

    麻绳束作一团还能解开,再不济也可以一刀剁下去,这么多人的矛盾怎么解决?随便拎出两个就能吵起来,总不能都砍了吧?

    最重要的是,有了虞周之前所言的细微见著,相里业难以判断这些人谁透露了门派消息、谁是无辜的。

    一个头两个大,然后木一回来了……

    完好无损的木一回来了。

    木一叙述了自己的经历,相里业感觉有点奇怪,直到木一噤声才知道哪里奇怪,这位部下的诉说里,贼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墨门一句话,甚至跟他的交谈都少……

    相里业不愿意怀疑谁,可是……在渐渐难以掌持的秦墨,人心难控也不是不可能啊!

    丢开所有心思,他做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决定——亲自去贼营探查一番。